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便绕道了西门,果然从西门的守卫处得知,赵大人的马车从西门已出半个时辰,一路顺着车辙印迹寻至了醉红楼。 这非一般人的本事。 秦王西北带兵,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寻得敌人的踪迹。 荣三公子算无遗策,到底没料到秦王过来插一脚。 楚欽踹开了最后的一道门。 绕过绫罗软枕,轻纱罗帐,看到了沉沉昏睡的赵嫣。 红菱已经落在脖颈,衣裳还算整齐,屋内燃着的香炉覆盖住了靡荡的味道,缕缕香雾绕在鼻尖。 秦王眉头猛地一挑,目光落在了那双微微发肿的唇上。 像经历过一次暧昧而激烈的情事。 秦王便想到了赵家人口中那神秘的宫中女子。 那女子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同当朝首辅春风一度?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夜醉红楼所有的人便都看到,秦王殿下从楼上抱着一名女子下来,上了秦王府的马车。 之所以说是女子,只因她身上裹着秦王的大氅,从头到脚挡的严实,只满头乌黑的发滑出了几缕。 尚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秦王府的爱婢,也不知道生的何等模样,许多人悄悄探头看去,撞上了秦王殿下冰冷的眼神,便惶恐的低下头去。 秦王下令将醉红楼的人全部扣押了下来后,将昏昏沉沉的赵嫣还给了赵家。 怀中猛然一空,竟忽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赵家的人千恩万谢,赵东阳尤甚,平安被他调离了赵嫣身边。 临行前,秦王忽提醒道,“马车没有走东门。你们赵家只怕出了内鬼。” 赵东阳心间猛地一跳。 带走大人的女子,如何知道赵家的马车在东门等候的? 赵茗。 兰青! 赵东阳眼中沉沉,终正色拱手道,“多谢秦王殿下提点。” 秦王摆摆手。 他本便生的俊朗,如今身上的大氅给了赵嫣,只着外衫,也不显得单薄,旁人看去只觉得气宇轩昂,长身玉立。 赵东阳目送着秦王府的马车离开,这才扶着赵嫣回了府邸。 秦王府的马车上,春萝好奇问道,“那拐走赵大人的女人是什么人?” 楚欽饮了半口清茶,淡淡道,“那是赵家的事了。” 他眼瞳落在了手中散着茶香的杯中。 京城锦绣,杀机四伏。 宫中点起明灯。 衣着繁复的宫女子端着香炉置放在案前,拿着小扇轻轻扇了扇,丹蔻透着杏花香气。 “陛下,该歇了。” 楚钰收起了手里密探呈来的折子。 秦王带兵围了醉红楼。 “浮鸢。” 少年帝王忽然道。 那宫女子微微一怔,便道,“奴婢在。” “朕记得,你父亲在荣家的麾下。” 少年天子轻声道了句。 浮鸢猛地跪了下来,“陛下!浮鸢知错了!” “你有何错?” “奴婢不应当听荣三公子吩咐,带赵大人出宫!奴婢的主子是陛下,不是荣三爷!” 少年天子微微摇头,笑道,“你还是不懂。” “你应当让赵大人昨夜的事,人尽皆知。” 浮鸢错愕抬眼,只看到了少年天子转身的背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人营私暗害,有人作壁上观。 “朕歇了。” 浮鸢手微微颤抖,熄灭了烛火。 作者有话说: 秦王:竟然跑了?艹 荣三:被逮到的话就没下次。(撒腿跑) 赵美人:(磨牙)(手里挥舞小鞭子) … - 作者:(翻评论)害,姐妹们咱矜持 小姐妹:(卖个萌)(小脸通黄)
第十七章 赵嫣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是红色的,泛着血雾。 他披着半衫咳嗽了两声,喉口间粘腻的味道让他一瞬间扶着墙壁呕吐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 昨夜的舞妓幽歌恍若鬼魅幻影,如大雾般骤然散了。 他往地上迈了一步,便软倒在了铺着的软垫上。 细长的手指握的分外的紧,直到刺穿了皮肉,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软枕上,绣着金纹的软枕泅开了一瓣瓣红梅。 脖颈上处处还落着吻痕,甚至连腿根…… 一双血红的眼底泛上了修罗般的狠意。 京城最大的销金窝被查封了。 之后一场连天的大火,将此夷为平地。 当日被秦王扣押下来的不相关人等皆释放,醉红楼的林妈妈锒铛入狱。 数千计的流莺失了营生,流落街头,一时间民怨载道。 而更为严峻的是,这醉红楼依律例合法经营,实是朝廷某些六部官员藏在暗处的钱袋子,是以这么多年能在京城顺风顺水。 如今就这么被赵家端了个干净,于是一夜之间将六部之间态度中立的人全部推向了皇室。 随着醉红楼被贴上了朝廷的封条,与之不径而走的还有尘嚣日上的流言。 据说当日秦王府从醉红楼带走的女子,其实是同赵大人春风一度的男倌。 当朝首辅为了一名男倌怒封了醉红楼,达官显贵们争风吃醋,到最后只苦了楚国本便薄命的女子。 一时间竟是闹的满城风雨。 同时在朝野内外一片声讨赵嫣的声音中,新帝亲自颁了旨意,除去了醉红楼中流莺的贱籍,发回原籍,由地方郡县妥善安置。 民心向背,便由此而见。 醒木一声拍下来。 “话说那男倌,自然是生的国色天香,否则怎会入了阅尽男色的当朝首辅的眼?咱今日便从赵大人逼良为娼说起……” 京中的酒馆,堂堂满客。 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名少年,生的英挺俊气,直接掀翻了桌案,手中持剑,当的一声便撂在了那说书人的案前,盯着那说书人的脸,如同看着死人般,“下次若再让我听见,小心身首异处。” 他回头看了眼周围的看客们,冷声道,“看什么看?全他妈给爷散了!” 赵茗收起了手中的剑,提着一壶酒,踉踉跄跄的又喝了几口,当啷的一声,直接摔碎了酒壶。 如今,谁还记得二十年前赵家一门清流的名声? 赵茗声音嘶哑的笑了声。 赵茗已经数日未归了。 赵茗不在,赵家人直接把兰青从赵茗的院子中捆了出来。 赵嫣目光沉沉的看着这个弱质纤纤,已经显怀的女人。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兰青的肚子上,兰青便见面色如同修罗的赵大人,慢慢蹲下身子,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抚摸,声音很是温柔,“我不想这么早动你的,为什么怀着孩子还不安分?” 他声音这样温柔,语气却狠毒。 兰青脸色有些发白的抬眼,看着赵嫣,“大人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不想招是不是?那就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埋了吧。” 兰青仰头,道“大人准备怎么和茗哥儿交代。” 赵嫣歪着头,一缕发丝垂落下来,轻声道,“我为什么要和那蠢货交代?” 他直视着兰青,一字一句道,“丫头,你听好了,赵家逼供的手段多的是,别以为揣着赵家的一块肉就能有恃无恐。” “就在你跪着的这个地方,曾经有个探子,被活生生的剥了皮肉,眼睛还睁着呢。” 兰青猛地瑟缩了一下。 她面色终于惨淡,开口道, “我是荣三公子包着的清倌,后来他带了赵茗过来,让我好好伺候。” “您也知道,我们做这营生的,在这些贵人面前,哪里来的选择的余地。” “之后怀孕了,荣三公子就让我利用肚子里的孩子留在赵家,做他的眼线,把每日赵大人去了哪里,经过哪里都记下来,还让我在赵大人府中找一个账本。”
赵嫣面色越发阴冷。 “账本?” 兰青道,“五十万两黄金。” 赵嫣闭上了眼睛。 “大人,奴婢当真不知荣三公子要知道您走哪道宫门做什么!” 做什么? 赵嫣睁开了血红的眼睛,掐着兰青的脖颈,将人狠狠扔在了地上。 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作者有话说: 赵美人:我逼良为娼我自己 秦王: 忽然和我追的美人变成了情敌
第十八章 世人红口白牙一张嘴,却被用来颠倒是非。 看客散去,台上的人粉身碎骨。 不知过去多久,候在门外的赵东阳听到里面唤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赵东阳!” 赵东阳急忙进来,便见赵嫣脸色雪白的模样,他身边跪着的女人裙摆下已经泅开了一滩红褐色的血。 赵嫣这一生见过许多人的血。 他在这个地方曾经活生生剐掉了一个暗探,那时候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而这个女人裙摆下的血迹,却烫到了眼睛。 掐着赵东阳胳臂苍白的手十分用力,赵东阳赶忙扶住了他。 “保住赵家的血脉……” 这时候的赵嫣,恍惚像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罕见的一双眼底透出了几分茫然无措,将全部希望系于这多年的老仆身上。 赵东阳几乎一瞬间心疼的眼底落下了泪。 都到了什么当口,在乎的还是赵家的血脉。 赵家养着的大夫是京城最好的大夫。 七八个大夫进进出出,端出了一盆盆血水。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靡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衣大夫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大人,孩子还太小,早产了,只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了。” 赵嫣脸色雪白,几乎站立不住。 鼻尖嗅到的血腥味四处漫溢开来,烧进了喉口。 赵茗不会原谅他了。 兰青的尸体被一把火烧了。 这可怜的女人生前做了别人的棋子,所托非人,死后仍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世道如此。 赵茗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捧灰。 赵茗对兰青没什么感情,但赵家人丁稀薄,对血脉尤其看重,如今连孩子也不明不白的没了,少年白着一张俊朗的脸,在赵家闹了场。 也不全是因为那个没了的孩子。 赵嫣独断专行,赵嫣瞧不起他。 赵嫣要做的事情什么人都阻止不了,所以赵嫣要杀了他的孩子,也不需要告知他。 少年的眼底灼烧起了燎原大火,掀了赵家能掀的所有的东西。 到最后被下人按到了赵嫣面前,梗着脖子还在骂,“赵嫣,你不配做赵家人!父亲一生清流,宁肯被流放也不肯攀附权贵,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爬到先帝床上的婊……” 都是一家人,知道刺哪里刺的疼。 赵茗看着赵嫣青白的脸色,抿了抿唇,到底最后一个字吞进了喉咙。 然而恶语伤人,覆水难收。 赵嫣几乎眼前一黑。 经年的一道疤就这么被连皮带肉的撕开。全身的血都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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