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叹息道。心情过于沉重,如果不是为了逞强,我大概会哭出来吧。 他用手托着一侧的下颌,摆出沉吟的样子来。过了几秒,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抬起头。 “是啊,太不合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时,我们点的餐上来了。乔雪再次点了流食。我看着他面前的红豆稀饭,久违地将它与凝固的血联系在一起。上一次有这种联想,还是五年前第一次上专业课时候的事,那天食堂里有解暑的绿豆汤,不知道加了什么料,有些泛红,我忍着恶心把舍友帮我接的那一碗喝干净。 除了那碗稀饭以外,乔雪什么也没点。 我说晚饭总要吃点蔬菜,于是强行塞给他一碟烫菠菜。他吃菠菜的样子有点像兔子吃草。 “我昨天把《世界的启发者》读完了。你似乎很喜欢这本书?” 其实还好,我就没读过几本闲书,对于这本书,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我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您昨天去书店就是为了买这本书吗?” “嗯。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因为在跟你讲我朋友的事。” “跟您的朋友有关吗?” “他的名字好像就是出自这本书。” 怪了。 “他改过名吗?” “嗯?应该没有,他刚出生的时候就登记的是这个名字了。” “您的那个朋友多大年纪?” “嗯……和我一样大。”乔雪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回复,“怎么了吗?” 我恰好知道——《世界的启发者》,是一本24年前出版的小说,不是在杂志上连载的,是直接出版的,在出版之前,作者没有在任何地方发布它。 乔雪今年28岁。
第8章 LAST CASE埋葬暴雨的花园(7)
算了,可能是他记错了吧,“世启”这个名字也不算太奇怪或者小众,他朋友的父母给他起那样的名字,大概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不然,也太巧了。 乔雪拆着药片,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我当时正在纠结,那是半夜,我在那个房间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拿着相机和胶带到处看,但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那个房间非常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我什么都没有找到,真的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没有灰,没有油渍和汗渍,于是就别提足迹和指纹什么的了。顺带一提,我是戴着手套穿着鞋套进房间的,在那个过程中,我也没有留下新的痕迹。我的脚也没有踩乱什么,屋里没有灰,本来也没有脚印。……我解释这个干什么。* *我蹲在屋里,越想越觉得这种事只有我能做,不提动机,我说过我会将动机放在优先级很低的位置,因为对于动机的分析有可能会干扰判断,使基于证据的判断变得不那么客观,虽然在这个事件中,我的逻辑已经漏洞百出,不过在这点上就饶了我吧。扪心自问,我没有动机,但是在外人看来我肯定是动机最充足的一个人。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只有我一个熟人。我也没有不在场证明,我有的都是在场的证明。如果是我的话,他一定会打开房门的,他也会听我的话,跟我一起从楼梯上下去,悄无声息地走出小区。* *在那时,我彻底害怕了。如果犯人真的是我,那我潜意识之中可能确实会绕开各种障碍——不是吗,我出过那么多次现场,我对那些会被发现的痕迹是如何留下来的,再清楚不过了。我是天才法医,我的反侦察能力也是天才级别的。* *这会儿是第六天的凌晨。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说有人打电话给局子,说我精神出问题了。我一下子想到应该是我的房东,那是个过分热心的人。我以为老师只是在拿我开涮,结果并不是,他好像也觉得我精神出问题了,他觉得我这几天的表现很奇怪。他问我要不要休个长一点的病假去看看医生。他说我这一阵经常走神,记忆力好像也没有之前好了。我都没注意到。他于是举了好几个例子,然后严肃地告诉我我该去医院看看,我那会儿意识到,我的精神可能真的出问题了。如果我的精神出了问题,那我把我朋友绑走,甚至是杀死,然后我将整个犯罪过程全部遗忘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他除了我以外没有熟人,他甚至把在医院的职务都辞掉了——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我忘记了。* *我只能从我的思考模式出发,试图分析,如果他真的是被我绑架,或者,被我杀死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哪里。* 既然乔雪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跟我交谈,没有被拘束也没有被监视,那他应当没有犯下杀人的罪行吧。至于非法监禁……被害人应该可以选择庭外和解? 在第六天,乔雪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问题了吗? 这时,我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该不会——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去了。于是,我以绑架为前提思考。* *如果是绑架的话,我会将他绑到哪里?* *我之前在监控录像中没有看到我自己的车。如果是绑架的话,我与他或许是在小区门口打车离开的。或者说,我们是步行到目的地的。目的地又是哪里?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又是怎样控制住他的?我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我觉得我多半已经把他杀死了,不然的话,就是他没想过要反抗我。我没有获取精麻药物的途径,所以我不可能用药物控制他。如果他的失踪真的是我导致的话,那他该是何等地信任我,我又是何等卑劣地辜负了他的信任。* *从事件开始到现在,已经六天过去了。最幸运的情况,是他还没死,被关了两天多。* *我能把他关在哪里?* *如果他已经被杀死……那我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找不找得到都无力回天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优先考虑的是他被困住并且还没有死的情况。如果他没死,我一定要找到他,无论他是否会原谅我,我要找到他。* *我需要用我自己的行为模式来分析。不过,我心里也没底。其一,这事真不一定是我干的,其二,如果是我干的,那我那会儿必然是在犯病,我犯病时的心理状态和行为逻辑,大概与正常的时候的我不同吧?但我没办法,线索全无,我只能硬着头皮分析——其实就是瞎蒙。* *既然他还没有被发现,那一定是某个隐秘的地方。虽然这世界这么大,犄角旮旯多了去了,但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也就是我利用起来最方便的地方,是我之前的家。在父母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房子,而是将之租了出去。不过,在那几个月期间,它正好是空着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房间的隔音很好。窗户是封死的,只有其中一扇窗能打开一个小角。七楼的位置的话,如果窗户只开一个小角,对着窗户缝大声喊叫,外面的人听不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那个房子有里外两道门,外面的那道门是可以从外面挂上挂锁的,这样就没法从里面打开了。周围几户都没人常住,大力敲门也不会有外人听见。因为没交物业费,水电是已经断掉的状态,结合我朋友手机关机的现状,如果被关进去,他确实没办法与外界联系。* *总之,我决定去找到他。如果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我就去找个理由要挟领导,让他们介入这起事件,然后,无论结果怎样,就算我朋友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然后跑出去了几天,我觉得我都该去精神卫生中心报道了。* “周五见面的时候,我会把结局告诉你。” 这次是乔雪的电话响了。大概又是喊他去现场——因为我分明看到他嘴角苦笑的弧度。
第9章 LAST CASE埋葬暴雨的花园(8)
为了确认我的想法,在回家的路上,我路过链家的时候,去看了一眼乔雪之前住的那个小区的房子。那边的中介告诉我,那个小区的所有房型都只带有一个车位。 于是,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在周五之前,我和乔雪又见了一面。他来医院的原因还是复诊,不过他好像是特地在等我下班,因为我看到他在急诊楼门口的一个不挡路的地方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他就吐了,是干呕,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这让我怀疑起他是不是没吃午饭。他说没胃口,于是我们没去吃饭,只是在散步回去的路上聊了几句。不过,我们很默契地没有聊他所讲述的故事的后续与结局。 “您的朋友,那个白世启,您愿意讲讲他是怎样的人吗?” 身高一米九,是个急诊科的医生——虽然已经辞职了,有洁癖,我对乔雪的朋友的了解仅限于此。虽然还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被找到——我总隐隐约约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不重要,至少对乔雪来说,似乎是这样的。至少,他现在能够坦然地聊这个话题。 所以,这又是为什么?我没有过很铁的朋友,但是如果是好兄弟的话,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我有种猜中了的预感。 乔雪低着头,瞳孔跟着他的脚尖微微地上下起伏摆动。良久,他给出了回答。 “他啊,是个大善人,善良得有点过分了,就是那种真的会扶老头老太太过马路的人。所以我根本不信他会陷入什么纠纷,或者沉迷赌博。我当时一直坚信他不会是自己跑路的。” “这样吗……” “我在上班的这几年,也见到过不少好人没好报的例子了。越是好人,越容易被别人加害。唉,人就是这样的东西。” 这就是你在刚上班的时候夸下海口想要拯救的东西吗?乔sir。 我看向乔雪,乔雪正搓着手。这会儿天空开始飘下小雪,雪花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融化。 我不由得想起《世界的启发者》里面的那个想要做神明以感化人类的主角。他做到了吗?或许做到了吧,到最后那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永远无法醒来,但是在那个梦中,所有人都温柔待人,他的目的达成了——他的世界里,不管欢笑,还是哭泣,人类保持着纯粹的善性。 “好人没好报……吗。” 我很想知道这位好人白世启有没有好报。或者说,我想知道他的结局。但是,乔雪似乎打算周五再告诉我答案。 “这三年,他真的帮了我不少。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抓到那种纯正的反社会分子,那次真的是,熬了几个通宵,跑了好几个地方,我快被折磨疯了,确定了犯人之后,那个犯人笑嘻嘻地对我吐口水。我真的差点没气死过去,我朋友听我骂了他一晚上。后面也经常有这样的场景。但是,急诊科的悲惨故事也挺多的吧,他却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 乔雪的声音很沉静,听不出丝毫感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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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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