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方惜亭本以为,提起马之孝的父亲,周臣至少会破口大骂。 但也许是被生活和苦难磨平了棱角,所以张口闭口都是妥协和放下,倒像真看开了。 方惜亭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像上课一样,被人反复叮嘱:“人生,也不过如此。” 两小时后,他踩着湿滑的楼道口离开,手里还拎着一袋柑橘,是周臣收了烟酒,备给自己的回礼。 装在上衣口袋里的笔记,也没写几点有用的信息,反倒留下好几个,自己提着笔,却不知所措的小黑点儿,在洁白的纸页里蜿蜒曲折。 方惜亭走到楼下,没忍住回头去瞧,倒正好和从窗户处探头望来的周臣,视线撞个正着。 对方没回避,嘴里咬着烟,热情地冲他挥手示意,像是招呼客人:“下次再来”。 方惜亭礼貌朝人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他没走两步路,就那么刚好,迎面遇上拿着地址,正四处寻找,朝这边走过来的谢序宁。 两人碰面时,默契十足地,都愣了下。 但方惜亭很快挪开眼,低头快步从男人身旁走过,不愿理会。 谢序宁喊了声:“诶。” 他见人没反应,又回头看看自己马上就要走到的地址,想了想,干脆还是追出去。 “方惜亭。” 在凌乱狭窄的长巷里,走远的两个人,身后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黑影,又立刻追上去。 对讲系统里滋滋啦啦地响,一道嘶哑低沉、压迫感极强、又慢条斯理的男声从里传出。 “把他们俩,给我跟紧了。”
第88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走的很快,自建民房又修的密集,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很多,加大了追人难度。 谢序宁没跑多远,就跟丢了人,他无奈站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寻不到方向,又颓然放弃。 之后两人频繁错过,一前一后,陆续走访了剩余嫌疑人——赵通和张江的家中。 但无一例外的是,当年因受马之孝父亲影响,而不同程度遭受损害的当事人,如今提起往事,竟也纷纷如周臣般释然。 “他都死了,死状还那么惨,老天爷有眼替我报了仇。” “转眼十几年,我看他坟头草都有半个人高了,这种时候再去计较什么仇啊怨的,没有意义。” 赵通当年决定关闭早餐店,跟随儿子媳妇进城里生活,专心照料自己受到严重心理创伤的小孙子。 却不料日子没过太久,儿子就因工作调动,需要携全家前往国外定居。 “他们说美国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能治孩子的病。” “我也是顾全大局,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过去。” 但到国外,各方面的生活习惯,又不能适应。 其中包括出行不便、言语不通,做什么事情都有阻碍,所以只等孩子大些,他又忙不迭地跑回国内。 “失去家里几辈人的心血,给我们赵记早茶铺子做起来的口碑。” “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夜夜、辗转难眠、无法接受。” 尤其当年,没有所谓的商标意识,在店面转让后,接手的商家竟直接沿用了他们“赵记”的招牌。 有全镇稳定的客源,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对方抓住机遇,改良产品,竟还推广出去,开了不少分店。 他们的财富积攒至今,家产少说千万。 哪像赵通,孤家寡人,竟还住在这间不足百平的老旧小区里,整日整夜,无所事事,郁郁寡欢。 偶尔念及往事,自己还会拄着拐杖,搭上从云京前往安德镇的班车,回到老店,走走看看。 即便那边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全部拆迁重建,但站在马路对面,透过荏苒时光,也能窥见几分他原来的模样,像是回到从前…… 方惜亭马不停蹄,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把这三家人都摸排完毕。 等到从张江的家里出来,他在楼下便利店拿了速溶咖啡,又倒进冰杯里,给自己提神醒脑。 正好在这附近出外勤的于恒,听说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抽出时间过来见面。 小家伙推开便利店的门,东张西望,视线捕捉到躺靠到休息区,闭目养神的方惜亭时,忙迎上来。 “副队。” 就算局内明令禁止,但大家都默认此事情有可原。 没有人会阻止方惜亭和谢序宁去着手调查十六年前的案情细节,甚至于有条件的,还会竭尽所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帮助。 于恒看了方惜亭的笔录:“所以……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能达到灭门的恨意,必然是要有非常强烈的杀人动机,才能促使这种结果的出现和发生。 方惜亭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这只是他们目前的想法,与十六年前无关,如今马父身死债消,当事人再来反复重申自己对他有多恨,被害得有多惨。” “的确没什么意义。” “何况如今,警方重启案件调查,谁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把嫌疑往自己的身上惹?” “只不过这三个人,有些是真释然,有些是假释然,有的人推心置腹,和你说真话,有的人想方设法,掐头去尾,隐瞒真相……” 于恒听完,再仔细翻了翻那几页笔记:“如果根据现状分析,张江应该是受被害人影响最小的一个吧。” 方惜亭十分钟前,刚从张江家楼上下来。 当年他因赌博,丢了工作,父母相继离世,妻子选择离婚,还带走了家里患有基因病的小孩。 在马父还活着时,张江赌瘾未消,执迷不悟,反复落入赌局圈套之中。 在双方闹崩、和好、闹崩、又和好的恶性循环下,张江从家庭美满幸福、到支离破碎、再到负债累累。 每一次输光了钱的懊恼、暴怒,逐渐演变为赌徒心理,想要回本,重蹈覆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马之孝父亲被人报复虐杀后,他隔着一条警戒线目睹现场,深受刺激,才幡然醒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赌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他人都已经死了,我还去纠结自己输出去的那些钱,感觉很愚蠢。” “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张江在目睹马之孝父亲被杀的血腥现场后,男人消沉一段时间,又决心振作起来。 他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赌债,挨家挨户打下欠条,抵押老宅,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省吃俭用,还清债务。 期间又找到妻儿,诚恳认错,努力挽回,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于恒指着这部分内容:“他离开安德镇后,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电子厂内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妻子看到他的改变,愿意给他机会,孩子的基因病在夫妻俩的精心照料下,也得到了控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虽然日子清贫,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各方面的发展都越来越好。” “这相比起中年丧妻、女儿精神失常,完全无法自理,一辈子都得绑在自己身边,又不得不与性情泼辣的续弦,挤在潮湿老破小里,整日挨打挨骂,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的周臣。” “以及痛失祖业,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借了自己的势,宴宾客、起高楼,家产升值千万,自己却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赵通,都要好得太多了。” 方惜亭懒洋洋地,疲累极了。 听完于恒对自己笔记里的见解,他终于将视线微微眯起,睁开一条细缝来。 “你分析的这些,那都是马之孝他爸死之后的事情了。” “在凶案发生之前,周臣不知道自己的豆腐磨坊会在安德镇开不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娶到那么泼辣的填房,不知道之后的日子会过的那么一地鸡毛。” “赵通也不知道自己转让出去的店面,会在短短十几年里,市值翻倍,不知道儿子会携全家前往国外,不知道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孤苦伶仃。” “张江就更不用说,那时候他还是个赌徒,所有的悔过和醒悟,都是凶案发生之后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改过自新、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时候。” “刨除所有后续事实,我们应该更直观的去看,促使这桩凶案发生的导火索。” “而这些事情的出现和发生,都一定是在马之孝父亲被杀之前,有人动了这个手。” “比如周臣的老婆,因为马之孝的父亲死了,女儿受到影响,精神失常。” “赵通的生意做不下去,被迫变卖祖产,远离安德镇,跟随儿子媳妇进城生活。” “张江因为好赌丢了工作,赔光家产,负债累累,气死父亲,又间接导致母亲失足落水死亡,妻子与他离婚,带走孩子。” “这些才是他们当时最准确的杀人动机。” 于恒愣了愣,又说:“那这么听起来,好像是张江的杀人动机,又变得最强烈了。” “两条人命,妻离子散,又满身债务,在马之孝父亲死之前,他完全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状态。” “倒是始作俑者突然没了,他大仇得报,忽然振作起来,决定要重新做人。” “从那时起,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似,兢兢业业,改过自新,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如果不是马之孝父亲的死,给了他灵魂一击。” “那么就是他手刃仇人,解开心结,才有勇气再从头开始。” 那小家伙情绪激动,分析的头头是道,仿佛已经拨云见日,窥探真相。 而方惜亭依旧平静地靠在那处,显得很疲累,他唇齿微张,缓缓呼出口浊气:“一定是有人隐瞒了真相。” “能致使凶手,做出如此残忍的灭门凶案,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仇恨,绝不仅仅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些。” 绝不仅止……但他们要如何才能挖出那部分被人刻意隐瞒的真相? 方惜亭完全没有头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调查无功而返,几近崩溃。 而这几日,他和谢序宁走访的动向,被人尽收眼底。 三日后的傍晚,云京市下了一场大雨,梧桐园林后的意式别墅,落地窗后影影绰绰显着人影。 马之孝手指按着火机,坐在书房里,用火苗均匀燃烧雪茄端部。 面前男人低头向他汇报:“方惜亭还在查案子,这几天来回跑,没歇过。” “倒是谢序宁有些奇怪,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的去医院了解他爸的病情以外,其他事情,好像突然撒手不管了。” “和方惜亭分道扬镳,各干各的。”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没日没夜的进进出出,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泄露。”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5 首页 上一页 1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