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里躺着枚金镶玉的怀表,表盖内刻着幅微缩的运河图。陈翊忽然想起大婚次日,齐氏将合卺酒泼进花盆时说的:"世子心有所属,妾便当个摆件罢,总好过那些争风吃醋的蠢物。" 更鼓敲过三响,苏煦在案头发现张洒金笺。齐氏的字迹如她人一般端丽,却透着股锋利:"……闻君欲修《女户令》,妾以诰命之身附议。封建女子之悲不在情爱,在不得选。今以陈昱前程为注,赌君青史留名。" 窗外忽起喧哗,工部新制的烟花在天际炸出木棉花样。陈翊自后拥住他,下颌抵着那道旧伤疤:"当年她说'摆件也要当最贵重的',我便允她随心随性。" "现在呢?" "现在她说要当革新派的诰命旗。"陈翊咬开他衣带间的活结,"明日早朝,你猜第一个附议《女户令》的会是谁?" 月光漫过案头怀表,蒸汽船的模型在运河图上缓缓移动。苏煦望着琉璃窗上纠缠的人影,忽然想起齐氏临别时的耳语:"这世道给我们女子的笼子,总要有人先啄开个口子——苏大人,你送的鲁班锁,我儿拆了三天呢。"
第33章 寅时三刻的紫宸殿尚浸在夜色里,苏煦的奏折已惊起满殿鸦鸣。工部新制的琉璃灯映着《请开女户疏》上的朱砂批注,照见"母系上古,女娲补天"八字如血,惊得户部尚书李崇光的笏板当啷坠地。 "荒唐!"老臣的唾沫星子溅在苏煦的獬豸补服上,"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苏煦踏着殿外新铺的橡胶砖拾级而上,怀中揣着连夜整理的《周礼·考工记》残卷。晨雾中忽闻环佩叮咚,竟是齐氏领着十余位诰命夫人立在丹墀下,云锦翟衣上绣的孔雀翎在风中簌簌作响。 "苏大人。"齐氏递来洒金名帖,护甲点在"女户"二字上,"刑部王侍郎的夫人愿捐三间绸缎庄作女工学堂。" 殿门轰然洞开时,苏煦望见陈翊玄色朝服上绣的蟠龙。那人正倚在盘龙柱旁把玩改良怀表,表盖上新刻的木棉花纹与他的玉佩相映成趣。 "《周易》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礼部尚书抖着山羊胡,"女子本应......" "尚书大人可识得此物?"苏煦突然展开绢帛,露出改良织机的图纸,"江南织造局三百女工用此机,去岁织锦产量翻倍。敢问这些锦缎上的祥云纹,是绣在'干'上还是'坤'上?" 工部新制的投影仪在殿墙投出光影。暗红血泡布满的十指,襁褓中啼哭的婴孩,深夜纺纱的佝偻背影——苏煦将改良相机拍下的织女群像摔在御案:"臣请诸公细看,这些'坤道'扛着大周半壁赋税!" 陈翊忽然击掌,掌心的旧箭疤在琉璃灯下泛红:"上月漕运司遇袭,是金陵女镖师带人解的围。"他甩出暗卫密报,"匪首供认,最怕遇上不要命的'娘子军'。" 齐氏抚着凤穿牡丹的锦垫,将联名奏折递到皇后手中。坤宁宫的玻璃窗映着十余名诰命夫人的翟冠,宛如一片金翠的云。 "妾身听闻汉朝有班昭续史,唐朝有上官婉儿掌诏。"她指尖掠过奏折上的血指印——那是城西寡妇为护织机被地痞打断手指按的,"如今工部能造蒸汽船,却容不下女子的一枚绣花针?" 皇后摩挲着改良怀表,表面嵌着的小镜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圣上昨日问本宫,宫中二十四司女官可能外放?" 暮色初临时,第一批《女户令》草案从宫中传出。苏煦在工部值房用改良油墨誊抄,见陈翊拎着食盒倚门而立:"齐夫人送来的梅花酿,说是贺你撕开道口子。" 三月后,朱雀大街的绸缎庄挂出"女工同酬"的金字招牌。戴改良头巾的绣娘们捧着《千字文》下工,惊得茶楼说书人掉了醒木:"好家伙,这些娘子认的字比老夫还多!" 城西寡妇张氏在女户文契按下手印时,腕间的淤青尚未消退。她接过苏煦亲发的纺车执照,忽然将独子推进新设的育儿堂:"去跟先生学打算盘,娘要挣出间大铺面!" 最轰动京城的却是太医院招录的首批女医。她们着改良襦裙穿行病坊,银针药囊间别着工部特制的手术刀。有老学究在《邸报》上痛斥"妇人不洁",反被齐氏诗社的檄文淹没:"若说经血污秽,诸公可敢不用母亲脐血滋养?" 上元节的烟花炸开女娲补天图时,苏煦正在钱塘验收第一座女户学堂。玻璃窗外,陈翊教女童们拆解改良纺车,玄色常服沾满棉絮。 "当年你送昱儿的鲁班锁,如今成了女工必学的课业。"齐氏执鎏金暖炉走近,翟衣上新增的木棉花纹与苏煦的玉佩如出一辙,"上月有御史参你颠倒阴阳,你猜圣上如何批复?" 苏煦望向庭院中嬉闹的女童,她们正用改良粉笔在橡胶地板上演算:"圣上着人送来后宫二十四司的账册,说比户部的清楚三倍。" 更鼓声里,陈翊将改良孔明灯塞进他手中。灯面绘着蒸汽船与纺车,飞升时扯出幅洒金长卷——竟是齐氏领衔的《女户功德簿》,密密麻麻的血指印中,赫然混着几个歪扭的"女"字。 承平侯府的铜兽门环震得梧桐叶簌簌而落时,齐氏正对着菱花镜解下翟冠。镜中金丝掐的孔雀衔珠钗忽然断裂,玛瑙珠子滚过改良过的橡胶地砖,正停在陈翊玄色朝靴前。 "父亲要动家法。"陈翊弯腰拾珠,指腹被碎金丝划出血痕,"祠堂供着先帝赐婚的圣旨,他说......" "说齐氏女不守妇道?"齐氏忽然笑出声,鎏金护甲挑开妆奁暗格,露出褪色的合婚庚帖,"贞观年间平阳公主建娘子军,用的也是'不守妇道'的罪名。" 坤宁宫的玻璃花窗映着齐氏挺直的脊梁。皇后执起改良钢笔,在《女户令》增补条例上勾画:"当年本宫随圣上南巡,见你主持赈灾有条不紊,便知承平侯府的内宅里栖息的原是凤凰。" "娘娘谬赞。"齐氏将誊抄的《周礼》残卷奉上,"妾查得先秦'夫妻义绝'旧制,若翁姑亲请离异,可破赐婚桎梏。" 殿外忽起喧哗,承平侯的咆哮穿透改良隔音墙:"逆子!你要让列祖列宗蒙羞!" 陈翊挡在父亲的金丝楠木杖前,箭袖下的旧伤疤狰狞如蜈蚣:"父亲当年为保侯府爵位,将大姐送进宫做宫妃时,可想过蒙羞二字?" 祠堂的青铜烛台映着三份庚帖。齐氏执起剪刀,将嫁衣划开:"十六岁嫁入侯府,妾身竟忘了自己本名唤作齐明微。" 承平侯夫人颤手指着改良的时钟:"把这些妖物扔出去!自打工部送来这些奇技淫巧......" "母亲慎言。"陈翊按下,儿已在圣前立了誓言,"......儿臣宁舍爵位,亦要全齐氏余生自在。" 齐氏忽然对着先帝圣旨三叩首,额间花钿渗出血珠:"妾齐明微,请废除诰命。"鎏金护甲撕开霞帔内衬,露出工部特制的印记。 京兆府的新式公堂上,齐明微三个字落在女户文契时,恰逢工部试放蒸汽钟。白雾漫过《大周律》浮雕,惊得承平侯摔了翡翠扳指。 "父亲!"陈翊将改良怀表拍在案上,表面刻着"义绝书"三字,"按新律,女户主可享男丁同等田产。"他展开运河舆图,"她要的只是老宅三间铺面,余下三十七间仍归侯府。" 齐氏忽然轻笑,将地契掷进火盆:"我要城西荒废的纺织坊。"火舌蹿起时,她眼底映出少女时代的影子——那时她躲在屏风后,看父兄为御赐蜀锦争得面红耳赤。
第34章 女户学堂挂牌那日,蒸汽船送来暹罗商队。齐明微执改良望远镜立在船头,见陈翊在码头教女工操作新式纺车。夕阳将玄色常服染成赭红,恍如大婚那夜的喜服。 "这是你要的海外棉种。"苏煦递上琉璃匣,"陈翊用军功向圣上换了特许商牒。" 齐氏抚过棉种,忽然落泪:"七岁那年,我偷偷在闺阁种过木棉。"她指向改良地图上新标的商路,"下月商队往波斯,烦请苏大人带株石榴苗——我要种在纺织坊门口。" 更鼓声里,承平侯府的马车停在坊前。老侯爷望着灯火通明的纺织车间,女工们正用改良算盘核账。蒸汽机轰鸣中,他听见齐氏在教女童诵读:"......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冬至祭天大典上,齐明微的翟冠换成了工部特制女官纱帽。她执改良扩音器宣读《女户赋税策》时,承平侯的象牙笏板当啷坠地。 "......女子纳赋等同男丁,则女户享同等科举名额。"鎏金护甲点过满脸涨红的守旧派,"诸公可还记得,年前河工贪墨案,是户部女书吏找出假账?" 退朝时忽降大雪,陈翊在宫门截住父亲。老侯爷望着儿子手中改良暖炉——炉面刻着"明微纺织坊"徽记,忽然踉跄:"你母亲昨夜......搬去女户学堂了。" "母亲说学堂缺个门房。"陈翊将暖炉塞进父亲手中,"父亲可知这银丝炭价钱?是纺织坊女工用改良锅炉烧的。" 承平侯府的马车碾过新雪,车帘忽然被风吹起。老侯爷望见朱雀大街新挂的"明微商会"匾额,烫金大字旁刻着小字注释——齐明微,承平府义绝妇,干明二十六年立女户。 更远处,齐氏正与暹罗商人比划手势,腕间翡翠镯换成了工部特制的精钢腕表。蒸汽船鸣笛起航时,她忽然对苏煦笑道:"劳烦转告世子,当年合卺酒我换成水了——那酒壶底刻着'明微'二字,烦请他送来,我要熔了做纺织机零件。" 干明三十九年的春风掠过朱雀大街时,工部新制的蒸汽钟正敲响第九声。苏煦站在承天门外的橡胶车道上,望着鎏金匾额上"与民更始"四个大字,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端午——那时他掷出的荷包砸开的是大周百年沉疴。 "苏相留步!"新帝的贴身太监捧着五道金箔诏书追来,改良官靴在橡胶路上打滑,"陛下说......说您若嫌太傅之位太高,可改任帝师......" 苏煦抚过宫墙新嵌的玻璃砖,砖面倒映着鬓角霜色:"劳烦公公回禀,就说工部学堂第三期女童今日结业,臣赶着去颁结业文书。"他解下獬豸玉佩压在诏书上,惊得太监跪地叩首——那玉佩背面刻着陈翊的小字"清远",是当年私铸的违制之物。 后世《干明纪事》载:"中兴名臣苏煦,弱冠入朝,历二十五载而隐。帝五遣使召,终不还。或问其故,对曰'盛世当许闲人'。"唯有泛黄的工部档案里藏着段朱批:"臣本江湖客,偶为苍生驻。今山河无恙,乞归看木棉。" 藏书阁的老吏至今记得,苏煦卸印那日,将改良算盘与蒸汽船图纸锁进铁匣。匣面刻着"民为贵"三字,用的是陈翊征南蛮时缴获的陨铁。有偷翻档案的学子说,匣底压着方褪色丝帕,帕角绣着"清远煦和"四字,浸着当年钱江畔的血。 钱塘老宅的木棉第五次开遍河堤时,陈翊正教乡童改良水车。玄色常服卷到膝上,箭疤在春光里泛着淡红:"这里加个齿轮,水能引高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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