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王副队长。 “乔雪,二十三中真有不少师生今天晚上不在学校,除了走读的和请假的,好像是还有个什么集训,还是什么野营?三十七号人,在南区的山里。走读的和请假的都在联系他们家长了,暂时没查到不在家的。” 南区。南区就是案发现场的ktv所在的区。“所以这几个小孩都是参加这个野营的吗?” “不是,他们夜不归宿,然后没报备,查寝的也没查到他们,他们仨不是一个宿舍的,估计是各自的舍友帮忙打掩护,说是上厕所——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现在二十三中在紧急查寝了,二十三中宿舍门口有监控,宿管说没有半夜回来的人,端木也在看监控,核实情况。不过,要是能翻窗进去,就说不准了。” “如果有人前半夜不在寝室,后半夜在寝室,那这人同宿舍的人应该知道。被害人的通信记录看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找到跟ktv聚会相关的信息,他们可能是在学校口头约定的。这仨人甚至不是一个班的,他们的人际关系可能得等到早上六点左右出结果了,要问询的小孩太多。要我说啊,现在在山里的那帮人,离得那么近,感觉也有作案可能性。” “在山里的人的名单,有吗?” “这个倒是已经拿到了,过会儿你直接来局里看。” “没联系上他们学校现在在山里的那些人吗?” “唉,山里没信号,现在联系不上他们那些老师和小孩。老邢带着几个人进山找了。他们还分散地住在好几个农家乐里面,难找啊。” “啧。——我和小水马上就到。” 车在南区分局门口停下。王副队长认出我的车,拿着一叠纸远远地跑过来。“第一页是现在在山里的师生名单,第二页是他们的走读生和请假学生的名单,划掉的是确定现在人在家的。你看看有没有能对上的?” “别说了,现场那个摄像头糊成啥样了你也不是没看到。”我接过那一沓纸,开始逐个翻看。一张张附有名字的证件照从我眼前闪过。 在名单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因为精神问题住院之前,我曾经做过一次伤情鉴定,受害者是个上初中的学生,长期被父母家暴,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陈旧性疤痕。由于他的父母都被刑拘,而他的亲属从外地赶来需要几天时间,我照顾了他几天。回想起来,那还是我第一次被人喊“警察叔叔”。 这个名字不算太常见。会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了,找到了?”王副队长看到我愣住,猴急地凑过来。 “没有没有。王队,你还记得五年前的一个鉴定吗?一个14岁小孩,父母家暴,还在我家住了几天的那个。是不是这个人?”我指了指他的照片——眉眼挺像的,大概确实是同一个人。 “我有点印象。噢,这么说来,他确实该上高中了啊。有别的情况不?” 我将这些人的名字和脸一一记住,然后将名单递回王副队长手里。“怎么可能有啊,监控糊成那样,也就能看个大概的身高了。监控里的那五个人倒是应该都在一米六到一米八之间,大概吧,画面太糊了,我不敢下定论。” “好大的范围。——尸体已经放过去了,你直接过去就行。我们五点去问询。” “那我速战速决。”死因应该不难判断,主要是找指纹和可疑血迹,“——我尽量五点之前搞完,然后我跟你们。” “你跟哪边,去二十三中还是进山?” 我犹豫了两秒钟。“我进山吧。” 到达殡仪馆之后,我尽全力试图无视屋内亲属的哭泣声。我不断告诉自己,既然他们已经同意解剖,那么他们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能注意他们。我不敢注意他们。我只能无视他们。 ——回到我的工作上。犯人果然把手搞破了。我们在两具尸体上都找到了不正常的滴落状血迹。考虑到现场的情况,三具尸体彼此之间有一定距离,因此,有相当大的可能性,那些血是属于犯人的。没什么经验的人,在使用诸如斧子和菜刀之类的东西作为凶器的时候,往往会伤到自己,尤其是在着急的情况下。 提取完胃肠内容物之后,现场的另外一名法医将三具尸体缝合起来,我则是换了衣服,去停车场找我的车。按理说,我们这帮熬了大夜的人不该危险驾驶,但分局只有一个司机。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案子挤进我的五菱宏光的时候,我又想起开大货拉公交车壳子的那个白天。我还记得,那是个空气很好的艳阳天。
第30章 LOST CASE山茶零落空想前夜(8)
睁开眼睛,我看了一眼手表。再过两个小时才到日出的时间点。不过,再过一个小时,这条街道上就会有清晨散步的零散行人了。我打了个呵欠,将腿上的头颅放稳,然后启动了车子。 在滨海道上行驶,我时不时用余光向车窗外看去。海岸线像是要永远延伸下去一样长,我沿冰冷的海水行驶,一路的光影毫无变化,是单调的黑与白。我持续注意天色变化直到曦光开始染红海水。在朝阳完全冒出山头之前,我在路边的禁停区域停下了车。我用后备箱里的蛋糕盒子将头颅装好,拎出车子。我确认了一遍,未散尽的香水味和奶油味可以将盒中头颅的血腥味勉强盖住。为了让血腥味显得更加自然,我挽起右边的裤腿,在路边找了一块粗糙的石头,砸向小腿,向下拖拽,皮肉粘附进石头的缝隙中,被一路带下去,我的腿上顺利地增加了一个十五厘米长,几厘米宽的伤口,成片地向下淌血。我将石头丢弃在路边的大垃圾桶里。然后,我在人行道上行走,直到天空中的黑色消失殆尽。路上的车多了起来。我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师傅说我要回家。我当然没直接说,我报出了一家饭店的地址,那家饭店就在他家所在的小区门口。说起来,他家那个小区旁边有大伙更熟知的标志性建筑可以用来给司机师傅作参考——省公安厅。犯下故意杀人并分尸罪行的案犯,居然敢在作案之后在公安眼皮子底下蹦跶,这种事听起来多少有点反直觉。不过,很多觉得自己作案天衣无缝的凶犯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我们省省厅的刑警真的在某个现场的围观群众里抓到过嫌犯,甚至有一次,他们在省厅旁边抓到了正在闲逛的嫌犯。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是挑衅吗,还是心虚?不过……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要回家,仅此而已。在杀死他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思绪连同我的灵魂一起死亡,之后,我只是在沿规划好的路线,完成余下的任务罢了。 司机师傅帮我找了一条毛巾,暂时包住我受伤的右腿。由于血管并未被伤到,血在我散步的路上就已经止住。我于是忽略痛觉,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看。我不习惯坐车后座。很奇怪,明明我才考出驾照没多久,但我总有一种我经常开车的错觉。我坐在后座,驾驶座的椅背高高地替我挡住阳光。我倚在座位上,掏出手机,将手机丢弃在地毯下面,藏好。 在天色大亮的时候,车到了。由于有雾,天空是纯白色的,云与天穹的界限并不明晰。我付过钱,下了车,回到小区。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他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尸源也确定下来,那么从省厅到他家也就两步路的事,警察肯定已经进了他家。如果我在这会儿回家,定然会被盘问。不过,我坐电梯顺利来到了我家所在的楼层。我向上探头看了一眼,楼梯间也没有警察。我于是没有向上走一层去他家门口确认了,直接拿钥匙开门,进了自己家。 好久没回来了。这间房子是我母亲的,但是我母亲住在外市,于是这间房被她租出去,然后我租了楼上的一个房间,所以,我平时并不住在这里。不过,上一户租客走后,这个家已经两个月没人住了。 我打开冰柜,将装着头颅的蛋糕盒放了进去。 警察可能会定位到我,但是他们一时半会儿并不会锁定这个楼下的房间。当然,他们会在他家门口蹲守,他们也会追查我,想知道我到底躲在哪里。他们会查到我从医院辞职的事,会查到我的母亲,查到她名下的这处房产。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应当能够确定下来,犯人就是我。我只需要在他们确定嫌犯之后,在他们定位藏头颅的房间之前,把头颅取走,完成最后的任务。 按照逻辑来讲,我应该在分尸完成之后,先回来寄存头颅,再去埋尸。然而,实际情况是,失去了灵魂的我的身体选择抱着那个头颅开车在目岭兜了很久的风,为此,我干了本来没必要干的事,比如将右腿弄伤,比如坐出租。 很不合逻辑。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加不符合逻辑。我要回到第一现场,确认事态发展的进度。 对。我要确认警方知道犯人是我。藏匿检材?没有必要,把屋子收拾到一尘不染只是我的习惯罢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控制在我期望的范围内,我并没有希望他的尸体永远不被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在这之后,我希望警察查明并锁定犯人——我,越快越好。这也是我完美犯罪计划的一部分。 我想问他,你知道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怎么实施完美犯罪? 答案是只要找不到嫌犯,就无所谓。 只要失踪就好了。只要失踪就好了,大海那么大,我们本就是海的孩子,我和他都一样,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那里的,身体被泡沫和碎浪拥抱,接着耳道与鼻腔被海水填斥,每一根发丝都被海流温柔地抚摸拥抱。我抱着他的头颅,在海水的簇拥之下闭上双眼。于是我们一起回到那里,回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回到这个世界最孤独的角落,再也不会见到海面之上的任何灯火。我杀了你,我害死了你,对不起。既然我会将你害死,那我也一起死吧,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生于同一枝叶柄畸形地缠绕着,趁海风起时逃离枝头坠落进安安静静的大海之中。
第31章 LOST CASE山茶零落空想前夜(9)
我开了手机免提,将手机放在腿上。我一边交代尸检报告的细节,一边盯着路况。说实话,疲劳驾驶加上开车聊天,我被隔壁交警兄弟抓了都不冤。 “周围一圈都没监控,那5个可疑人影一个也追踪不到,唉真是。”王副队长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抱怨着。 车子开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老邢在离进山口最近的农家乐里等我们。 “情况还行,我找到他们带队负责的老师,她说为了保证学生安全,会停止活动,白天等学生都起床了就让学生集合,下山。”老邢指了指身后,“不过,孩子们还都没起,你们可以先去找带队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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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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