雇员D:我知道了。 (脚步声,开门声) 莫里安:等一下,把门带上。我话还没说完。 (轻轻的关门声) 莫里安:外面吵死了,那群小孩在等大巴。你看,之前哭成那样,现在不也没心没肺的?光把他们养了一周的小畜生宰了给这群小孩吃根本没什么用,要我说就该筛选一下基因,配种时父母双方哪个不行,生下来的小孩肯定也是浪费粮食的米虫,活着有什么用。 莫里安:所以你说你当时跟我顶撞个什么劲?不会是你护着的那个小姑娘让你想起你死了的女儿吧? 雇员D:没有……请不要这么说。 莫里安:别误会,我是看你年轻,犯错还有机会纠正才告诉你这些道的,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去了,自以为自己学到的那点东西很厉害,其实什么都不是—— 雇员D:(不可辨别的声音) 莫里安:你说什么?大点声,还有,帮我去给茶杯加点水,这都不会吗? 雇员D:(不可辨别的声音,伴随有痛苦的喘息声) 莫里安:你在发什么疯?我说了,倒水啊,你听不懂人话吗? 雇员D:(痛苦的喘息声) 雇员D:(突然冷静,无感情地)你没长脚? (泼水声,玻璃碎裂声,推测此时莫里安将茶水泼向雇员D并将茶杯砸碎在地) 莫里安:操你妈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敢这么gen—— (一段长约两分钟的沉默,随后是爆炸声) (完) “所以,”科因走过来,隔着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黑发男人,“你们是大学同学兼一个社团的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我反正一点都不记得了。”洛希揉了揉太阳穴。 “这家伙真是个倒霉蛋,”科因翻开手上的笔录,“艾瑞恩德雷克,先是21岁那年父母出了车祸,双双身亡。不满一岁的女儿死于‘不明原因的高热’后他老婆也跟着自杀了,虽然没当场死成,但最后花了一大笔钱也没救回来,他本来在大学里半工半读,在这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学业,可惜了,本来博士都快毕业了。档案上还写着他有‘留校意愿’,大概是想以后当个教授什么的。从记录来看,他在这个夏令营干临时工前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参加任何工作,基本每个月都靠领救济金度过——事实上他现在都还欠着六位数的钱。” “你看吧,”他把文件夹塞给洛希,“我得带他去个地方。” “那条通道吗?” “有可能。” “他会怎样?一直关在那里,还是会?”洛希看起来欲言又止。 “那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了。” ”我只是想问问他会不会有,比如,加入我们的机会?多少我也不算是个正常人。” 虽然洛希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契机才获得了如今的能力,残存的记忆只能告诉他,起码以前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 科因一脸轻松:“那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握时机了。” “哦对,”即将出门时科因忽然又停了下来,提醒了洛希一句,“他女儿的资料,你最好不要翻开来看,非要看的话也做好心准备。虽然写的是‘不明原因的高热’,但当时甚至出动了PAA,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场景。” “当工作人员赶到的时候,那个小姑娘体内的血液都还是沸腾的。”留下这么句话后他就离开了,留洛希一个人慢慢消化。 而等他反应过来后,一阵恶心立刻笼罩了他,仿佛一只阴湿粘腻的黑色触手伸进了他的胃里翻搅着,他忽然完全解了德雷克的妻子为什么会自杀,没有几个人能在看到自己刚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在由内而外地被活活煮熟后后还能勉强维系意志不崩溃的。 他又想到那份录音,莫里安毫无半分尊重地谈及德雷克的女儿,仿佛谈论一条狗,甚至还以那个早逝的女孩作为他规训打压不听话员工的工具,洛希感到一阵惋惜,如果德雷克多忍耐上几分钟,现在坐在审讯室里的就该是莫里安,但同时他又觉得所应该,如果当时处于同样境遇下的是他,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能比德雷克好多少,顶多不至于要了莫里安的命罢了。 洛希犹豫半天,还是没有翻开那份资料,他说不清这究竟是逃避现实还是想给已经不记得的同学留最后一份尊严,至少不要看到他是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淖的。 他看向审讯室,德雷克依然沉默地坐在原地,头颅低垂,直到科因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押走,他也没往单向玻璃这边看上一眼。 他收拾好资料,往执行部所在办公室走去,这才是他回来的第一天,就稀里糊涂地碰上这一大堆事,车上的异常实体,行事古怪的同事,不认识的老同学,和时不时就出来戳他一下闪回记忆,洛希不由得怀疑自己之后是不是真的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我就该回去的,起码部队的生活足够固化,我也习惯了那种日子。他垂头丧气地想,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 他来不及去捡掉了满地的资料,慌忙将被他撞到在地的人扶了起来,这是个穿着白大褂,头发凌乱的女人,她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反而蹲在地上帮他起了资料,三下五除二就把好的文件夹塞还给他。 “没事没事,其实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她突然打住了话头,仰头看向了洛希身后,“嗯,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她亲自来了。” 这女人说完就跑走了,和她来时一样步履匆匆,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宽阔的走廊里早就没几个人了,只有值夜班的人还在留守岗位,节能灯光白得发冷,把洛希的影子拉成一根又细又长的黑色火柴棍,与之相比,从更上方投下来的天桥的阴影沉重粗大得堪比一节火车车厢,仿佛随时可以把他碾得四分五裂。 谁也没有先开口,沉默就像冰水一般灌满了走廊,洛希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水底,沉重的水压让他连呼吸都很难做到,更遑论开口打破这片僵局。 只是某种古怪的期盼令他回过头去,感觉脖子上吊了重逾千钧的铁块。 佩斯特林万克斯站在天桥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妆容精致,神情漠然,钴蓝色的眼睛像两颗实心的玻璃球。 这还是洛希自失忆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她。 洛希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又不清楚自己干嘛这么畏畏缩缩的,他可不欠佩斯特东西。 “姐……林万克斯部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个饭,车在门口。” 洛希忽然觉得水退去了,他站在干燥的陆地上,呼吸也自如起来,但佩斯特的下一句话又往他嗓子眼里塞了团死面疙瘩:“桑切斯请客,还叫了前副局长埃舍尔一家。” 室外的照明当然还是用着暖色调的钠灯,橙黄色的灯光流淌在车窗玻璃上,洛希看似安安静静坐在车后座,其实无所适从的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他早就习惯了合身宽松的服装和透气吸汗的贴身布料,突然被塞进一件西服里就像第一次穿拘束衣的精神病人一样,光是衬衫领子都能把他勒个半死,更别提那些扎人的羊毛面料了。 “我要做什么?”拘谨半天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佩斯特头也不回,“私人聚会,又不是大场合。” “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终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花瓶是不需要耳朵和眼睛的,尤其不需要长着嘴巴。”
第4章 忘却的过往(2) 聚会就办在桑切斯家的后院里,如佩斯特所说,只是几个人私下聚聚,坐在长桌边,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他心不在焉地切着盘里的羊排,心想佩斯特原来也会笑,还能对着那位前副局长夫人——瑞秋埃舍尔,一个上了年纪,身材娇小的金发女人,笑得那么亲切。 “您之前送的那几包蝶豆花茶,我自己喝了些,还带了几包给我妈妈,她很喜欢。您知道的,她一直有严重的失眠问题,喝后睡眠好了很多,梦魇更是几乎没有发作过。” 而埃舍尔和桑切斯之间聊的又是别的话题了,聊来聊去,也总是围着埃舍尔的突然调职做文章。费因斯死后,埃舍尔也没能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再进一步,反而被平调去做了档案管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岗位。 洛希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就连面前煎的恰到好处的小羊排吃起来都味如嚼蜡,他脸上一直勉强维持的笑意也如同时有时无的夜风,忽而就消失不见,当他注意力重回餐桌时又被慌忙摆回脸上。 一个词忽然落进他耳中,轻飘飘的一吹即散,可在他听来,冲击力却不若一道炸雷。 “——因为科斯莫费因斯?”佩斯特用手背托着腮,又替埃舍尔杯里倒了些酒,杯壁上映出她半笑不笑的眼睛。 “你现在步步高升的,就别打趣我一个闲职人员了吧,”埃舍尔挤出个苦笑,“那场车祸确实太突然了,生活就是这么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主替我们安排了怎样的宿命。” “所以我们才要活在当下,不是吗?”桑切斯恰到好处地举起酒杯,“我也相信在座几位都是注重现世生活的人。” “可不是吗,”埃舍尔与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现在也不打算再掺和那些事,就想安安静静地把日子过好。说起来,最近我就想着要搬新家,现在住的这房子太老了,虽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宅,终究是不方便,还是你们这种新买的屋子舒服。冬凉夏暖算是老毛病,现在暖气管道也出了问题,经常半夜空响,找了挺多工人也查不出问题在哪,瑞秋睡眠不行也是被那声音搞得。”其中“新买的’几个字被咬得格外清楚。 “我倒是知道有那么几片地要开发......” “洛希?你还好吗?”佩斯特关切地问道。 洛希猛地一惊,几乎打翻了自己的酒杯,他好像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神思恍惚:“我不太舒服......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匆匆离开了,桑切斯转向佩斯特:“要不要去看看你弟弟?” “不用,”佩斯特答得轻描淡写,“让他自己缓缓最好,咱们继续聊咱们的。” “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瑞秋现出一副关切的神情,“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吗?还是说费因斯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大家也都知道,费因斯局长以前很看重洛希,他以前复健的时候,费因斯是不是还去看过他几回?他那么日万机的人,能专程抽空去好几趟,这可真是,我们家那位,那段时间想见他一面可是都难如登天哦。” “您说笑了,费因斯顶多是和家父有些交情,老朋友的孩子重伤不愈,恰巧我父亲现在因为中风行动不便,他多走动几回,也算是替友人关照一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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