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 傅老爷语重心长地开了口:“我们不是逼你议亲,这门亲事你不喜欢,我们便替你回绝,既然收了你做养子,我们自然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 “你大哥二哥,实在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我们几代从商,入仕路窄,说的重些,若你考取了功名,还要你多提携。” 余淮水哪担得起如此重托,连忙起身拱手,客客气气地回礼道:“老爷,这都是应当的,哪来的提携一说。” “你坐下!” 傅老爷也头疼他的客套,余淮水哪里都好,可总是如此礼貌谦卑,终归是有些疏离。 余淮水便乖顺地坐下了。 傅夫人与傅老爷面面相觑,拿这样的余淮水有些没辙。 “你自小便聪慧,我们除了衣食供应也没什么其他的可做。” 傅夫人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多亏傅聪傅明与你亲近,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爹娘托孤啊。” “.... 爹娘?”这个词入耳实在是意料之外,余淮水还当自己是听错了,迟疑片刻,重复道:“我爹娘?” “一直不跟你说,是怕你年岁小受不住。” “可有了议亲这事儿,我们便知道你也是成了人的年纪,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 傅老爷怜惜地看着他,将那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余家的消失,是朝野更替下的小家惨剧,史书上都留不下一笔的小小片段,落在余家便没了全家性命。 当时尚在襁褓中的余淮水被家仆偷梁换柱,当做佣人家的孩子,托在淮水河中偷偷送了出来,后来辗转几年,才托付进了傅老爷的家里。 自那以后,余淮水便是傅家里的书童了,与那罪臣余家没了瓜葛。 听着傅老爷的话,余淮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在听别人家的惨剧。 他没有血亲,因为都被诬陷害死了。 他也没有仇人,因为那始作俑者早被朝廷清算了。 这件尘封在傅家人心中二十年的旧事,只用了几杯茶的功夫便说了个清楚,三人沉默许久,又是傅夫人先有了动作。 这个一直以来善良热情的妇人起身,泪眼婆娑地拉起了余淮水的双手。 “孩子,我明白,你一直融不进这个家,你心思细,总是看我们的脸色做事,我郭秀兰指着天对着地发誓,什么考不考功名,你就是考不上,我们家也一直养着你。” 不怪傅夫人情绪激动,她与余淮水的生母是闺中好友,每每看着余淮水那与其生母几分像的脸,实在是心痛不已。 傅老爷赶紧过去拉开她,两人一向恩爱,傅老爷知道她的性子,哄着傅夫人回去坐下。 几人都知道这事急不来,余淮水也需要日子接纳这个事实,傅老爷索性散了人,各自回院去了。 院里又落起雪来,零碎的雪花随着冷风飘卷,扑在了余淮水的眼下。 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能带去京城。 余淮水想着,摸了摸眼下的湿润。 定是要耽误科考的。
第2章 冬日天寒,大雪飘零,山路上一匹烈马疾驰而过,快的如墨色溶于水中,风卷着雪如刃般猎猎刮过。 这般速度若是掉下马,就只能阎王殿里走一遭了,可马上的人却丝毫不惧。 那人扬起头来,雪花簌簌砸在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他只好眯起眉眼隔去风雪,颠簸下他的黑发四散风中,发丝卷过左耳一只金圈,折射出熠熠光彩。 紧随身后的土匪都看得心惊肉跳,马上那人却只专注在前方奔驰的黑点上。 那是一群野狼。 “大当家!你慢些!”后头不知谁高喊一句,终究是没追上前头狂奔的一马一人。 “妈的!臧六江不要命了!”有人玩命策马,气喘吁吁地骂道。 “大黑!”臧六江一拍身下黑马,那马竟又加快几步,极快地拉近到狼群身后。 接着,臧六江竟一踏马鞍,整人凌空而去,离弦一般飞身掠过狼群,满地白雪被他刹地扬起,狼群之前爆开一团雪雾。 臧六江刹停在地,一摸腰间佩剑,对着面露凶相的狼群咧出一口带着狠劲儿的牙。 “跑啊!” 在这隆冬的天里,这般不要命的烈性男儿,也只会是臧六江了。 臧六江是山上老土匪臧永强的第六个养子,八岁上的山,养的又野又狠。 那时动荡,朝廷不稳,又遇上了天灾,臧六江便是那时随着亲爹娘出来逃难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臧六江才几岁,就被扔在了庄子里。 庄子不大,可也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饿死。 臧六江就这样在庄子里东讨一口饭,西喝一碗水的活着,哪日讨不着饭吃,就去山上挖野菜刨树根,勉强填饱肚子就回破庙里呼呼大睡。 终究是臧六江命不该绝,一个死了儿子的奶奶收留了他,给了他吃住,终于不用在村子里流浪了。 原来他没有名字,奶奶喊他柱子,那是她那短命儿子的名字。 柱子去帮人建房子,被一根柱子砸死了。 臧六江顶着柱子的名字,一直陪着奶奶过日子。 安生日子过了几年,庄子里就遭了土匪,这帮土匪不杀人,不抢妻女,只是每家抢走了一袋粮食,打了字条说来年一定双倍奉还。 只可惜奶奶没等到土匪来还粮,就先去了。 臧六江没钱打棺材,又不想把奶奶草草掩埋。 后山上有不少野狗,若是不用棺椁,前脚刚埋了人,后脚那帮畜生就会刨坟的。 他想起那帮土匪,从炕席底下翻出来一张草纸,纸被熏得黑黄,隐隐约约印着那几个字,他把纸条攥的死紧,连夜上了山,给那土匪头子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要米,也不要钱,我这条命给你,求你给我奶奶一副棺材,当牛做马,我无怨无悔!” 那土匪生的极壮实,对着瘦成一把骨头的臧六江朗声大笑,从正中的椅子飞身而下,一把就搀起了瘦弱不堪的他。 “好!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臧永强的儿子!” 然后臧六江就有了他自己的名字,还有了五个各自没有血缘的哥哥。 土匪山上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子,会摸人手相,掐指一算说臧六江五行缺水,得取个有水的名字。 土匪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天,觉得既然缺水,那就得名字带水,一拍板:“就叫六水吧!” 可这么喊了两天,臧永强觉得不够霸气,嚷嚷着我臧强也是见多识广,哪能让我的儿子叫这样小气的名字,便改了叫六江。 臧六江觉得挺好,比他大哥叫臧大树强。 又过了几年,臧强一心追求快意江湖,撒手便下山去了,土匪头子传给了他大哥。 没过两年,大哥喜欢上了山下的姑娘,姑娘家里一听大哥是山上的匪首,怎么也不肯嫁,大哥便拿了钱财下山开铺子,土匪头子又给了他二哥。 二哥打小身娇体弱,当了几天就撂了挑子,说自己身子不济受不了这帮子老大粗每天一惊一乍,甩手把位置给了他三哥。 他三哥倒是挺粗壮一个汉子,可惜命不好,带着土匪上山打猎,一脚踩进熊夹子里,直接就瘸了,心里知道无法把这份事业继承下去,又给了四哥。 四哥封建迷信,坚信是土匪头子这个位置克人,几个哥哥都不得善终,打死也不上位,正打算给五哥时,他五哥已经收拾东西逃之夭夭进京考试去了,屋里留了一张字条:勿念! 这父亲的祖传土匪大当家之位也不能扔了,兄弟几个一合计,连哄带骗地把打小习武的臧六江撵上了匪首的位置。 后来,臧六江帮衬百姓,也在山下开了几间铺子,包了几块田庄,把土匪寨子装点得像个大户财主,兄弟们不缺吃穿也有活干,自然不会出去作恶。 冬日里有那不长眼的野兽跑下山为非作恶,臧六江还会带人如今日一般巡山。 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好匪。 但今天,臧六江做了他人生的第一件坏事——他偷看了一个人换衣裳。 说是偷看其实也是无意撞见了,近日村里总有人来报信,说林里有狼群出没,虽说还没伤人,可总是让村民心惊胆颤的。邻里和睦,臧六江自然不推脱,领着一队人马日日圈巡,已经打了几只狼了。 他那时尿急,钻进了林子解手,刚一转身,只记得白花花一片和那张羞恼的俊脸,他飞一般的钻进了树林,身后只有叫骂追来:“再回来打瞎你的狗眼!” 等他从树林出来再回头,已经不见人了。 “大当家。”走投无路的狼群被土匪围剿的四散开来,有一半丢了命,还有一半趁乱钻入了密林之中。 收获颇丰,土匪喜气洋洋提着死狼去臧六江跟前邀功,便见他正摸着大黑出神。 “大当家这是怎么了?” “刚刚去解了个手,回来就这样了。” 臧六江充耳未闻,还在回味那人的相貌胆量。 嗓子挺粗,胆子也大。 臧六江这样想。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在山上从来就没见过。 真好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瞧见。 老天遂了臧六江的愿,隔日山道上,在乱糟糟的商队人堆儿里,臧六江又看到了那个干净好看的人。 他痴楞楞地盯着那人看,直到目光被马车车帘全然挡上。 “是土匪!” 缩回马车的余淮水被吓得不轻,身后的小坛更是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脸上都没有血色了。 “怎么会有土匪呢!”傅聪傅明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他们只是钻到余淮水的马车里来闲聊的,只这一会儿功夫便遭了土匪了? 余淮水想起那高头大马上直勾勾盯着他的土匪,心里一团乱麻。 刚刚那人,分明就是他在林子里换衣裳时撞见的登徒子,难不成只是因为自己骂了他几句,他便记恨着不肯放过他们吗? 余淮水心中正思忖着,便听马车外传来一声喊叫。 “马车上的,都下来!” 坏了,这伙土匪似乎不只是为了劫财,看样子,还想要劫人! 余淮水清楚刚刚自己已经与那土匪对上眼了,无论如何也得出去走一遭,他伸手朝傅聪傅明摆了摆,还不等两人阻拦,一弯身便下了马车。 傅聪傅明拦不住,只好紧跟着他下了车,傅聪心细,将帘子遮的严严实实,挡住了藏在里面的小坛。 “这样喊有气势。”刚刚喊话的林大头被臧六江剜了一眼,连忙解释。 臧六江还没来得及再骂他两句,余淮水便已经钻出马车立在眼前了。 耳根子发热,臧六江一双眼睛都不敢去看余淮水,可他隐约能察觉到对面的人正瞪着自己,心里发虚臧六江挠了挠头,竟发现马车上又跟着下来两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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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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