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才回过神来,奇怪的看着儿子道:“汝问这作甚?” “老爷子不是让我们给答复吗?”赵昊轻声答道:“是走还是留。” “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为父是无所谓的,汝想留咱们就留,汝想走咱们就走。”赵守正洒脱的,或者说不负责任的,将决定权交给了儿子。 “好吧……”赵昊苦笑着点点头,摊上这么个爹,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跟大伯家一样留在南京,不回休宁老家的。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深感和大伯尿不到一壶里,势必要分开住才能两相安。所以他才会认真的考虑起之前,父亲软饭双吃的提案来。 “不管走还是留,总得想好了章程,乱了章法就难翻身了。”赵昊说着,也坐起身来定定看着赵守正。 “嗯,甚是有理!”赵守正欣慰的眼圈微红,拍着儿子的肩膀道:“怪不得先贤云‘疾风知劲草’呢,不遭事儿还看不出我儿已经长大了呢。”说着他用袖子擦擦眼角,问赵昊道: “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今年是乡试之年吧?”这几天盘算下来,赵昊心里已经有了定计。 “不错,今年是大比之年,有秋闱的。”赵守正点点头。 “父亲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吧?”赵昊又问道。 “是啊,你的意思是?”赵守正有些明白了。 “不如我们也留下来,试试运气吧。”赵昊话说的轻飘飘,语气却斩钉截铁。 范进中举的故事谁都知道,只要能中了举人,个人和家族的命运就会翻天覆地,一举反转! 若是赵守正也考中个举人,他岂不又可以坐享富贵了? 却听赵守正苦笑一声,幽幽说道:“哎呀,儿啊,不是为父自夸,对落第这件事,吾是很有信心的。” 顿一顿,他意兴阑珊道:“从嘉靖三十一年起,为父已经五次落第了……我看咱们是另寻出路吧。” 赵昊却坚持道:“风水轮流转嘛。说不定这次就中了呢。”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赵守正,参加这次乡试。 谁知还没等他费口舌,就见赵守正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道:“唉……好吧。” “啊,这就应了?”赵昊目瞪口呆,又一次体会到了一拳打空的郁闷。 “吾儿聪慧十倍于我,如今懂事了,只要肯用功读书,进学定然易如反掌。”却见赵守正一脸正色道:“圣人云,‘言传身教’。为父岂能不给你做个榜样?” “呃,我……怕是真不行……”赵昊连连摆手。 “谦虚!小小年纪就虚怀若谷,将来必能出将入相……”赵守正却愈发夸起来没边儿了。 “咳咳咳……”赵昊被夸得小脸通红,咳嗽连连。 赵守正赶忙给他拍背。“看来鸭腿真的咸了。” 赵昊一阵哭笑不得。 他其实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本人自不消提,一个毫无功底的现代人,想考科举不是做梦吗? 而原主小赵昊更是不学无术。虽然赵立本说他大字不识几个有些夸张。可从开蒙到现在七八年,他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凭什么考取功名? 难道还真要寒窗苦读二十年? 夭寿啊……老子是来享福的好不好?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让赵守正来考的好。 而且赵昊还有个秘密武器在手——他前世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就是隆庆二年戊辰科进士! 因为这是明朝二百多年科举史上,最显赫的一科——这一科出了七位大学士,十八位尚书,五十二人当上了三品官。何止是明朝,在整个科举史上,都是空前绝后的盛况。 那篇论文他前后写了一年多,光资料就不知查了多少,到现在他还记得该年应天府乡试的考题。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能一直不慌不忙、保持信心的最大的倚仗了! 只可惜,小赵昊本人不学无术,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已经绝了参加本年乡试的可能。 而下一科考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这是真正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两人下半辈子的生计,一定要帮赵守正考上这一科!
第八章 上阵父子兵 第二天一早,祖孙五人吃完了粥,赵立本又骂起赵守业来: “败家子,多少留点家底啊!这下你老子,连回乡的盘缠都没着落了。让我一路要饭回去?!” 赵守业自知理亏,闷头刷锅不说话。 赵立本骂完了老大,却见老二父子穿戴整齐,似乎是要出门。 “干嘛去?”赵立本没好气道:“这就要跑路了?” “父亲误会了。”赵守正忙解释道:“我父子准备去拜会一下二位岳丈,为父亲筹点盘缠,也问问生计。” 赵守业一听就来了精神,挥着水淋淋的丝瓜瓤道:“好哇,多借点。你那个亲家几十上百万的身家,指缝里随便漏点,就够咱们家过去这个坎了。” 赵守正点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去吧。”赵立本虽然没阻拦,却也没什么期待,懒洋洋靠坐在墙根下,晒起了太阳。 得到了老爷子的允许,父子二人便穿过层层院落,往府上正门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互相打气。 “儿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从今天起,咱们一定要放下无所谓的面子。”赵守正不放心的看着赵昊,虽然儿子同意了软饭双吃的提议,但他还是担心儿子的少爷脾气,受不了那份委屈。 “我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没问题。父亲能过得去就成。”却见赵昊一脸无所谓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更不用担心我。”只见赵守正一拍胸脯道:“不是为父自夸,吾在家吃了三十六年闲饭,一张脸皮早已修炼到水火不侵。” “那咱们就出发吧!”赵昊重重点头。 “吾等往矣!” 父子俩便迎着朝阳,斗志昂扬的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却险些和来人撞个满怀。 赵家出事儿之后,便一直门可罗雀,没想到今日竟有两位客人,一大早就前来登门。 “哎呀,居然是岳丈和亲家联袂而至,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赵守正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心说这下省得登门求人了。 赵昊却是头一回见这两位,只见其中一个身材干瘦,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看上去比赵立本年纪还大,应该是父亲的未来岳丈,堂堂国子监祭酒周大人了。 那另一位四十来岁,保养得宜、身材庞大的富家翁模样的,自然便是自己未来的岳丈,苏州洞庭商会副会长刘员外了。 所谓有求于人必低声下气,赵昊乖乖跟着父亲向二位岳丈行了礼。 两人的轿子都远远停在街口,甚至没带随从,似乎不想让人看到。 他们有些尴尬的笑笑,刘员外便道:“进去说话。” “好。”赵守正父子忙让开去路,客客气气将二人迎进了家门。 …… 后罩房。 赵立本还倚在墙根下晒太阳呢。 看到儿子将两位亲家迎进来,他慢吞吞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屋里没地方坐,就在天井里晒晒太阳吧。” “好说好说,今日难得艳阳天。”周祭酒朝着赵立本拱拱手道:“老大人受苦了。” 刘员外是晚辈,又不是官,自然一切以周祭酒为主了。 这时,赵昊和赵显搬了两条脏兮兮的长凳,还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方桌,摆在了天井里。赵守正又找了块砖头,垫在桌腿下,桌面上这才能搁得住东西。 周祭酒和刘员外硬着头皮,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赵守业端上茶壶,斟到茶杯里的却是清水。 赵立本淡淡笑道:“让二位亲家见笑了。” “老大人哪里话,谁还没个三灾八难?”周祭酒摆手笑笑,表示无妨。 “不错。世伯且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大家帮衬帮衬,总能捱过去的。”刘员外也从旁安慰道。 “有二位这话,老夫欣慰至极。”赵立本笑呵呵坐在另一条长凳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还习惯性的闭目品啧起来。 双方没有营养的寒暄几句,周祭酒便从袖中掏出个信封来,递到赵立本的面前。 “老大人马上就要回乡了,略备程仪,聊表心意。” 刘员外也赶紧掏出个一模一样的信封来,同样递到赵立本面前。 赵立本看看二人,又看看那两个信封。伸出手指挑开一个信封的封口,一张五百两的会票便露了出来。 立在赵立本身后的赵家兄弟,见状眼前一亮。那可不是一文不值的宝钞,而是徽商内部兑付的会票——那可是不打折扣,实实在在的五百两银子啊! 赵守正给儿子一个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说:‘看看,软饭双吃,硬是要得吧?’ 赵昊也不禁连连点头。他看得真切,老爷子开的是周祭酒的信封,自己岳父那份只会更多不少。 赵守业父子也很开心。一家人又没分家,锅里有肉,总能分他们一勺。 欣喜之余,赵守业不禁替儿子惋惜,暗道:‘可惜我那死鬼亲家没留下什么家产,竟害我儿没口软饭吃去。’ 且不提赵家四口人没出息的样子,只见赵立本神情变得阴沉,根本没有半分喜色。 他手指一捻,便从会票下抽出一张红纸来,上头写着赵守正的年庚! “这是什么意思?”赵立本冷笑一声,赵家四人也全都呆在那里。 那庚帖是定亲时,赵家交给周家的信物。现在却重新出现在赵家,总不可能是不小心夹带的吧? 赵昊苦笑着看一眼赵守正,不是说你岳父有节操吗?他的节操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另一个信封,连看都不用看,当堂堂国子监祭酒都要退婚时,姓刘的一个商人要是靠得住,老母猪都能上树! 见已是图穷匕见,周祭酒和刘员外也没什么好隐藏了。 便见周祭酒朝刘员外递给眼色,意思是,我已经开了头炮,这下该你了。 “老大人见谅。”刘员外干咳一声,闷声道:“此去休宁路途崎岖遥远,小女体弱多病,恐怕难以跟随……” 却听赵守正忽然说道:“亲家放心,我父子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南京了,实在不行,去苏州成亲也没问题。” “呃……” 没想到赵守正一个读书人,居然如此豁得出去,刘员外登时没法接话了,只好瞠目结舌坐在那里。 赵昊险些背过气去,去苏州成亲?那不成赘婿了吗?香蕉你个芭拉,还要不要点脸啊!
第九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后罩房前,气氛尴尬至极。 赵立本宦海浮沉几十年,早就修炼成精,自然不会像儿孙那般幼稚。 早先赵昊父子出门时,他就没抱什么希望。老爷子深知自己给儿孙定下的两门婚事,是因利而成的。如今他惨遭罢黜,终生再无起复的可能,人家自然也没道理跟他老赵家共患难了。只是这些话说出来,着实让人败兴,是以赵立本没有开口阻拦。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46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