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个人都没合一下眼睛地等待着电话。 ——阚杰在等他爸的结果;程瑶在等阚杰跟她报平安,说这事就这么被摆平了地过去了的答案。 阚杰最终等来了一个假的谅解书;程瑶则把那假谅解书当成真的地又哭了半个钟。 两个人照旧谈着,但是阚杰始终觉得不对了。 他看着程瑶的时候,想到的却是那个雨天,死去的那个老人的脸。 他最终丢掉了那沾了血的袋子,但还是信守承诺把里边的东西送去专人那儿做了两件饰品,一件送给程瑶作分手礼物,一件送给那个老人的爱人。 顺带着再当面给他们道个歉,阚杰如是想道。 尽管在他爸告诉他的版本里,他们家已经赔过对方很多钱,并且他爸他妈一道出面地低声下气地给对方道过歉了。 但是当他问及那位老人家的住址,埋葬的地方时,阚豪却始终转移话题地不肯告诉他。 这让他起了疑心,四处打听地到了现场才发现他爸是骗他的。 所谓谅解,就是那位老人的女儿压根直不起身来哭倒在法院门口,那人的大儿子则一边说着地上凉地扶着人,一边也止不住眼泪地无声哭着。 边上还有两个至多八九岁的小孩子尖声叫着“爸爸”“妈妈”地跟着嚎啕大哭。 所谓的低声下气地道过歉了,就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卡车司机穿着囚服、带着镣铐低着头,无论受害者家属怎么打他骂他都不还手和不还嘴,由着他的老婆孩子目送他被带走之后跪着给那家人磕头。 阚杰沉默地看着那副场景,在义愤填膺的过路人把那个卡车司机的老婆被推搡在地又散场了之后走近了问:“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值得你们无怨无悔地担下这事。” 那位大抵是在抬头的那一瞬意识到眼前人是谁,于是抿了下嘴唇,用她那蹩脚的普通话苦笑着回答说:“很多很多,多得我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也给舍给他。” 她在阚杰皱眉的表情中站起身来,却又险些脚下不稳地又跌回去。 她看着阚杰脸上的不解、难过,以及……心疼,少见地没有从阚杰这种富家子弟的眼神里觉察出上位者的姿态来,于是她像是怕阚杰内疚似的,反过来安慰他说:“所以这是我们自愿的。” 她摸了摸一个还没他膝盖高点儿的小孩儿的脑袋,又把绑着背上的小孩的襁褓的抽绳系得更紧了点儿。 用她还带着浓重的宁城方音的普通话着看阚杰说:“我家有个小孩病了,先天性心脏病,我们治不起……虽然她不是我婆婆期待的男孩儿,但我还是舍不得她就这么夭折了。但阚先生说可以无偿给她治。” 她说到这儿,又泪眼婆娑地露出一个微笑来,继续道:“而且阚先生说了,不止是她。以后不管我家哪个孩子哪个大人生病了,都能去他的医院里免费治。孩子之后的学杂费、生活费、甚至是补课费、培养兴趣爱好的钱,他都一并给掏了,还能在这件事的风头过去点儿了之后,让我们这一家八口地搬出那个不过几十平方米的出租屋……” 阚杰当时听着,又垂眼看了一眼那人牵着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儿,以及那个还在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小孩儿,心里酸涩了一阵。 但他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又被对方打断了。 那人的眼泪划过了她的脸颊,用的是难过的语气,说的却是:“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剥夺我们家的这个机会。” 阚杰甚至不怀疑,如果当时他的手伸出去地再晚些的话,对方已经背着一个孩子,又拉着她另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给他跪下了。 于是他自觉喉间仿佛塞了块石头地难受了一瞬,什么都没再说地转身走了。 在那之后,他还特意找公司里的律师问了,关于一个人收了贿赂地给替人当了凶手,或者是一个人给别人塞了钱地找人认领了他的罪名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早就被阚豪吩咐过了的律师闻言,冷汗直冒地把事情往最严重的方向说了。 但阚杰当时却依旧不死心地找阚豪摊了牌,说了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事,仍旧坚持着自己要去认罪地还那个卡车司机一个清白的说辞。 阚豪被气得面色通红地回答道:“你大可以去!然后让你、我、你妈,一家三口都在大牢里蹲着!” “而且你以为只要你自首了的话,那个替罪羊就没事了吗?!他不仅犯了包庇罪,还为了伪造现场地又碾了那人一遍,罪加一等地破坏了尸体!指不定比现在判得更重!” 阚豪看着阚杰那一瞬的动摇,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如果你进去了,那我就半毛钱都不会给他的家人!” 阚杰当时听完他爸的这话,忽然理解了那个女人的苦笑。 并且他也跟着苦笑了一声,说的是:“那我的名声和自由可真贵啊,爸爸。” 阚豪没回答,也装作没听懂阚杰那一字一顿的“爸爸”二字里藏着的咬牙切齿。 因为他知道,阚杰听进去了。而那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第九十七章 证据 真正地露了破绽的,是阚杰的良知…… 从那天开始, 阚杰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变回了最初的浪荡形象。 他照旧做他背靠金山银山的富二代,照旧时常约自己的朋友们去酒吧、去带超大包厢的ktv、去自家某个带泳池的别墅里开“单身派对”。 因为人多且吵闹的环境能给他一种安全感。酒精也是。 他每天忙于装无所谓和没心没肺。 仿佛只有当他酒醉之后, 却被扑面而来的料峭冬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或者是在夜深人静, 而他独自一个人仰面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看吊顶的光晕一层层地晕开时,他才会想起来自己是有罪的。 可惜事实是,他每分每秒都活在内疚感里。 身为一个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生活无忧的富二代, 对一个拼了命地挣扎, 却照旧无法逃离泥坑地只能在低头做替罪羊和眼看着自己的家庭走向破碎之间做选择的男人的愧怍。 身为一个明明犯了错,却因为家里那些与他无关的几两铜臭所以逃离了惩罚的凶手, 对一个无辜惨死的生命和其家属的哀声痛哭的内疚。 也正是因为如此,阚杰一直没告诉程瑶后续事情的真相,。 理由是他自己已经够难熬的了, 实在是不希望这挣扎的队列里再多一个人。 尤其是在他还爱着对方的情况下。 但是对于程瑶拉着他的手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抛下之前历经的那些不愉快重新开始的说辞, 阚杰却怎么也无法赞同。 他微抿着嘴唇,拨开了程瑶的手, 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地说什么违心的话。 他只说:“要不你找别人吧。” 尽管那对于程瑶来说依旧过分到足够她惨白了脸色。 但她低着头,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回复了一个“好”字。 程瑶直至离开都没告诉阚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大可以放肆地在她的怀抱里落几滴眼泪,或者是把气撒在她身上地骂她当天为什么非要去看那么个荒凉的破海。 因为她知道当时的阚杰需要的不是她的分担, 而是她装傻地任由对方把苦难尽数咽下。 不然,那种痛苦对于阚杰来说或许会翻倍。 可惜程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然她就会知道当时的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么地离谱。 ——阚杰他, 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完美地自我消化苦难的人啊。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阚杰在自觉挥别了一段感情,也斩断了程瑶会跟着他一起痛苦的可能性之后,趁着自己的生日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在环宁。 一个和他本该有的名声差不多烂的地方。 在派对开始前,他特意嘱咐他的那些混子朋友们穿得野一点,理由是“想搞一个特别点的聚会”。 于是也就有了那些人扎着脏辫,带着一次性的耳钉、唇钉、鼻钉,穿着铆钉衣、破洞裤,还用饰品把自己挂得跟一颗颗移动圣诞树似的不良少年的模样。 周一对此似乎有些语塞。 阚杰在看了周一一眼之后想。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该知会周一也穿得野一点的。阚杰转瞬即逝地这么想过一秒。 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他想:算了,何必把就该站在光里的人拉到他们这么个黑得不见五指的肮脏世界里来呢。 那天晚上,他早早地过去跟周一打了招呼。 可惜周一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他程瑶呢,明明说好了要爱她一辈子的,怎么又半路弄丢了。 对此,阚杰短暂地僵硬了一瞬,假装不甚在意地耸肩,说:“腻了就分了呗。” 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他和程瑶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失落的表情。 阚杰那一秒的心不在焉让他没多想地在宴会上接过了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女人抛过来的橄榄枝。 并且意识到了:那位似乎有意地在灌他酒。 而近日已经习惯了买醉的阚杰并不介意这点,只来者不拒地继续喝着,反正他今晚本来就打算不醉不归的。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却超乎了他的意料。 他的本意是找个代驾地送他回家,再不济就叫家里的管家来接,但是当他晕晕乎乎地被搀扶上了车,又有人从他的兜里摸走了钥匙地启动车子的一刻钟之后,他才在睁眼的那一瞬间意识到:他们即将开往的是近海路。 阚杰不愿意再回想那个画面,也不愿意再踏上一次那条路地就要下车,但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却不肯,反而倒打一耙地说是他之前搂着她,说什么都要她往海边开,还说要捡贝壳给她做礼物云云。 阚杰对此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的女人可能是疯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由着眼前人往海边开。 殊不知那个女人已经完成了使命地把他带到了近海路的半截。 阚杰前脚刚下了车地走到路中间,后脚被径直地向他驶过来的卡车给撞飞了出去。 那一刻,他疼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似的听着那辆大卡车开远了的声音,听着那个浓妆艳抹的他一晚上都没看清长相的女人扑到他身上来假哭的声音,最后如同走马灯似的想的是:他爸和他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哭。 程瑶她那种小哭包应该会哭吧,周一……算了,他刚摸着幸福呢,盼着他哭总觉得有些不够意思……就是可怜阿言和阿阳两个小狗崽了,我死了之后他们还能跟谁蹭饭,又有谁还会不嫌事多儿地总去给他们撑腰呢…… 阚杰还有很多别的朋友,一般熟二般熟和半生不熟的,可惜那时候的他已经疼得没空想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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