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该回门了,你和皇上说好了?春狩还有五日,席英一走谁来督军?” 陈京观话锋一转,苏清晓无奈笑道:“你倒是还没喝傻,还记得正事。不过这是我们的正事,你就负责明日别像今天一样睡过头就行。” “你倒是学会和我兜圈子了,好大的官威啊。” 苏清晓得意地撇了撇嘴,陈京观不再理会他的故弄玄虚。苏清晓的话是那个理,可陈京观只要一天没有彻底远离漩涡的中心,属于南魏的一切总还是裹挟着他。 “栖野呢?” “这呢!” 陈京观循声望去,陆栖野拎着不知道从哪买回来的油炸糖糕,说着就一路小跑过来递给他。 这两日在南魏算是陆栖野半年来难得的消遣日子,他昨天没敢喝太多,毕竟他一个北梁人出现在南魏的地界,总还要有所顾忌的。今天一早他让迷津换了常服,两个人装作是北梁来的客商,大概把盛州的军械铺子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初北梁取消军户,好一批靠打铁为生军匠都没了营生,陆栖野借机到南魏来替那些人寻一条生路。他虽然如今成了北梁的将军,可他并不在乎什么军事政策,在他眼里人得先活下去。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陈京观尝了一口,油滋滋的麻糍过着芝麻馅,怎么看都不是陆栖野会喜欢的。 “我买了咸口的,尝尝?”陆栖野笑着又从食盒里挑出来一个递给陈京观,“元焕和萧祺栩重新修了泯川口岸,关隘的把守也松了些,我今日在街上看到了不少北梁的东西。” “毕竟这仗打得劳命伤财,百姓是一点好也没占到,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再挡他们的道。” 苏清晓接上了陆栖野的话,可他话没说完却突然顿住,犹豫片刻只听到一声叹息,“其实江阮有句话说得不错,天下的确应该是天下人的天下。《敬告天下人书》余威阵阵,有我们好果子吃。” 陈京观沉默地点了点头,沁格伸手问陆栖野要了一个糖糕一边嚼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他真死了?说实话,就像我不相信你会轻易死掉一样,我也不信他会就这么没了。” “怎么,打算大兵压境赶尽杀绝?如今三国只有西芥有这实力,你要真想,我们拦不住你。” 陈京观笑称,却听到沁格指着自己的肚子正色道:“我还得给她积点德。” 陈京观明了地笑着,却又听沁格继续说:“不过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十五六的时候一个人来西芥的样子,比你初入西芥还像个小孩,可他说话比你圆滑,做事也比你妥帖。我阿布不是个容易轻信旁人的人,可江阮信誓旦旦,好似对人心十拿九稳。” “他是个天才,就是命不好。” 陈京观对沁格给予江阮的评价不置可否,他没想到沁格会如此心平气和地主动讲起江阮的过去。 那日陈京观在都定口看着江阮跳海,回去就给沁格写了信,江阮身上是真的背着恪多的命,沁格无论如何恨他,陈京观都理解。可今日再听沁格谈到江阮,陈京观只觉得恍如隔世。 “无论他死不死,我们余下这半辈子都不会安生。有些人被他要了命,有些人被他做了局,有些人被他乱了心,他在赌,赌有他没他,我们都会走向注定的结局。” 苏清晓不自觉叹气,后背却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席英换好衣服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了句“不许叹气”。 “好,全听你的。” 眼前两人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候,周遭的人除却白眼也做不出什么表情,可白眼过后大家又都笑了,如同沉闷的雷雨天后嗅到了乍破天光的朝霞。 “走吧,饭吃完去围猎场比试比试?看看这三国将领到底谁更出众。” 沁格难得有一日身子不乏,她说着便招呼大家去正厅吃饭。一行人朝正堂走去时,席英拉住了陆栖野。 “替我谢谢林夫人,她送的贺礼我很喜欢。” 陆栖野低头看了看她脚上的鞋子,那是林朝槿亲手绣的,只送给席英,是给她一个人的礼物。 “嫂子说是祝你永远有走下去的勇气,也祝你能走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闻言,席英变得沉默,陆栖野笑着宽慰道:“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坚强,她可是林朝槿。没有成为将军夫人之前,她的名字不输我兄长。” “我知道,”席英顿了顿,“可原属于两个人的路,她突然要一个人走了,她能走得下去我信,可总归是缺了些什么。” 陆栖野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快走到屋内时他忽然站住脚,“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席英抬眸静静听着陆栖野的下文,陆栖野字斟句酌了半天道:“如果你有其他选择,你还会参军吗?” “会。” 席英没有说理由,陆栖野也没有问,他们相视一笑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答案。 “不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栖野轻轻挑眉,努了努嘴道:“嫂子身边去了一个小姑娘,和你当初跟着景豫的时候差不多大。我不知道这条路对她来说是否是出路,可你走得艰难,我看得到。” 陆栖野回家时看到了跟在林朝槿身边的荆杞,问过才知道去救陆栖川时是她一直护着林朝槿。陆栖野有意将荆杞指给了林朝槿做护卫,可林朝槿说荆杞不该止步于此,她双刀用得炉火纯青,会是一把很好的利刃。 后来陆栖野在军册名单上看到了她的名字,父亲那一栏写着荆翮。陆栖野记得这个人,陆晁亲自选进来的右先锋卫,只是晏离鸿走得时候,荆翮跟着他跑了。 那时候动荡,荆杞的母亲只能选择和离来撇清与叛军的关系,她没读过什么书,小时候因为身子弱也没能入伍,如今就只好靠着裁缝手艺维持家里,也是那时荆杞参了军。 陆栖野知道荆杞做出选择的伊始或多或少带着些迫不得已,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陆栖野想让她再选一次。 “把选择权交给她,你要真有心帮她,就替她铺好所有路让她选。” 陆栖野默默点头,再转身时看到席英已经进去了,他在门口望着屋里一团和气,若放在从前他一定是这群人里面最吵的,是最幼稚的,可现如今,他是所有人里最迷茫的。他走在一条他自己选择的路上,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什么时候回去?” 陈京观见陆栖野站在门口发呆,大步流星出来拉他,陆栖野笑着挪了挪步子,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明天一早。现在差事都撂在我头上了,比不得从前清闲。” 陆栖野讪讪笑道,陈京观却觉得他的笑异常刺眼。从前陆栖野是个很爱笑的人,陈京观觉得他的笑很灿烂,会给看到笑容的人莫名的力量,可他没想到这力量源也有要枯竭的一天。 “迷津留下来帮你,总归还是能替你分担一些。” 陆栖野侧身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外围安静笑着的迷津,点头道:“是,索性他留下来了,也不至于让我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陆伯父呢?还有,范将军也住在平州了吗?” 陆栖野没有回答陈京观的问题,他后仰着脑袋抬头望天,缓缓闭眼长出一口气道:“他们帮不了我一辈子,他们也是自己趟出来的血路。” “景豫,我们怎么突然就都成大人了?” 陈京观扭头看着陆栖野,目光向下时,看到他腰侧挂着一个看上去旧旧的香囊,不过那香囊虽然旧,却看得出主人爱惜得很好,上面的花纹样式依旧清晰。 陆栖野感受到了陈京观的目光,低头用手托着香囊摆弄了两下,轻笑道:“你不记得了?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去廊州的时候我买给晏离鸿的。” 见陈京观微微蹙眉,陆栖野倒是神色如常继续说:“他给林叔的那封信里,除了希望林叔能放过林含章,还有就是希望借他的手把这个香囊还给我。我没送过他什么东西,当时也就是看到了,想到了,就买下来给他了。你说,他怎么就不能亲手给我?” 陆栖野将香囊取下,陈京观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陆栖野目光怔怔盯着手里的东西。 “里面装着父亲给他配的药,补气的。你当时是没见到,原来他身手那么好,”陆栖野轻嗤一声,“我当时居然真的以为我是凭真本事赢了他,才当上哥哥的随护。” “算了,不说了。以后常给我来信,无论在哪。” 陈京观点头应了声“好”,陆栖野还是依旧敏锐,陈京观没有与他说过自己对于未来的打算,可他觉得陆栖野知道。 那当日晏离鸿故意输给他,他能不知道吗?陈京观是不信的。 第189章 第二日, 苏清晓亲自将席英送上马车,一步三回头叮嘱陈京观照顾好她。 春狩还有几日才能结束,苏清晓和席英不能同时离开盛州, 陈京观本想替他们留下, 可苏清晓戏称他要以什么身份, 陈京观答不出来。 “行了, ”席英语气里有些许无奈, “我都应了你坐马车了,你还不放心呢?别等我回来,你把我关屋子不让我出来了。” “当初读金屋藏娇不知其意, 今日算是知道。” 苏清晓不是不放心席英, 他知道在自己没有出现前席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将军了,她过去扛下一切的勇气,足够她这辈子去到任何地方。他只是希望席英能适当松一松她的肩膀,有些话说出来矫情,可苏清晓就是希望席英能知道有人在等她回家。 和陈京观他们一同离开的, 还是陆栖野和沁格的队伍。 陆栖野来时只带了迷津一个, 走的时候还是两个人两匹马。 昨天陈京观和他又聊了很久,到最后已经东拉西扯不知道说到哪里了, 可两个人都不愿停下,仿佛只要话说不完, 他们就还能如一开始在平州的茶摊一样潇洒。 而沁格实在受不了马车的悠闲,找陈京观借了两匹快马,科迪拗不过她, 两人拉扯了半天,沁格松口让他在前面压着点跑。最后那速度其实和马车比快不了多少,不过一路上两个人并驾齐驱好不自在。 要说沁格对科迪还是如姐姐对弟弟的感情吗?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忘记了穆云山,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忘记穆云山,可科迪的陪伴在某程度上如春雨一般渗入了她的生活,她在外叱咤四方,回到家总能第一时间看到科迪和煦的笑。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科迪了,还是离不开他了。 经此盛州一别,他们要何时才能再次相聚,再聚时,他们还是旧友如故吗? 陈京观放下马车的帘子,看着苏清晓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他视线中,这条他曾带兵救水患时走过的路,如今又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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