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程伸手在身上乱抓一通,摸上了一块触感冰凉的东西,那些拳脚便渐渐消停,耳边的说话声也渐渐消失。 眼中留下滚烫的泪水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阿程……” “爹,爹——” 萧程从床上惊醒,显然还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梦吗? 他抚去脸颊上的泪水,这滴泪早已冰冷,究竟是梦里的他流下的,还是做梦的他流下的。 手中紧握着的是半块玉佩,是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这块玉佩,让他成为北真世子的关键。 他起身坐在床边,眼下毫无睡意,黑夜里生根的不安感侵扰着他全身——从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只为父亲翻案而生,所以踏出的每一步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首要目的,就是要让南赵相信他只是个玩乐无用的质子,而且院外监守的禁军越少越好。 “吱呀” 房门被推开,萧程警觉地重新躺下装作熟睡。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对方靠近他的床,只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里,他只能抹黑去寻。 只见那人背对着他,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手上的动作。 萧程小心地靠过去,迅速掐住对方的手臂,一道惊叫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破口而出。 “世子!是,是小人……” 有庆? “你在干什么。”萧程声音冰冷,手上的力道依旧不减。 “小人是来添炭火的,打扰到世子休息,请……请世子恕罪!”有庆低下头小心解释,声音发抖、身体瑟缩。 萧程的视线往地上一扫,两个人的脚边散落着刚铲去的一些炭灰,他赶紧撇开手,抱歉地看向有庆:“我……你手臂没事吧?” “没有没有,小人这就走。”有庆不敢在房里久留,快速蹲下身清理炭灰。 萧程拾起一个小钳子放入有庆手中,又瞥了眼对方的手臂,轻声嘱咐:“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到我房里来。” 有庆连连称是,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徐遗就在质子府里候着了,他一身日常黑色长衫,头戴软脚幞头。手里捧着刚备上的热茶盏,双手这才暖和了些。 萧程出来时见徐遗盯着院中一处地方出神,自己来了也不曾发觉。 “徐学士,世子来了。” 徐遗被有庆的声音拉回神,赶忙从座椅上起身,放下的茶盏不再冒着热气,已然凉了下来。 他见萧程穿得少,提醒道:“今日虽晴,可积雪未化,世子的衣物有些单薄了。” 有庆见状跑回内院拿了件厚实挡风的披风给萧程披上后,一行人出了府门。 沿途满路雪色,御街上的积雪都已扫至道路两旁的御廊下,时辰尚早,所以买卖行人无多。 徐遗指向挨着御廊的那两道由砖石砌成的御水道介绍,官家爱莲,便命人在水中栽植莲荷至御街尽头,岸上种各种奇花与桃李柳杏。 只因季节不对,又逢大雪天气,所以枝叶凋尽,没有春夏间那种百花齐放,莺燕戏柳的景象。不过到那时,御街上的行人只多不少。 御街到东大街与西大街的交汇处便算是到尽头了,御水道的水就顺势汇入穿梭而过的涑水河。 出了朱雀门,就是来到庐陵的外城,瓦子、茶坊、酒楼、伎馆等等遍布街巷,徐遗称这里是整个庐陵最热闹的地方,夜里尤盛。 萧程挑着眉,目及之处是拥挤成团的摊贩,即便互相挤着不留多少空隙,却也条理有序不显脏乱。 随即他们凑上了烟火的热闹,冬月里才有的吃食一一摆在摊面上,锅中碗中纷纷冒着热气,这如雾一样的热气随着微风吹过扑在了徐遗和萧程的脸上。 徐遗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萧程说:“世子未进早饭,想吃些什么吗?” 萧程对这些不感兴趣,观察起周围后问道:“这里最高的酒楼在哪?” “在那。”徐遗侧过身子向不远处矗立的楼阁指道。 飞星楼。 萧程见此楼门面精致,屋宇不凡,此时进出的人的装束也不像是寻常之家,想必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心中一计生出。 “徐学士,有钱吗?” 徐遗被这句话搞得一头雾水,而萧程也不等他的回答,率先迈开脚步朝飞星楼走去。 凡是在茶坊或酒楼里跑活的,眼力见不会太差,其中最懂灵活变通的还属飞星楼的跑堂。他们能通过客人的衣着、佩戴的饰品、举手投足等等各方面判断出对方是哪种人家。 跑堂见萧程和徐遗气质不凡,年纪不大还带着一些仆从,认为是哪家公子哥出来吃酒,热情地迎上前,张口而出:“两位小官人,想吃些什么?” “还请店家介绍一番。”徐遗上前说道。 “那可有得介绍,小官人何不入座了,我再介绍不迟?咱们飞星楼,四面开阔,低处可见热闹街景,行人如织;高处可见山光湖色,自然怡人,就连御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跑堂说到这,语气不禁得意起来。 “高处是有多高?”萧程来了兴致。 “小官人您跟来便知。” 跑堂领着他们一路而上,飞星楼不愧是庐陵最大最好的酒楼,每一层的景致都不一样。即便价格昂贵,仍有如流水般的客人涌进来,这些人非富即贵。 在白日,楼内还是会点上通明的烛火,一直点到夜晚行人散去才熄,日日如是,光是这一处的耗费就找不出第二家能够承担的。 顶楼的厢房是最好的,却也是最贵的,因为唯此一间。当徐遗刚踏上这层楼后,便明白了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推开厢房的门,屋内布局的规格已经赶上王公们的府宅了。 萧程踱到窗前满意地看着外面,这视野果然够广阔,回头对徐遗喊道:“就这间了。” 徐遗心下叹道:果然,幸好带够钱了。 他认命似地随跑堂出去,交代了几句后折回来,萧程已经坐在软榻上,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徐遗特意吩咐温酒的小火炉的炭火放足些,起码要在这吃饱喝足了才划算。 “空腹不宜饮酒,世子先垫垫吧。”萧程正要喝下刚温好的酒,不料徐遗将大半的果子点心推到他面前。 这全部都要吃下去,恐怕午饭都不用吃了。 “比如这道焦炙羊肉,只有飞星楼做得最好,世子尝尝。” 萧程拾筷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外皮酥脆焦香,皮下还带些油脂,羊肉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迸发。再尝肉质细嫩,肥瘦相间,且汁水充足。 不知这飞星楼是用什么方法锁住肉汁的,再蘸上特制的料汁,两厢结合尝起来,确实是道好菜。 “味道不错。” 萧程放下筷子,往唇间送去一口酒,徐遗又推荐一盘果子让他品尝。几刻钟之后,他把点过的吃食全都尝了一遍,甚至有几块盘子都空了。 现下是真的不用吃午饭了。 “徐学士怎么不动筷?”萧程不耐地盯着徐遗,刚才只有自己一直在吃,对面这人倒是光喝酒了。 “下官出门前已用过早饭,还不饿。”徐遗笑着解释,竟让萧程无法反驳。 萧程起身,准备到窗边站会儿消消食,眼睛瞟到离这不远的一座高楼,看高度似乎与这飞星楼相差无几。 说好的这里是最高的呢? “那座楼?” 徐遗看过去,正巧从窗外吹进一股风,风中携着萧程身上轻微的酒香缠在他的鼻尖。他跟着站起身,忽觉一阵眩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迈着虚浮的脚步挪到了萧程身旁。 “那是座茶坊,叫望天楼,和这飞星楼是同一个东家。” 窗边的风更大些,凉意也更甚,扫去徐遗因脸颊发热带来的不适感。 此时街上熙攘的叫卖声不绝。一辆马车引起了萧程的注意,前后有护卫把守,旁边还有几位随侍丫头,窗牖挂着锦缎制成的帘子。 进了朱雀门后沿着东大街从大相国寺后驶去,然后便看不见了。 “从这里能看见徐学士的家吗?” 今日萧程的问题总是令徐遗摸不透,他实在猜不出这位世子的想法,但看见萧程望着里城的方向,解释道:“这里看不见,里城住的一般是些勋爵富贵人家。” 萧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细细想过父亲的案子,误送军报这如此大的罪名,父亲是万万不敢犯的。即使他当场指出了疑点,最后也被他们轻易抹去,事后还想将自己赶尽杀绝。 说这背后无人主使,他无论如何也不信。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辆马车消失时的位置,他要找的线索,究竟会藏在哪呢? 二人吹够了冷风,也吃得酒足饭饱。眼看日头晴朗,徐遗便提议沿着涑水河走走,岸边常有各色杂卖,琳琅满目。 他们依旧由跑堂引下楼,徐遗走到阶梯前顿了顿,轻微地甩甩头,企图将醉意甩去。 “小心!”有庆的惊呼令众人停下脚步,萧程回头而望,只见徐遗身体紧贴着栏杆,身形有些不稳。 徐遗心想定是刚才不小心酒喝多了,脚下的楼梯竟模模糊糊的生出许多重影,令自己差点摔下去。 “多谢。”徐遗向有庆道谢后,表示自己会小心扶着栏杆而下。 萧程先出大门透气,徐遗还在柜前支付酒钱。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萧程只好往边上让了让,就在他左右遥看之际,一抹极为熟悉的声音闯进他的耳里。 萧程感到体内有什么正在翻腾着,他寻声找去,想要找到与声音相匹的身影。眨眼间,那道熟悉的声音便如水滴落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回头向楼内望去,徐遗正巧走出来。
第4章 “涑水北岸买卖居多,南岸有瓦子、馆舍和游船,世子想去哪边?”徐遗拎着重量轻了不少的钱袋靠近萧程身边问道。 萧程收敛神色,有些心不在焉:“随便。” 徐遗默认对方是吃得太撑,有些犯懒,便引着萧程向南岸走去,游船能省些力气。 一行人玩至日暮时分才回府,再过几日便是十二月最后一天,谓之除夜,那时满城都是璀璨的灯火,再来逛夜市也不迟。 徐遗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住处,今日喝的酒超出了他平时的量,午后游船时船身摇动,搅得他胃里翻滚,险些吐出来,好在萧程的注意并不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出异样。 冬枣日常会在院中等徐遗回来,自家公子一现身不是上前关心,而是拿过钱袋掂量着花了多少。 这一掂便惹来惊天抱怨:“这这这,满的出去的,回来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徐遗不敢言语,悄悄溜回书房,不然他又要被冬枣念叨个不停。 “哎呀!这个世子也太能花了,这朝廷怎么也不贴点呢!”院中的抱怨声此起彼伏,渐渐地往书房里凑,“这些年咱们辛苦攒的钱,自己都还没花呢,就要给别人花完了,早知道我也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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