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平推着一把椅子过来,椅子下面的滑轮骨碌碌地摩擦过货柜的地面。椅子上面躺着一个女人,和许月一样被绑在了椅子上,嘴上贴着一块胶带。
秦海平将那女人身下的椅子推过来,和许月并排,粗暴地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嘴唇上的大片随着胶带被扯掉,血液瞬间涌出来,糊了她一嘴,顺着下巴蜿蜒地往下流。
女人瞬间大声惨叫起来,口齿模糊地喊着求饶和救命,声嘶力竭。
秦海平蹲在她旁边,解开捆住她左手的绑带,食指在唇边靠了一下,嘘了一声:“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这里没人。”
那女人兴许是吓的,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哆哆嗦嗦地扯着嗓子干嚎,乱七八糟地说着些允诺的话。
秦海平冲她笑了笑,仿佛爱怜般地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许月从屏幕里回过神来。他侧过头盯着旁边的女人看了几秒,那女人向他伸出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救救我,救救我啊。”
许月苦笑,勉强抬起右手,示意她自己也被绑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秦海平:“秦海平,你要找我报仇,我人就在这里,由你发落。放了无辜的人。”
秦海平正背着他们在那张桌子前摆弄着什么东西。闻言转了过来,看了一眼那女人:“无辜?石明华,你很无辜吗?”
许月吃惊:“她是石明华?”
那女人也有些吃惊,抬起那张下巴上满是血污的脸:“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秦海平轻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摆弄着他手里的东西,一面说:“怎么会不知道呢?如雷贯耳啊。陈琦到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还有那两个发帖上网的学生,也在你的暗示下被孤立了起来。一个学上不下去了,早早地退学了出去胡混,另一个勉强考了个高中,也是混日子。三个孩子,外加上你这些年教出来的那么多学生,你大名在外,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声音不大,只比外面机器轰鸣的声音大一点而已。
石明华剧烈地抖动起来:“你你你是谁?你是陈琦的家长?我教育他都是为了他好,他作业不写,考试低分拖全班的后腿……”
秦海平猛地转过来,手里拿着一截扯下的胶带,又重新贴回那女人的嘴上。
“太吵了。”他说。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石明华的出现,顿时将许月从陆纪华的死中惊醒。
叶氵朝生还在等着他,他身上的监听器只能工作三个小时,他不能浪费时间。
“秦海平,”许月再次开口,“你要为方嘉容报仇,是吗?”
秦海平背对着他:“报仇?你想太多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父子情深。”
许月哑着嗓子,继续说:“你在海公大的停车场把我带走,警察很快就会顺着监控找到我的。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回头都来得及。”
秦海平笑了一声:“那不如我们来试试,你的小警察能不能在我们抵达公海之前找到你?”
许月心里一紧,他们果然在海上。
秦海平接上了最后一根线,将手里的东西立了起来,许月这才看到,他一直摆弄的是一个摄像头。
秦海平打开摄像头,后面的屏幕上随之出现了镜头拍到的画面。
秦海平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出发了。”
许月喉咙发紧:“什么东西要出发了。”
“邝平,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秦海平看着他,“邝平正在火车上。还有十五分钟,那辆车就要出发了。你猜猜他带着什么?”
☆、昨日重现 五十
秦海平的声音传出来:“……就要出发了,你猜猜他带了什么?”
刑侦队办公室在场的所有人惧是一骇,呆在当场!
邝平家里的那两桶汽油是干什么的,已经不言自明。
郑望哗地起身,疾声厉色道:“去联系火车站,叫他们立刻启动应急预案,按照最高等级处理!停运全部进出站的列车,疏散所有旅客!通知特警、消防和防爆小组,马上就位!”
海城的两个火车站是本省的交通枢纽,每天都有上百辆客运货运车出入站,客流量上万,一旦发生火灾,极容易出现踩踏事故。
而行驶中的火车发生火灾,高速行驶的列车会快速扩大火势,荒郊野岭的地方消防车难以进去,不能快速处置火灾,就等于将人闷在罐头里烧,后果不堪设想。
汪旭已经飞快地调出了两个火车站的运行时间表:“叶队!南站和西站加起来,十五分钟后出站的列车一共有五个车次,其中三个车次是货运车。”
“邝平一定在客运车上,叫他们上车去,挨个车厢疏散旅客,一定要把邝平找出来!” 叶氵朝生说。
“叶队,这边有新情况了!”
监听许月监听器的同事举着耳机喊道,他接上功放设备,里面立刻传出了许月的声音。
“……乘客都是无辜的……嘶——”
他还没说完,被什么打断,被迫发出一声低呼。
叶氵朝生倏地握紧了拳头。
郑望伸手在叶氵朝生的肩膀上重重地捏了一下:“冷静。”
叶氵朝生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继续听。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秦海平。” 许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列车上的人,他们甚至不认识你我,还有这位石明华石小姐。那上面的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妻儿、丈夫、父母,他们不该承受无妄之灾。”
“石明华也在秦海平的手里?!” 办公室里有人惊呼。
叶氵朝生回头问:“交控那边怎么样了?追踪到秦海平的车了吗?”
他话音刚落,蒋欢挂了手里的电话:“那辆车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港口的收费站。”
功放设备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许月你真是善良啊。” 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是秦海平,“生命在你眼里是这么宝贵吗?”
“是,生命是宝贵的,不应该成为谁的牺牲品。” 许月说。
秦海平笑了一声:“哦,那陆纪华的生命也同样宝贵吗?如果是,为什么你不救她?”
许月沉默了下来。
电流和背景里隐约的机器运转的声音,将沉默衬托得格外漫长显眼。
“我们在船上吧?你想带我们去哪?” 许月终于开口,生硬地转过话题,拼命想要给监听器那边多一点信息。
汪旭抬头:“他们如果在船上,出港必须经过核准放行。”
那边同事已经心有灵犀地去给港口打电话核实了。
“今天没有出港的船,他们很可能还在港口。但是港口那边没见过那辆白色厢车!”
叶氵朝生焦躁地踱了两步:“不对,秦海平不可能拖着一个大活人在港口里跑……”
“叶队,南港!” 小吴突然一拍脑门,大喊起来,“南港还没修完,那边是没有监控的!”
这么一说,汪旭也想起来了:“对了!是南港!南港那边新修的公路全部都配了道钉!之前我们在监听器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车压过道钉的声音!”
“叶氵朝生,你申请配枪,立刻带人去南港。” 郑望发话。
叶氵朝生点头:“汪旭留在这,盯着监听器。”
刑侦队的办公室顿时空了一半。
南港旧码头上,一片寂静。
整个南港从去年开始翻修扩建,目前只完成了外面的主体道路施工,港口部分仍关闭,只用来临时停靠不能进坞的船只。
烈日下,几艘货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百只集装箱像巨大的积木,在甲板上堆成山丘。
钢制的集装箱在阳光下暴晒一天,外壁烫得几乎要冒烟。
秦海平从角落搬出一台心电检测仪,接到石明华身上。
石明华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隔着胶带有气无力地呜咽。
“嘀”地一声,心电监控仪开始工作。
秦海平重新走回许月身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救陆纪华吗?”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许月半闭着眼,躺在椅子上,身体被迫贴着人造革的椅面,汗流浃背。
他的身体被撕裂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如海啸般要将他吞没的焦虑,另一边是阻挡着海啸侵袭的老旧长堤,竭力维持理智和思考。
“我,我会去举报许之尧。” 他颤抖着嘴唇说。
秦海平站起来:“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救那辆火车上的人。”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乌沉的东西,猛地拉了一下,接着塞进许月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右手上。
许月的手蓦地一抖,那是一把枪。
“这是方嘉容的枪。” 秦海平说,“石明华的心电监控仪连着一台自动传真机。只要你杀了她,仪器检测到心跳停止,传真机就会把邝平所在的车次发到报警中心。那一车厢的乘客就得救了。”
许月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才是那把刀。不是邝平,不是曹会,而是他。
他艰难地发声:“你疯了。道德选择困境是没有意义的。”
秦海平低下头,轻轻地摸了一下许月的头发:“许月,你还是不敢,对吗?一个车厢六十八个人,六十八条人命,这回你会不会彻底疯掉?”
许月捏紧了那把枪,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此时此刻他抬手对着秦海平扣动扳机,那么一切就能结束了。
他缓缓地举起手,对准秦海平。
秦海平仿佛笃定他不会开枪,冲他笑了一下,转身走到货柜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货柜门重新落下的一瞬间,旁边的石明华剧烈地扭动起来,疯狂地摇着头,呜呜直叫。
许月回头看她。她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瞳孔因为害怕而放大,下巴上全是已经干掉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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