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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工作后，陶非惯例去了趟医院，边子兰精神不好，躺在病床上听他说了会儿话，又头晕起来，陶非只好回家去了。 路上不知怎么堵起车来，陶非提前下了公交，步行回家，路过书店，忽然想起什么，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他先去边子兰的房间找了一本蝴蝶鉴赏图谱，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表，竟然已经十点半了。 姥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愿意给陶非添麻烦，自己花退休金去住疗养院，陶非几个月前去看过他，竟比在家的时候快活不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有时候，一个人回到家里，会觉得冷清，会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孤儿一样的人。想起边子兰住院之前，学校放假的时候回来，不回家，总要先到自己家里来，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很少交流，但是从来不会觉得尴尬。 陷入回忆让陶非觉得伤感，他想找个理由，心想大概是饥饿的原因，让人变得脆弱起来。他烧水泡了一碗方便面，虽然并不是什么很好吃的东西，但是闻到那股香味还是觉得满足。人常常是被本能所支配的。 安抚了一天的疲惫，躺在床上，陶非翻开刚刚拿来的书。就着目录翻到闪蝶的部分，只看见一长串名字，后面跟着拉丁文。 “闪蝶科Morphidae （本科1属，83种） 闪蝶属Morpho 美神闪蝶Iphixibia （1种） 亮闪蝶Cytheritis （16种） 黎明闪蝶亚属Balachowskyna （3种） 美闪蝶亚属 Cypritis （6种） 白闪蝶亚属 Pessonia （5种） 蓝闪蝶亚属 Grasseia（9种） 闪蝶亚属Morpho （33种） ……” 他粗略翻了翻，这些不同品种的配图在陶非看来差别实在不大，让人头痛。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问边子兰，他想，希望边子兰能够赶快好起来。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陶非将厚重的书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被铃声吵醒，他下意识认为是闹钟，抬手给按掉了。合上眼睛想要再躺一下，那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陶非闭着眼艰难地分辨，似乎不是那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高三时候增加了早自习，因为自己起床总是很困难，所以边子兰给自己设置了这个闹铃，就一直用到现在。倒也不是说有多好用，相比之下，陶非倒是觉得每次边子兰因为等不及自己过来敲门的声音更加有效果。 而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清醒过来。铃声不断，像是一种催促。陶非不情愿地拿起手机，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 “小陶，你今天不用去律所了，直接到局里来吧。季北同自首了。” 老板平时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严肃，一句话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陶非闭着眼叹了口气，把手机重重摔在床上，发泄掉被打断的困倦。他撑着床头坐起来，不小心碰掉了那本蝴蝶图鉴，精装的硬皮书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最后一点睡意猛地消散。陶非无奈地坐起来弯腰捡书，书角磕出了明显的凹陷。“啊……”他倒吸口气，似乎已经看到了边子兰对着书皱眉头的样子。 也许是昨天自己在目录停留太久的缘故，书翻开正好停在那页，合上之前他又扫了一眼，忽略那些凌乱的拉丁文和稀奇古怪的名称，他忽然捕捉到什么简单直白的东西……不过只是一瞬间，一个模糊的感觉，甚至再要去细想时，发现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手机的闹钟这才响起来，陶非只好放弃追究，洗脸穿衣。他习惯用冷水洗脸，今日阴天，推开窗户，空气里有秋天独特的凉。他一边擦掉沿脖子流下的水珠，一边想刚刚韩律师电话里说的事情。被列为嫌疑人之后再没开口说话的季北同，居然自首了？
季北同的陈述 时间：2015年10月20日凌晨1:00 - 2015年10月20日凌晨2:30 陈述人姓名：季北同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83年8月9日（32岁） 职业：庄周国风时尚有限公司珠宝设计部设计总监 住址：京广南路世纪花园别墅四座1003室 涉嫌事件：2015年10月12日在世纪花园别墅家中杀害妻子胡晓缘 陈述内容 问：我们是广安分局的民警，现针对你自首内容依法进行询问。你应当如实回答我们的询问并协助调查，不得伪造、隐匿、毁灭证据，否则将承担法律责任。你有权对有关情况作陈述和申辩，有权就被询问事项自行提供书面材料，有权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有权提出对办案机关负责人、办案人员、鉴定人的回避申请，有权核对询问笔录，对笔录记载有误或者遗漏之处提出更正或者补充意见。如果你回答的内容涉及国家秘密、商业秘密或者个人隐私，我们将予以保密。以上内容你是否以听清楚？ 答：嗯。 问：根据自首内容，你承认2015年10月12日在家中杀害了你的妻子胡晓缘，是否属实？ 答：嗯。 问：请再次陈述详细的案发经过。 答：12号我休息，上午在家睡觉，中午自己做了饭。下午14:00-16:00保姆过来打扫，我在书房画设计稿，大概17点多，花店来送花，18:30左右离开。我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去吃饭，但没想到晓缘回来了，说是聚会取消了。我想叫她一起去吃饭，但她不愿意动。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去，出门前和晓缘打招呼，她正在卧室准备换衣服，但应该是看到我放在床头柜的钱，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不想跟她发脾气，就要走，她拦着不让我出去，然后我们吵了起来，我一时冲动，看见茶几上的蔬果刀就捅了过去。她就死了。之后我把沾了血的衣服换下来，我想19:00差不多是垃圾回收的时间，我就把衣服丢到楼下垃圾桶里了。我按照原计划去餐厅吃饭，回来报了警。 问：你们因为什么原因吵架？ 答：她问我藏钱做什么，我没有告诉她。那些是我自己的钱，和她没有关系。她什么都想知道，她一直控制我。 问：那你用这笔钱做了什么？ 答：只是日常开销。我喜欢用现金。银行卡和手机支付的账单，她都能查到。让我觉得被监控。 问：你一直称胡晓缘控制你，监控你的花销，请问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呢？ 答：她就是那样的人吧。一直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要在她的掌控范围里。 问：那你杀害胡晓缘是有预谋的，还是只因为那天一时冲动？ 答：没有计划什么，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害怕。那天吵得太凶，失去理智了。可是，回过神来好像也觉得很解脱，没什么不好。 问：那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因为她长期对你的控制，还是存在其他的原因？ 答：没有其他原因。 问：经调查取证，你们公司的同事提供了一些证词，关于你的设计[挚友]这一作品，有人怀疑你涉嫌抄袭，胡晓缘因为此事，有意让他人顶替你设计总监的职务。请问抄袭一事是否属实？这件事是否是你杀害胡晓缘的动机之一？ 答：不是真的。我没有抄袭。晓缘是董事长，正常的职位变动我都服从安排。 问：你和胡晓缘之间是否存在夫妻情感破裂或者一方出轨行为？ 答：一直都是这样，开始就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也谈不上破裂。 问：凶器水果刀是你买的？ 答：是。 问：家中是有刀具的，你为什么要再买一把水果刀？是否提前准备等待作案时机？ 答：可能买水果的时候顺手买的，也可能是水果店送的。我记不太清了。没有准备。 问：在处理沾血衣物时，为什么不把凶器一同处理掉？ 答：刀插在她身上，沾了很多血，我很害怕，就忘记了。 问：对于案件过程和作案动机，你还有没有想要补充的内容？ 答：没有。 问：最后确认，你自首承认2015年10月12日在家中杀害了你的妻子胡晓缘，是否属实？ 答：是。 问：请签字并在名字上按手印，稍后有律师来与你进行开庭前沟通。 答：好的。 ----
第12章 风干（二）
陶非一大早赶来，在前厅见到韩律师，他慢条斯理地从纸袋里拿出包装精美的三明治，远远见到食物周围浮动着热气，手边还放着一杯香气浓郁的黑咖啡，完全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时的急迫焦虑。 他看见陶非，笑着招手示意他过去。“你看你，衬衫都没有整好。”他指了指陶非背后，衬衫的一角卡在腰带上，“咱们做律师的，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啊。”他一边和蔼可亲地提醒道，一边把装着另一份早餐的纸袋推到他面前，“赶过来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快来先把饭吃了。” 陶非心里无奈，还不是你那么早给我打电话，一副事情非常严重的样子……这么想着，顺手把衣服整理好，坐到了老板对面，忍不住问道：“季北同自首的事……” “哎——先吃饭。吃完再说。”说着以身作则，自己先动了口。 陶非不自觉叹了口气，拿出温热的三明治，平静地撕开包装袋，发现才短短几天，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韩老板这不着调的做派。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三明治是在哪里买的？真的很好吃啊！” “就世贸大厦一层的意大利咖啡店旁边。” “那一定很贵吧……”本来陶非只是自己小声自言自语，没想到对面正专注吃东西的人轻笑了一声，“我请客。又没有要你给钱。瞧把你吓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陶非连忙摇头，“谢谢老板。”道谢之后再不言语，埋头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韩陈把陶非带到办公室的电脑前，让他把昨天审讯的录像和笔录看一遍，自己去办理手续，准备会面。 距离上次见到季北同本人大约过去了一周的时间，他一直保持的坐姿让人感觉疲劳而僵硬，从侧面看，耳朵因为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有些泛红，透过单薄的衬衫，清晰看见脊柱弯成固定的弧度。刚刚开口说话时，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有些模糊。除了案情经过不得不陈述，其他的问题都答得十分简短，没有争辩，没有解释。
韩陈回来时，陶非刚刚将视频看完，笔录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翻动，只好匆匆忙忙拿起文件夹，跟着老板走进会面室。 “季先生你好，我是您的律师，我姓韩。咱们上周见过一次了。关于你今天凌晨自首，承认自己杀害妻子胡晓缘，相关的陈述我已经看过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过了很久，陶非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季北同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嘴上嫌弃这个案子，但韩陈正经工作起来倒是还算专业认真，继续耐心说道：“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是来帮助你的。你既然选择自首，那应该是有悔过的意思，或者想要争取减刑。你对判决的结果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会在合理的范围里尽力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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