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哲笑了:“这就和段家这些烂泥没什么关系了。农名起义年年都有,只是二十几年前朝廷有一个御史大夫权倾朝野,力图挽救北明,便采取一些列改革措施,谁能想到这番改革太够急于求成,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但内地确实揠苗助长之缺陷。”他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所以,农民分不到田产,自然会觉得心里愤懑,所以发生农名起义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说,这次农名起义如此重要,因为这次农名起义差点就打到晏都了,若不是那位御史大夫肯压断身躯,委曲求全,恐怕也不会这么地草草了结。” 陈应阑微蹙着眉头,细细地咀嚼着这番话,而后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柳明哲瘫倒在椅子上,道,“这名御史大夫就辞官归隐了。但不知道归隐在哪里了,现在还在不在了。毕竟,世人常说‘小隐于野,大隐于世’。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跟你绕的那么远......” 然而,陈应阑却有些犹豫了。 就连看着柳明哲的目光都有一些不确定性,他在心里想,眼前这位自称“神医”的柳医师,为何能知晓这么多,这完全不符合“医生”这一职位,反而更像是朝廷当官的。 “柳医师,你为何知道这么多?”陈应阑道,“明明你的年纪也没我大。” 闻言,柳明哲只是“呵呵”笑了笑,他轻轻地抿起嘴角,用指尖勾勒着桌面上的木质纹理,良久无言。 而屋内的烛火上的灯花早已燃烧殆尽了,却谁都没有人敢去添一个新的灯花。屋内暗着,食盒的食物早已冷了,还是谁也都没有吃完过。 在另一个房间里,傅旻早已进入了昏沉的梦乡里。他永远无法知道,在另一个房间里,昏沉的光线里,居然会如此风雨周旋。 “怎么,你在怀疑我是你们一众人所推断出来的乱世执棋者?是所谓的幕后之人?”柳明哲戏谑地勾起了唇角,“还是你以为我以上所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让你半信半疑,难以驾驭?” 柳明哲将手中的茶盏丢到地上,他捡起一块碎片,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用流出来的鲜血在桌子上写了上了一个血红的字——无。 他接着说:“我早就说过,以天下为棋,乱世为盅,众生皆为黑白子,你是棋子,我也如此。” 说罢,柳明哲眨了眨眼睛,作出一脸无辜样,他撇撇嘴,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慢走不送。”陈应阑也从座椅上站起身,对柳明哲摆摆手。 而后,是门被人拉开,又被人推上的嘈杂声。 接着,陈盈阑再次回到桌子前,看着那血红的字——无。突然间,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抬头之时,恰好对上了房间外正撑着伞隔着重重的帘子望着自己的柳明哲。 那人的眼神宛若一潭死水,他的表情却很是平常。柳明哲握紧了手中的伞把,隔着风雪,他对自己鞠了一躬。 在天顺十六年年初之时,他曾遇到一位信使。那位信使为这片天空算了一卦,最后信使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今年注定是个不平年。”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公平。屋外的那个人早已隐匿在风雪之中,他抬手抚摸过早已干涸的“无”,眼下几乎所有真相全部破土而出。其实,哪有什么真相,不过是已死之人未尽的人间一念罢了。 手握天命之人,才能在乱世中活的如此潇洒吧。 不用像韩轲那番步步为营,亦不用像陈自寒那样为厥缁的势力感到左右为难。柳明哲其人,他是周游各地的“神医”。韩轲说,花满楼曾对自己这么介绍过柳明哲——传言有道,其人开过天眼,窥见过不周山。 所谓的天顺十六年,不过是一场劫波滚滚的人间一梦。然而真正的劫难,陈应阑却在沧州城的风雪之中窥探到了,正如柳明哲开过天眼,窥见过不周山一样——真正的浩劫很快就会席卷北明的所有江山,到时候是日月换新天,还是北明仍旧屹立不倒,只是更加的残缺破损,都难以预测。 既然掌握不了天命,那就将自己的命数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天地间的惊涛骇浪里,去追逐一处万年青山。 * 天顺十六年,漠北,漠北都护府。 从江南酒苑那里回来后,陈自寒就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已经被萧飞鸿剖开一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都被萧飞鸿窥探得很彻底。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案台前欲要处理的文书,瞬间有些烦恼。 他令人将徐钟隐叫过来。 待徐钟隐过来之时,看到陈自寒这番严肃的表情,便心下了然。他不说话,只是等待着陈自寒说话。 “重光。”沉默良久之后,陈自寒这才缓缓张口,大概是许多个时辰没有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徐钟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府主,淡淡地点了点头。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自家府主满头乌黑头发之中竟然多出了一缕白发,面容也是更加憔悴了几倍。心下不由得感到心疼。 “府主,自然厥缁之野心已经公之于众,我们北明就不该躲避,应当拿出和厥缁真刀真枪,刀戟相向的勇气之来。”徐钟隐对陈自寒抱拳躬身道。 “......”陈自寒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徐钟隐这番话,内心的诸多想法都被徐钟隐这番话给消化殆尽。 “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陈自寒目光如炬,他握紧拳头,一拳敲打在案台上,“我们北明坚决不给。只要漠北都护府还在,北明就不会亡。” 他摆摆手,让徐钟隐下去了。见徐钟隐离去,府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他们都不知道三日之后将会经历什么,还是会沉浸在梦中的温柔乡里。 拿起一旁的铜镜照了照,也发现了乌黑的发丝里混杂着一缕苍白的白发,而自己的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自己发现了,徐钟隐也应该发现了。他竟然没有想到,一夜之间花白头发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手,摘下自己的发冠,头发披散下来,几个月来没有剪发,头发长长了一些,而那一缕苍白的发丝,却还是明显可见。 走进都护府里的兵器库,陈自寒抚摸过这里存放着的每一个兵器——长戟、长枪、长刀、长剑、弯刀、利箭、佩剑、短刃、飞刀......而后,他抬眸看到挂在正中央,虽然年岁依旧,仍然闪着光亮的坚硬甲胄——那是他爹、陈从连留给自己的遗物。 他又看向另一边,是他娘、戚鹤堂生前握着的双剑。 这些,爹娘已经许久没有佩戴过了。时隔无数年后,自己将三日之后再度穿戴起来——只是陈从连和戚鹤堂穿戴之时,北明和厥缁打了个平手,给北明留下了数十年的和平岁月。然而,这等战争,是漠北都护府联合神机营一起攻下来的结果。 转眼看看现在,神机营玄甲兵没了,漠北都护府也重建不复从前,世间种种皆都物是人非。而现在唯有漠北都护府了,不知这次又是什么结果。如果漠北守不住的话,那中原和江南之地,又有谁能守住? 晏都之内,东厂覆灭,君主已亡,只剩下桓玄侯戚风明为首的那些侯爷,还有郎谦谨为首的那些禁军,这些力量如何能撑得住厥缁势如破竹的攻击? 都不好说。 就像李从歌所说,我的功过,后人自说,谋策皆由我。 只是这世事沉浮,就如浪里淘金,如何取舍,全看自己。然而浪里的金子也终有一天会被狂潮磨损殆尽,唯有内心留下一处千山,才能追云逐月。 * 天顺十六年,临安,临安知州府。 府中人心大乱,长江以北衢州一带遭受厥缁兵马屠戮之事,包括衢州节度使李谨丞自刎城门下之事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而衢州又恰好离临安只有一条长江水之隔,现在厥缁兵力强盛,有船有舰,若是临安挺不过,守不住长江,恐怕整个长江以南就要彻底败在了厥缁兵马下。 陆成盈举着伞,抬手接住了府外的连绵细雨,他淡淡地道:“看来这厥缁还挺聪明。” 官差有些不解,陆成盈摇摇头。 他说:“我爹就死在了厥缁人手中。”他顿了顿,“陆自成还在世的时候,和张修明都参与了调查萧楮风一案之中,却被萧楮风反杀。最先死的是张修明,但我爹年事已高,伤势较重,吊着一口气,痛苦地活了几天,也偃旗息鼓了。整个陆家,都是我和我娘亲手打拼出来的。” “我不知道漠北那边如何,但既然厥缁已经挑了一个衢州城攻破,那就预示着厥缁马上就要向北明宣战了。”陆成盈道。 眼下雨丝连绵,愁绪悠长。 生在乱世之中,每个人都不想死,他们都想好好活着,哪怕偏安一隅也是好的。 * 天顺十六年,晏都,宫城朱墙内。 又是一个阴天。戚风明和郎谦谨站在朱墙内内,望着早春枝丫初生的枝条。戚风明抬手捻过一朵嫩芽,郎谦谨就在戚风明身侧,雷打不动地站着,他低着头,双脚踢着脚下的乱石。 “衢州城没了。”郎谦谨哀愁地道。 戚风明丢掉那朵嫩芽,他道:“我知道,又丢了一个。” 郎谦谨有些迷茫,他道:“如果有一天,厥缁真的攻过来该如何是好?晏都还会在吗?北明还会在吗?我们......还会在吗?” “你想想,晏都最大的饭店——曲仙楼都倒闭了。”戚风明道,“衢州的挽斛楼早已沦为了一摊废墟。” 这等暗示太过于明显,厥缁那里估计早已虎视眈眈,盯着北明的广大疆土数十年了,终于等到了北明全盘崩溃的这一刻。 朝中已经冷淡了许久了,东厂的牌匾早已埋进泥土里,只留下已经积了一点灰尘的器具。没有往日进进出出的东厂厂卫,也没有往日和自己争相斗争的东厂督主韩轲,戚风明也觉得有些孤单。 “郎谦谨啊......有时间陪本侯聊闲天,不如再训练一下那些禁军的作战能力。”戚风明低头思索良久,只留下了这句话。 很快,一阵凉风吹来,吹过整个晏都。 风中有些许沙尘,大概是从漠北吹来的风吧...... 下卷·浪里逐山(完) 尾声·海晏河清(启)
第65章 厥缁, 天光十一年。 上京,大明殿内。 帷幕深帐内, 满朝文武正跪地俯首,他们各个吓得瑟瑟发抖,无论南官还是北官,皆都不敢抬头,不敢直视着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个人的眼睛。 萧飞鸿翘起二郎腿,背脊靠在椅辈上,她一拍面前的案台, 起身高吼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正说着,大明殿两侧的侍卫带领着一众小队兵马进入了殿内正中。满朝文武有进有退地各退到一旁, 这才有胆抬起眼眸, 凝视着那一众小队兵马, 为首的叱罗焘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来到萧飞鸿脚下,抱拳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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