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过来研磨吧。”徐遗被冬枣嘟喃懊恼的样子逗笑,又好生安慰着,“钱没了还可以再攒,那些花出去的,不必总想着。” “可是公子,之后再出去,一定要先问过我哪里好吃又便宜!” “好好好。” 这几日,徐遗总是在打了三更后才睡下,第二日又早早上翰林院处理典籍之事。 如今典籍已处于收尾阶段,万万不可在此时出现问题,同僚们跨进大殿的门时,就见徐遗坐在书案前俯首抄录。 “盈之,我见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不要紧吧?”林文凡坐在徐遗对面,瞧见了他眉宇间透露出的疲态,关切着问。 徐遗收了笔,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淡淡一笑:“无碍。”说着就要起身而去。 没等他跨出几步,林文凡又叫住了他:“除夜那天正好休沐,我备了好酒,你我好久没聚了。” 徐遗细想一会儿,除了翰林院的事之外,他大多时间都在陪着萧程,就连休沐的时间也被占据着,语气颇有歉疚:“改日吧,改日我亲自上门,给你赔罪。”随后对林文凡作揖离去。 林文凡盯着徐遗着急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笔,心中不免落寞。 有个学士在旁感叹了一句:“盈之这算是熬出头了吧。” “熬?你们都没听说吗,他当初进翰林院可就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门路,又得了个好差事,没看他现在都不爱搭理咱们。” “按理说,此次重修典籍也有长维的一份功劳,怎么就他徐遗一人做了修撰?” “他身后可有位四殿下呢,说不定,还有太子……” “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何时乱说话,长维和他熟,不信你问问!” “都是些无稽之谈,不要再论了。”林文凡语气冷淡,出声止了这场对徐遗的猜疑,他既是徐遗的好友,便信这些谣言多是空穴来风。 令他恼的不是这些谣言,而是今日这笔总是与他作对,写出的字就没一个满意的。 质子府里很是安静,外院里只零零散散的几个下人走动,内院则是少之又少。 有庆将徐遗引到园子里,却不见萧程的人影。有庆指着前面的凉亭,满是疑惑:“世子刚才还在亭子里的。” 两人左右寻了好一会儿,无果,徐遗只得先在亭子坐下。待有庆去别处寻后,萧程才探头悄悄地走到徐遗身后。 他万事具备,玩心大发,捡了一枯树枝戳了戳徐遗的后背。 徐遗回头,一面可怖的面具赫然挡在眼前,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 萧程知自己的目的已达到,脸上笑得有些开心,拿着面具在手中晃了晃,得意道:“没想到徐学士如此胆小。”坐下后,又好奇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具,这画的是什么?” “这面具是耍傩仪时所用,也就是驱除疫鬼、祭祀神灵和祈求来年安定,这副,画的是钟馗。”徐遗耐心解释道。 萧程顺应“哦”了一声,并无太大的起伏,好似早就知道其中用处。 “世子若喜欢,今日上街多买些,正好后日就是除夜,街上也会有驱傩仪式,还能混进游行队伍里闹一闹。” 萧程不紧不慢将面具放在一旁,另有其事:“今日我还想去别的地方逛逛。” “世子想去哪?” “不如。”萧程故作思考顿了顿,沉吟良久,“就你家吧。” 据徐遗这些时日的观察,他知这位世子有副玩闹心性,做事颇有想一出是一出的味道。 徐遗的住处安置在外城的涑水河岸,虽与里城较近,但仍要穿过西大街的宜秋门,再绕几段街巷柳道才可寻见。 萧程本以为像徐遗这种趋炎附势的人,至少不会让自己住得委屈,当他看见这座小院时,确实令他有些意外。不过又转念一想,此人心机深沉,这一切是假象也说不定。 徐遗推开门,微微探头往里瞧,没有发现冬枣的身影,才对萧程说:“世子请进。” 这院子被修整得朴素和干净,四面是高墙,贴着栽了一排葱绿的竹枝。墙上有几扇镂窗,挂着爬山虎的枝条,透过镂窗还能看见外边的涑水河面与柳阴牙道,显得很是雅致。 院中有一小池塘,养着几尾锦鲤,从水中立起的荷枝还是孤零零的。 “学士住这,不觉太远些了吗?”萧程扫视一圈,院子不太,筑有三间屋子,只需看几眼就能知道大致布局。 “图个清静罢了。”徐遗答道。 也的确如他所说,这里不比朱雀门外的街市,一路走来多是一些书店茶坊。叫卖声仅来自于附近涑水河上的船载店家,除早晚之外,一片寂静。 “我来庐陵也有些日子了,浅浅听闻学士有满腹才学和一手好字,不知可否赠我几个字,供我临摹?” 徐遗没有二话点头答应,带着萧程往书房走去。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在卧房里再单独开辟出一间出来,留一道小门通行。 书房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萧程细细翻看,发现书架上没有落灰,所摆放的书籍多是治国治世、圣贤之书,再者便是前人字帖,剩下则是些愉情之书,多为地理游记和话本。 冠冕堂皇。 萧程心下忍不住腹诽,若不是亲眼得见徐遗的所作所为,恐怕又会被这些表象所蒙骗了。 徐遗已铺好宣纸,研好墨,准备提笔之际才想起来还不知萧世子要什么字,便问:“世子想要什么字?” 萧程随口一答:“冬日之景便可。” 一会儿后,徐遗放下笔,拿起纸递给萧程道:“世子请看。” 屋外落雪屋内闲。 观之这句笔力遒劲,落笔如山,颇有气势,令萧程不得不叹写得确实让人佩服,而徐遗当初也是因这手字得到官家赏识。 萧程满意地接下:“不愧是翰林学士,待我回去日日临摹,再来请教。” 徐遗正想客套地回些“世子过誉”“请教不敢当,权作切磋”云云,冬枣的嗓门不合时宜地响起:“公子!宋侍郎家的送来帖子,刚才在门口遇见的,要请咱……” 话语声戛然而止。 一瞬间,徐遗心中警铃大作,别看冬枣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心里对钱袋的事耿耿于怀,连带这几日的饭菜都变得清淡了许多。 而此刻,正与罪魁祸首打个照面,四目相对。 徐遗抢在他们二人开口前说道:“冬枣,见过世子。” “见过世子。”冬枣乖乖地行礼后,越过坐在一旁正懒洋洋喝着茶的萧程,向徐遗递上一张帖子,“后日宋侍郎备下除夜宴,要请咱们过去吃酒呢。” 往年除夜之时,宋侍郎不是进宫就是陪着朝中几位大相公,怎么今年办起席面,还邀他过府赴宴。 他正欲写下回帖称有事挪不开身,不曾想萧程倒兴致勃勃的凑过来。 “为何不去?” “世子不是想逛夜市吗?” “吃完再逛不就行了,正好我也想见见这除夜宴是什么样的。” 冬枣微撅起嘴,余光瞥向一边云淡风轻的萧程,心里不快。 这世子,净会给公子添乱。 除夜已至。 南赵人早在前一日就将各色彩灯挂好,河面上的画舫游船也相继停靠在岸,庐陵各处一入夜就有笙歌传出,唱至第二日破晓时分才渐歇。 今晚,会由禁中安排教坊呈现驱傩仪式,从御街耍到南薰门,一路上爆竹震天,热闹非凡。庐陵百姓们前仆后继争抢着观看,同度良宵。 宋侍郎府宅安置在丽景门外的外城,此时东大街上已塞满行人,若是萧程的马车再迟些出发,便要被堵得行进不能。 “萧世子到——”质子府的车驾是御赐,京中官员无有不晓。 宋侍郎已在门外恭候着,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驾,便热情地迎上去。 宋裕敬满脸堆笑,关切道:“徐学士,多日不见,可还安好啊?” 后者笑着回应:“多谢侍郎记挂,一切都好。” “你可是难请得很,所以我早早命人去你府里下帖子,你可别嫌我啊。” “乐意之至。”徐遗曾在兵部任职,说来这宋裕敬也是他的顶头上司,场面上的礼数可要做足。 可萧程不一样,从他刚才见到宋裕敬的脸时,就努力将自己的怒火强压下来。 宣读父亲的定罪诏令,就出自他口。
第5章 宋裕敬与徐遗寒暄过后,才向旁边的萧程行礼:“瞧我,萧世子都来了大半月了,下官也不曾过府拜见,只因年关将近,兵部忙得很,不得空,望世子莫要见怪。” 萧程自知他一个质子没有什么好拜见的,若真尊他是位世子,刚才就不会把他晾在一边。不过他也不恼,笑着回道:“岂会,我还要谢谢宋侍郎,让我有机会尝尝这除夜宴。” “外头风大,二位随我进去罢。” 宋裕敬将二人引至前院厅堂,此时笙歌鼓乐已备,案上摆好各色菜式酒肴。 萧程的位子靠上,坐下后,宋裕敬先敬了他一杯。接着是徐遗,但徐遗面前的却是茶盏。 宋裕敬解释着:“徐学士鲜少饮酒,我便私自换成了茶,好以茶代酒。” “多谢侍郎周到。”徐遗抿了一口,发觉这茶的味道不像庐陵人常喝的那几种名品。 “这茶喝着可觉熟悉?”宋裕敬特问徐遗道。 徐遗笑着摇摇头,说:“下官愚钝,还请侍郎告知。” “学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茶是当年从茶亭县带回来的,当时喝着就觉味道甘醇鲜浓,香气袭人,丝毫不输那些珍品。收藏多年,味道是越发好了。”宋裕敬越说越起劲,就差当场拉着徐遗一起回忆,“学士可记起了?” “自然不敢忘,此茶能得侍郎青睐和欣赏,应是幸事。”徐遗的目光暗下去片刻又重新染上笑意,随手放下茶盏,立即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以示敬意。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混迹官场多年,如此简单的弦外之音一想便明白,宋侍郎是将这茶比作徐遗了。一个个的也都举起酒杯跟着徐遗回敬着,更有甚者还向宋裕敬讨要几块茶饼带回去慢慢品。 笙歌婉转,鼓乐悦耳。唯有一人与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有所不同。 萧程面上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可身体有些僵直,掩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用力叩着掌心。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茶亭县含冤而死,死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而这些侩子手们却在这拿他的心病当作攀附的谈资。 他扫视一圈,根据这些人恭维的嘴脸就能判定他们的官职要在宋裕敬之下,一面还要和官职小的徐遗拉上关系,可真是蛇鼠一窝,有趣得紧呐。 宴席虽已进行许久,萧程隐隐觉得还有人未到场,因末尾仍空着一个位置。但他再没耐心听他们谈论下去,喝了几口闷酒后,提出要去别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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