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高手也“扑哧”一下笑出声,转头看傅彦,“你刚刚叫我什么?” 傅彦抬眼,对上了一张明朗的笑脸。 这位高手是一个胡服少年,身量颇长,然而看脸还是个十六七的半大孩子,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鼻梁窄挺,一双又大又有灵气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眼下卧蚕饱满,看起来有些调皮。 他穿着一套劲装,短衣窄袖、羊皮毡裳、玄色革靴。浓密卷曲的长发一部分被打成一股一股的辫子,用银发扣束起来,剩下的散着,随意披在身后。 少年抱着双臂,笑意盈盈地走向傅彦,“我活了十多年头一回被人尊称前辈,听起来可真不错……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傅彦皱眉,虽说这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这么想,但是他此刻的笑容怎么看起来有点欠揍? 少年不再逗他,敛了敛笑容:“在下贺听澜,是无名寨的大当家,”说着伸手往山顶一指,“喏,爬到顶就是。” 他打量着傅彦,疑惑道:“阁下是何人?何以来此地?又为何遭人追杀?” 这少年竟是山匪头头,傅彦暗道,不太像啊。 看来自己以前还是刻板印象了,总觉得这些山匪、土匪都是凶神恶煞的老大粗。 傅彦留了个心眼,用自己母族的姓和早已取好的表字拼了个假姓名,“在下郁文嘉,游历在外,不幸遇上了仇家,幸得郎君出手相救,这才得以保命。” 贺听澜敏锐地捕捉到了傅彦言语中一瞬间的犹豫,皱了皱眉。 一般在荒郊野岭遇上身手好的人大多都会以“侠”或者“阁下”相称,这是江湖人的习惯。 然而这位“郁文嘉”张口就称他“郎君”,显然是习惯了王亲贵戚、高官富商之间的称呼。 贺听澜暗道此人来头不简单,表面上却大咧咧地冲他一摆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 然后他晃悠到了傅彦身侧,盯着傅彦背上插着的那支箭直摇头感叹,“不过你这伤也太……” 还没等他评价完,傅彦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体力透支地晕了过去。 “诶诶诶——!”贺听澜一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傅彦。 周围的山匪跟班:“老大,这……” 贺听澜:“……” “算了,帮人帮到底喽。”贺听澜将傅彦背上的箭折断,只留一小截箭杆在外面。 然后他认命似的扛起傅彦,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六子,阿戆,你俩搬猎物,其余人抬尸体,阿顺先一步回寨子,备好剪刀、针线、烈酒和金创药送我房间去,顺便打点热水。时辰不早了,大家麻利点儿,争取天黑前赶回去。” 一群山匪得了命令,飞快地忙起自己的活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崎岖山路往山峰走。 “万民之福,普天同庆,我无名寨又添一员——!”
第2章 山路本就不好走,大家又要搬运十具尸体,外加一个半死不活的,回到寨子时天空中只剩余晖。 贺听澜难得轻柔小心地把肩上的人放到榻上,给傅彦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啧啧感叹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彦此时可以用“人不人鬼不鬼”来形容:面如死灰,乱糟糟的头发里混着几根草,沾着大片血迹的衣衫破破烂烂。 街头要饭的都比他体面! 然而饶是如此,贺听澜却依旧能看出傅彦身上那身衣裳用料不凡,一般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用得起。 哎,大少爷落魄了,他家里人这会估计着急死了吧? 不过也不一定,这些豪门望族里面说道可复杂了,什么几房之间拉帮结派啦,兄弟之间互相猜忌啦,父子之间相互制衡啦。 谁知道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贺听澜叹了口气,开始给傅彦处理伤口。 傅彦背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可是却比流血还可怕。 箭伤周围一圈已经肿起来,溃烂了一大片,流出脓血,看着实在恶心,贺听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如此看来,这一大片腐肉都得剜掉,也不知这少爷受不受得住…… 贺听澜拿起一把小刀,在烈酒中浸了一会又在烛火上抹了抹,皱着眉划开箭伤周围的腐肉,让伤口的位置松动了些许。 接着他轻轻捏住箭杆,猛地一拔—— “嘶……啊!”傅彦闷哼一声,身体一抽搐,差点从榻上弹起来,贺听澜眼疾手快一巴掌按住他。 “别动!” 傅彦浑身僵住的肌肉很快又松懈下来,紧接着他的额头和脖子上都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愣是给疼醒了? “你忍忍,这伤耽搁得太久,必须赶快处理,否则很可能感染。”贺听澜递给傅彦一块软木,“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咬这个。” 傅彦的额间的薄汗打湿了碎发,显得更加狼狈。 他勉强点头,虚弱道:“没事……我尽量不动……” 幸好贺听澜从小跌打损伤没少受,处理伤口极有经验,倒也没让傅彦受太多的罪。 处理完了背上和腿上的的伤,他又一口气给傅彦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换了身衣服。 “劳烦了……”傅彦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 “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反正以后我肯定会让你报答回来的。”贺听澜一边解开傅彦的发髻一边说。 他检查了一下,确认傅彦头部没有伤口之后说:“你把脑袋转到这边来,我给你洗头。” “要我躺过来吗?”傅彦为了不压到背上的伤口,现在是趴着的,但他不确定趴着能不能洗头。 “趴着就行,不过你得把脑袋耷拉下来,可能会头部充血,你忍一下。”贺听澜端过来一盆热水,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木梳子。 贺听澜洗头的手法很娴熟,傅彦舒服得直眯眼睛。 “你头发真顺,”贺听澜夸赞道,“让我想起我娘,以前我就经常给她洗头,又黑又亮又直,名副其实的青丝如瀑……” 他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是,我干嘛要把你跟我娘做对比啊?!”贺听澜嚎了一嗓子,然后弹了傅彦一个脑瓜嘣,“不过你的头发没有我娘的好。” 傅彦语塞又想笑,话都让他说了。 不过贺听澜说的倒是真心话,他一直都很羡慕这种又顺又直的头发,因为他自己的头发就很卷,发量还多,怎么梳都梳不服帖。 以至于他只能把一部分编成辫子,这样也好压着一点其余的。 不过每次洗头之后都很煎熬,用长巾绞干、让风吹干、用火烤干得全用一遍。 有一次还让火苗把头发点着了,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他的头发变得像狗啃的一样。 臭美的贺大当家嗷嗷大哭。 总之,洗头发整一套下来是个大工程。 冬天更惨,头发没干之前不敢出门,否则一出去就挂一头冰碴儿。 贺听澜对着傅彦叨叨叨地说了一通关于自己和自己的头发斗智斗勇的日常,最后把傅彦给说睡着了。 见状,贺听澜又气呼呼地把傅彦的鼻头往上戳了一下,给他戳出猪鼻子。 “我忙着伺候你,你倒先睡着了,岂有此理!” 傅彦大概是累坏了,睡得很沉,甚至轻微地打起了鼾。 “算了,看在你是伤员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贺听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傅彦的头发绞干,然后把他的脑袋挪到枕头上。 贺听澜盯着傅彦安详的睡颜,心中升起一连串的疑问。 此人甚是奇怪。 身世未知、经历未知、被追杀的原因未知,反正怎么看都像是一块烫手山芋。 就这么把他放走肯定不行,万一他给朝廷透露了寨子的信息就糟了。 一直把他扣在这也不行,这大少爷的家人迟早有一天会找来,到时候寨子还得完蛋。 唉,愁啊…… 不过这些问题等明天傅彦醒来再说吧,贺听澜觉得自己的胃正在发起激烈的抗议。 此时天早就黑透了,贺听澜从庖厨拿了几个包子飞速啃了,连今天的账本都懒得看,困意上头,倒床就睡。 然而第二天清晨,贺听澜难得地比平时早醒,大概是昨天扛回来那货身份成谜,他心里就总惦记着什么,居然在他的宠物鹰来喊他起床之前就醒了。 傅彦那厮现在啥样了? 他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过度疲惫,应该不会发烧……嗯,就算烧了也没事,他那有人守着,总不至于升天。 贺听澜在榻上躺尸,两眼干瞪着正上方的帐顶,发呆。 很快,这个很美好的清晨就被不美好的鹰啸声打断。 贺听澜听见大老远传来一声尖锐的、能划破天际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 它来了! 紧接着,一只矫健的雄鹰呼啦啦地从窗户闯进来,落在贺听澜的床梁上,歪着脑袋瞅了一会。 见熊孩子竟然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鹰非常不满地又啸了一声。 “追影你大爷的——!”连被子都闷不住贺听澜话中的不耐烦,“我昨晚丑时才睡下!” 追影这只鹰丝毫没有眼力见儿,还迂腐得很,到点必须起床! 它看贺听澜无动于衷,直接跳到了对方身上,从胸口蹦到了肚子,再往下一蹦,不偏不倚,踩在贺听澜的要紧部位。 “我靠!”贺听澜身体一缩,两手乱胡扑棱了一通,赶走了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鹰大爷。 “追影!你踩我也得注意位置好吗?还好我今天早上没有冉冉升起,要不然被你踩一下我后半辈子就废了!”贺听澜义正辞严地教育道。 追影站在床梁上,眨巴眨巴它的豆豆眼,看着浑身怨气的贺听澜。 那眼神大概意思是:我听没听懂不重要,总之你赶紧给我起床。 贺听澜跟它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终于败下阵来,指着窗户道:“我、还、没、睡、够!你出去玩好吗?” 追影啸了一声,又扑了上去。 贺听澜一缩脖子,抄起一个软枕挡住向他进攻的鹰,连滚带爬地从榻上下来,“我起我起我起……”然后瞟了一眼追影,小声嘀咕:“臭鸟!” 追影不跟小孩计较,抖抖翅膀高傲地飞走了。 贺听澜骂骂咧咧地完成了起床、洗漱、更衣等一系列活动,大步流星地走向傅彦的房间,打算去看看那家伙咋样了。 等他大剌剌地推门走进傅彦的房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傅彦竟然已经穿戴完毕,站在大敞四开的窗户前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相较于昨日的他,此时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英姿勃发的少年身板笔直,半被半束的墨发快垂到腰间,即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他浑然天成的贵族之气,贺听澜总觉得这家伙穿错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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