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弥漫, 完颜浚却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被火焰包围,而是被那二人介入不得的无畏赴死的情状而吞噬。 憋闷的心口疼。 刮骨剜心一般疼。 他眼神晦暗。“你们要同死,我偏不成全。” 火海中折射出热浪扭曲的光, 仿佛整个正殿都在天穹幕下吐着最后的血舌。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落地瓷瓶前。 “砰”地一声,齐人高的青瓷器皿被打碎,俞书礼和魏延的背后墙壁上缓缓裂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完颜浚的眼神凉成一片冰霜:“暗道开了,可是……只能有一个人能通过。” 他瞥了一眼魏延:“若你们笃定要同死,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俞书礼眸中一颤,一把拉住魏延。 魏延松开轻拥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克制地拉开一些距离:“季安,你去看看。” 俞书礼咬住口中的颊肉,“你什么意思?” 魏延却宁可一把扶住边上烧的滚烫的石柱维持身子稳定,也不去搂他了。他低低喘息了几下,才开口:“抱歉,季安,先前骗了你。我早就命不久矣,就算出去,我们也无法相伴一生了。说一起白头,是骗你的。” “你看,我这般的男人,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魏延抬眸看他,笑的温柔:“你不然,就舍了我吧。” 俞书礼手指发颤,上去搂他:“你别胡说!也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说好了,要同生共死的……你不能因为完颜浚的一句话,就不要我了!” “他说不定是骗我们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别这样放弃我……魏延……” “他可以骗我,却不会骗你 。” 俞书礼苦涩地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完颜浚隔着火海,看着俞书礼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他大笑出声:“这也许,是我这一生,说过的,最为真诚的实话了。” 他的双目陡然迸出期待,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你们打算留下谁,陪我一起下地狱?带走情敌……带走爱人……好像都不赖。” 俞书礼不理他,强行拽过魏延被石柱烫的滚热的手心。“魏延,我们一起走。” “好啊……你们一起……”完颜浚挑眉:“一旦尽头机关感应到是两人进入,尖刺、利箭、毒针、陷阱……都立马会触发。不信,你们便试试。死在外面火场,还是死在里面万箭穿心,随你们选。” “完颜浚!你何必用这种恶毒的方法让我们分开?!”俞书礼恍惚了双眸,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 完颜浚却不看俞书礼也不回应,他看向天外,喃喃道:“外面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战争也快结束了。 不出意外,西昭将会就此亡国。 他这个帝王,当真是不称职极了。 但所幸,他也将这西昭的死敌二人拆散了开来……也算是……报了家仇国恨了。 他转过身,在几被焚毁的台案上提起酒樽,仰面饮下数口烈酒。一边笑,一边哭。“如今,乞而不得,为爱所囚。这可能就是我这一生的判词。” 他提起剑,于火光中最后一次看向俞书礼,努力笑的好看。“季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俞书礼额头猛地一跳,立马想要冲过去阻止他:“完颜浚!你先别死!” 他死了,自己和魏延怎么办?! “这一定是你最舍不得我死的时候……”完颜浚低笑出声,将自己那件婚服扔入了火场。“可惜……终究是我孤身来,孤身走,一生无良人相伴。烈火焚灼之后,愿我来生无魂无魄,做一件死物吧。或者……”他勾了勾唇:“如你们所愿,永无轮回也行。” 俞书礼正要冲过来,被魏延拉住。 “有火,你过不去的。” 两边早就如同天堑。 “他若是死了,便再也没人告诉我们出去的方法了。那暗道就他一人知道,谁知道里头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样?!”俞书礼睫毛颤抖着,哽咽道。 完颜浚没想要自己活,但也不愿意让俞书礼和魏延轻易地活。 他因为爱慕俞书礼,所以愿意放俞书礼走,但对魏延却没那么慷慨。 心知魏延一定会把生的机会留给俞书礼,故而才如此大胆,故意要让他们二人做最后的生死抉择。 国破在前,早就没办法时光倒流,也许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式了。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残忍却相当有效的报复。 “季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姑且想着,你对我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的吧?你应该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死……” “我才没有舍不得你!”俞书礼眼中一片猩红,他狼狈地瞪过来,眼泪一点一点砸下来。“你作恶多端,死是你最好的出路。” 完颜浚见他嘴硬,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他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看向此时面色复杂的魏延:“挡住他的眼睛吧……自刎的场面太血腥也太丑陋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我为什么要帮你?”魏延脸上的表情不明,深沉的眼底仿佛还飘荡着一层薄雾。 “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死,也许,他能记我一辈子呢。” “你不醋么?” 魏延依旧不为所动。 完颜浚滞了滞,喃喃:“不帮也行……” 他转动手腕,将横着的剑刃划入脖颈插入。 侧目而看,魏延在他自刎的瞬间,终于缓缓抬手,遮住了俞书礼的眼睛。 完颜浚勾出一点惨淡的微笑:“多谢。” 多谢魏延,替他守住了最后一点想守住的尊严。 多谢他,答应了自己,这唯一的一场合作。 最后的意识里,他仿佛又看见十来岁的上书房,睡眼惺忪的少年一边手肘撑在桌案上,发丝恰好落在他肩膀上,安慰他说:“完颜,放心吧,终有一日,天下大统,国泰民安,我们都会平安回家。” 满室的火光追逐上最后一点明月亮光,宛若银河倒悬。 完颜浚倒下的瞬间,最后看了眼乖巧被魏延搂在怀里的俞书礼,嘴唇缓缓张开:“季安,愿你平安回家。” * 眼前一片黑暗,俞书礼的耳边除了火烤炙热的声响,早已失去声响许久。 他拉了拉魏延的衣袖,不安问:“魏延,可以松开我了吗?” 魏延“嗯”了一声:“季安,他死了。” 俞书礼手指颤了颤:“嗯。” 他朝后伸出手,仿佛是要求证魏延的答案一般:“魏延……我们是要死在一处的。” 魏延垂眸看了他一眼,在他的颈侧轻轻落下一吻,“抱歉。” 俞书礼脸色一变,刚要回头。 魏延猛然抬手,当机立断在他的颈间敲了下去。 俞书礼从来不对魏延设防,更没成想在这种时刻,他会配合着完颜浚,点了自己的穴道,也硬要送自己走。 事到如今,他哪里不明白,完颜浚先前为什么突然要对魏延提那句帮他遮眼。 对于俞书礼而言,一个敌人,死不死有什么所谓?俞书礼也不是那种会过分儿女情长的人,况且早就在战场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一条生命的逝去,并不会让他惦记太久,最多是有些记忆和怀念。 只要他自己细细想来,便会知道,遮眼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魏延对他动手动的更为理所应当的理由罢了。 两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偷合作,替他做好了生的抉择。 他浑然不知,且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俞书礼脸色惨白,面上是斑驳的泪水。 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爱人,魏延眸中满是怜惜和心疼地帮他擦眼泪:“抱歉,季安。我必须食言。” “魏延……我恨你……”俞书礼几乎是从牙缝中脱口而出挤来这几个字。 火势太过猛烈了,魏延身上毒入骨髓,本就行动不便,要拖动俞书礼到暗道里去,几乎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将人藏进去后,魏延整个人踉跄在了地上。 他歪过头,微微一笑:“我点的穴道,控制不了你太久。季安,能不能就当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俞书礼在暗道中隔着他几步远,远离了火源,混沌的大脑此刻出乎意料的清醒。 他猛然催动内力,不要命一般冲击着穴位。 滚烫的热火在正殿的屋檐、梁柱间肆虐,焦黑的建筑在火舌舔舐之下,留下一阵阵刺鼻的烟味。 热气仿佛借由着小小的甬道,穿到了俞书礼跟前。 他一边流泪,一边集中所有的精力去解开穴道。 眼前的轮廓却因为外面正殿的燃烧,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魏延……等我……再等等我…… 浮生之缘,本就虚无,纵使再缘分未尽,下世若要遇见也必然历尽坎坷。 既如此,不如搏一个当下。 正殿最后的梁柱塌下的瞬间,俞书礼终于化作一道闪光,猛然冲了回去。 魏延就侧坐在暗道口,离他最近的距离,已然昏厥。 他确实是到死也不愿意离开自己。 这种事实,真是令人庆幸又令人难过。 俞书礼一把捞过人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笑地往暗道里冲去。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俞书礼管不了什么机关,什么限制。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魏延。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西昭皇宫正殿付之一炬。 这精雕细琢的辉煌终究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火场在燃尽后便消失殆尽。 城外响起一声嘹亮的鸡鸣,随后便是猎猎的战鼓声。 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第116章 西昭帝身陷火场, 偌大的皇宫成了一座死城,藩王及时赶到,妄图渔翁得利, 奈何大梁军马战力过猛,一路势如破竹。 最终所有藩王无力回天, 西昭百姓不堪战争,在威压之下,藩王们只好联合手书投诚。 俞书礼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三天之后。 他浑身的经络都在疼, 手脚全都动弹不得,眨巴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帏, 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陈黎就站在一边守着,见他醒了,连忙大惊小怪地朝外面喊。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将军挤满了这小小的屋子。 俞书礼额头跳了跳,看着边上被挤的没处站立, 左脚踩在右脚上的可怜大夫, 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都挤过来做什么?没事干了?打仗的事情不殷勤,一个个凑我这里来偷懒?” “你还说呢……呜呜呜……你可吓坏我们了。”陈黎扑过来:“你可知那天你带着魏丞相从城墙边上掉出来, 把一众士兵吓的腿脚都不利索了。当时他们拿枪的手都还是抖的!” 俞书礼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半吊子水平, 先前为何不知道,那西昭皇宫正殿里,还有一条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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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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