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让下意识接住,温润的玉面上还残留着对方体温。 他垂眸检查玉佩,确认完好无损后正要道谢,却见时岁已起身走向窗边。 暮色沉沉,将时岁的背影勾勒得格外孤绝。 “沈将军。”时岁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语,“当年玉门关外……” 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沈清让心头猛地一跳。 “当年如何?” 时岁转身,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没什么,只是想起将军当年凯旋时的英姿。”他执扇轻敲掌心,“比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顺眼多了。” 沈清让握紧玉佩,指节发白:“丞相若是来羞辱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羞辱?”时岁忽然大笑,“沈清让,你以为我时岁闲到专程来羞辱一个废人?”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怔。 沈清让脸色瞬间煞白。 时岁懊悔地闭了闭眼,折扇展开掩住半张脸:“……抱歉。” 沉默在雅间蔓延。 良久,沈清让缓缓起身:“玉佩既已取回,在下便告退了。” “等等!” 时岁突然伸手拽住他衣袖。沈清让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腰身。 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时岁看着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忽然想起那夜沈清让高烧不退时,迷迷糊糊蹭着他掌心喊“美人哥哥”的模样。 与此刻判若两人。 “你的药。”时岁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南疆进贡的大血,对你的旧伤有益。” 沈清让怔怔接过:“为何……” “就当是玉佩的利息。”时岁已经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沈将军若觉得过意不去,万寿节那日……” 他忽然凑近,在沈清让耳边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请将军……冷眼旁观。”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清让心头剧震。 等他回过神,时岁已经退到门边,折扇轻摇:“对了,方才那些姑娘……确实不错。” 沈清让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攥着药瓶的手微微发抖。 他曾在玉门关外见过那样的眼神。 这副玩世不恭的表象下,藏着的分明是…… 死志。 第4章 万寿节当日,百官朝贺。 时岁特地迟来了半个时辰,等到的时候,百官已经开始献礼。 他方一进殿,目光便扫过坐在武官首位的沈清让。 端坐其间,面色如常。 “时爱卿。”龙椅上的帝王今日似乎心情极佳,连时岁的怠慢都化作玩笑,“来得这般迟,该当罚酒。” “陛下教训得是。”时岁不紧不慢地踱至文官首位,俯身执起酒盏,仰首饮尽。 “既是赔罪,自然要备些薄礼。”他唇角微扬,轻击双掌。 霎时间,侍女们捧着一幅覆着红绸的万寿图鱼贯而入。 时岁行至殿中央,猛然掀开红绸。百位名家所书的“寿”字赫然呈现,与之同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还有他手中那本账册。 “南境三州赋税账册原卷,请陛下过目。” 满朝哗然。 龙椅上的帝王面色骤变。 时岁却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兵部尚书贪墨军饷、勾结南疆的证据,臣已整理妥当……” “还请陛下发落。”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拍案大笑,笑声在金銮殿内回荡,“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连这等铁证都能寻得!” 笑声戛然而止,帝王的声音陡然森寒。 “时爱卿听旨。” “兵部尚书,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时岁唇角微勾,广袖轻拂:“臣,遵旨。” “时爱卿。”皇帝忽然叫住欲退的时岁,把玩着手中酒盏,“朕赐你的先斩后奏之权,怎的不用?” 这话说得轻巧,可时岁分明看见天子眼底闪过的冷意。 所谓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不过是一场试探忠心的把戏。 “陛下明鉴。”时岁躬身行礼,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眼底的锋芒,“天子乃九五之尊,臣不过一介布衣,岂敢僭越?” 这番话滴水不漏。时岁几乎能想象,宴席散后,那些老御史又要吹胡子瞪眼,骂他谄媚逢迎。 “说得好。”皇帝指尖轻点,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若人人都似时爱卿这般明白事理,朕这江山何愁不稳?” 话中有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敲打谁。 时岁余光瞥见沈清让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不知是为了那份克扣边关将士粮饷的账册,还是为了沈家百年忠心终究难逃猜忌。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码,笑意更深了些,连带着饮酒的速度也快了些。 宴席散尽,时岁慵懒地斜倚在马车旁。 他知道,那人必来。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裹着狐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内。 霜寒露重,沈清让走得极慢,每走几步便要掩唇轻咳。月光下,那张俊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倒是显得还在摇折扇的时岁像个傻子。 “丞相在等我。”这不是疑问句。 “倒也不傻。”时岁笑道。 “不知丞相今日之举,意欲何为?”沈清让开门见山。 时岁挑眉:“本相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南境账册。”沈清让逼近一步,“你明知那账册有假。” 时岁笑意微敛:“哦?” “三年前南境大捷,朝廷拨下的军饷根本不足半数。”沈清让声音压得极低,“何来贪墨之说?” 夜风骤起,乱了沈清让额间碎发。 时岁忽然笑了:“沈将军果然慧眼如炬。”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折扇,“可惜啊,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沈清让瞳孔微缩。 “他要的,是兵权。”时岁抬眸,“兵部尚书一死,南境军心必乱。届时……” 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那枝血梅在月光下妖冶非常。 “就该沈将军上场了。” 沈清让呼吸一滞:“你——” “本相不过顺水推舟。”时岁轻笑,“怎么,沈将军舍不得那老匹夫?” “他该死。”沈清让冷声道,“但不该以这样的罪名。” 时岁忽然倾身向前,抬手把沈清让额角碎发缕到耳后:“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将军在边关数载,难道还没看透?” 沈清让定定看着时岁,忽然伸手攥住他未收回的手腕:“时岁,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声“时岁”唤得他心头微颤。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叫他了? 自入朝为官,人人都道丞相心狠手辣,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却无人记得,他也有个温润如玉的名字。 日月其适,时盛岁新。 “我想做什么?”时岁低笑,反手攥住沈清让手腕,“不过是想让将军陪我……逛初雪灯会罢了。” 他故意将“初雪”二字咬得缠绵,果然见沈清让露出困惑神色。 望着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峰,时岁心情大好。他仿佛已看见这固执的将军在未来一月里,如何对着院中梨树苦思这个邀约背后的深意。 “疯子。”沈清让收回手,甩袖离去。 时岁望着沈清让离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腕间的温度。他低头轻笑,将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 “回府。” 相府书房内,苏涣不知在此等候了多久,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 待见到时岁嘴角噙着笑意推门而入,苏涣眉梢微挑,轻笑出声:“还说自己不是断袖?这般神色,莫不是刚从沈将军府上回来?” 时岁广袖一拂,施施然落座于榻上:“这病秧子,倒比我预想的更有趣些。” “说正事。”苏涣神色一凛,自案上取过一封火漆密信递到时岁眼前,“陛下已对沈将军起疑。” 时岁眼中笑意骤然凝结。他接过密信,一目十行扫过。 “何时的事?” “方才宴席散后。” “无妨。”时岁松开密信,修长的手指轻揉眉心,“横竖咱们这位大将军,是个彻头彻尾的忠臣。” “正因他是个忠臣!”苏涣猛地拍案而起,“他根本不可能按我们的棋路走!” 时岁忽而展颜一笑,手中折扇展开,为苏涣徐徐送风:“他若不是忠臣,我又何必苦心经营这些年?” “你……”苏涣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消消火。”时岁扇面轻摇,耳畔流苏随之晃动,“该来的,总会来。” 苏涣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时岁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看得苏涣脊背发寒。 “若是我这火坑能让恭定大将军浴火重生,何乐而不为?” 苏涣强压下要吐血的冲动,一字一顿道:“三年前那番话,丞相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时岁漫不经心地应着,“轻狂者死不足惜。” “不是这句。” 扇面骤然停住,悬在半空。 “那是……?” 苏涣哪能看不出来这人在装傻充愣,他指节攥得发白,青筋暴起:“望丞相谨记,朝中半数重臣的身家性命,皆系于您一念之间。” “这是自然。” 待苏涣拂袖离去,时岁缓缓合上扇骨。 他怎会不记得下半句? 多情者,生不如死。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猛地一晃。时岁抬手护住将熄的灯芯,指尖在火焰边缘停留片刻,灼热的痛感让他微微蹙眉。 “相爷。”黑影悄无声息地跪在屏风后,“沈将军府上来报,暗中搜查的金羽卫撤了。” 时岁摩挲着烫红的指尖:“可带走了什么?” “带走了书房暗格里……那份名单。” 他忽然低笑起来:“好个沈清让,竟真把本相给的名单……献给了皇上。” “不必理会,这个榆木疙瘩,怕是以后有的闹呢。” 次日一早,时岁摇着折扇便进了宫。 御书房内龙涎香氤氲,皇帝正批阅奏折,见时岁未经通传便径直入内,手下动作微微一顿。 “丞相今日倒是勤勉。”帝王将奏折往案上一掷,“沈卿昨夜递来的名单,你可看了?” 时岁执扇行礼:“臣正是为此而来。”他忽然压低声音,“那名单上十九位边关将领,皆是三年前南境之战幸存者。”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朕记得,当年活下来的不过二十余人。” 当年那一战十分惨烈,沈清让愣是在粮草不足,兵力不敌的情况下,硬是以二十万大虞白袍军,大胜南疆五十万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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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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