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万分圆满,总有人要孤身孑然。 崔霜雪虽然还身负“密探”之职, 然而在和段云折成亲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为厥缁秘密传信过了。过了段家门, 便是北明身。这一点, 崔霜雪比谁都清楚。其实,若是不和段云折成亲,崔霜雪也不想再与厥缁秘密传信了。 幸运的是, 厥缁并未派人寻找自己。崔霜雪有时也疑惑,大概也是他们忘了自己的存在了。 在娶崔霜雪之时,段云折想到了很多,包括崔霜雪是厥缁人,但他还是跟自己的爹娘撒了谎,说崔霜雪乃是江湖游侠,父母死得过早,如今孤身一人。 幸运的是,段家爹娘还真的信以为真了,看着两个人两情相悦的模样,婚事也很快定了下来。 可是,崔霜雪和段云折早就想清楚了,一句撒了谎的话,一个并非真实的婚姻,总会有揭开来的那一天。但是两个人都做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的后果。所以,两个人并不害怕,觉得过一天是一天,过一月是一月,过一年是一年。 此时正是秋雨连绵之时,漠北也下起了许久未见的雨。 段云折正撑着一把油纸伞,重新踏回漠北的故土,他已经有些陌生了。当他受到爹送来的那封信,只有短短两句话“急事,速来”,他突然有点冥冥不好之感。 只身一人叩响了段府的门扉,侍从正缓缓地打开了木质的门扉。 门扉大概是重新修缮过了,因为在段云折离开段府之时,府中的门扉还有些斑斑驳驳,大概是因为这几年和崔霜雪成亲,特意为了风头,修缮了一番。 然而现在,雨水正浸透段云折眼前的木质门扉,段云折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摸了一番,没什么意思,权当留个念想吧! 正堂之中,段家主正坐在高凳之上,看见段云折收伞进门,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段云折亦步亦趋地走上前,期间,他感受到了众人睽睽的视线,也看到了段家母的有些冷淡和失望的眼神。 “父亲。”段云折跪下身,俯首郑重地道,“母亲。” 段家主只是冷哼一声,随即一行泛黄的纸朝着自己飞过来。纸张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最终岌岌可危地落入了自己的脚边,很快便被接连不断的剔透雨水打湿。 他抬手抓过泛黄的纸,看到了上面的数字。有些被雨水打湿晕染开来,但倒也能看个大概。 [崔霜雪,厥缁泰尔鸿楼于永康十八年派来的密探。 所谓“密探”之职,昼伏夜出,搜集北明境内各地官府之情报,遂传信于厥缁上京。近些年来,厥缁频繁派密探前来北明境内,以商旅交融之名,行龌龊肮脏之事。]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段家主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果子皆都随着力道飞起又落下,他站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跪在地上的段云折面前,指着段云折的面门,更是气到脸红。 段家母坐在椅子上,玩弄着自己的手镯,问道:“当初你把她娶回家时,你跟我们说,她只是个江湖游侠,天生丧亲。我和你爹当时也傻,也由着你的性子,觉得你能遇到真爱也算是可以,谁能想到我们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查了查,居然查到了崔霜雪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段云折跪在地上,鼻尖上正是一滴又一滴不断渗漏的雨水,他抬头对上母亲的视线,问道:“从何时查出来的,又是从何处查出来的?” “永康十八年,冬,沧州断崖山。”段家母言简意赅,“我们曾派人询问过当年和厥缁这姑娘交过手的山匪,都得出在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有个姑娘身手高深,颇有异族之风。” 往事再次从记忆的最深处朝着段云折席卷而来,它犹如一个个狂涛巨浪,又掺杂着一些吉光片羽的日常相处。从漠北城的惊鸿一瞥,再到断崖山下的生死相逢,蔓延至榷场方家医馆的那个吻,那次心意相通......最后,再到这颗心脏。 而这颗心脏的来源,包括崔霜雪死而复生的秘密,崔霜雪缠着询问了自己的五年,而自己也以“司马昱”为幌子,骗了崔霜雪五年。 “你知不知道你娶了谁!?”段家主揪住段云折的衣领,将其连人举起来,他表情扭曲,十分痛苦,一拳捶打在他的胸膛处,“你知不知道你带谁过了段家门!?” “我知道!”段云折握住段家主的手腕,看着他两鬓斑白、饱经风霜的面孔,“这些我都知道!我全部知道!我比你们知道的更早!”段云折顿了顿,他大口喘气,吐出一缕又一缕寒雾,“从断崖山我看到崔霜雪用厥缁的刀法将山匪打尽,我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想起五年前在断崖山看到崔霜雪以厥缁的刀法将两名山匪全部斩尽刀下,自己浑身丝毫不沾一滴血,不留下一寸伤。 细数这五年来,崔霜雪一直都在暗中保护自己,甚至有时候陪崔霜雪奉晋朝官兵的指令,前来北明各地斩妖除魔之时,崔霜雪知道他除了一把有刀尖的折扇,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 五年来,有时候崔霜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信,可是自从他将崔霜雪娶进家门,就便没有了这等事情,他也再也没有看到过崔霜雪写信之类的事情。 所以,那些信并不是如崔霜雪所说写给友人的,而是写给厥缁的皇族的? 段云折摇摇头,他和崔霜雪恩爱这么多年,早就窥见了她的身份,可是——等等,他想到了有一次她特意趁崔霜雪外出之时,翻看过她信件的旧稿,所有信件都是写给友人的。以至于信件的内容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真正叛变的人是崔霜雪。 有一年元宵灯会时,崔霜雪曾对自己说:“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小气的,为了你我居然改变了这么多我以前的不愿改变的事情。” 那时自己满眼都是崔霜雪美丽漂亮的模样,想都不想地就拥抱住崔霜雪,和她耳鬓厮磨一番。 段云折退开些许,他牢牢地握住崔霜雪的肩膀,感到有些燥热。恰好,一轮烟花跃上漆黑的夜空,刹那间全世界都照亮了。沧州城的屋子,城楼,人群皆都染上了烟花的金灿色。 他郑重其事地道:“崔霜雪,我们成亲吧!” 烟花腾空的时间不长,甚至来说只是昙花一现的事情。 然而,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段云折对往事的种种都妥协和释怀了。他想通了,无论崔霜雪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缘由,他都愿意无论一切地与崔霜雪并肩而行。 “段云折,你背叛国道,谋逆家道!”段家主重重地扇了段云折一巴掌,段云折被这股力道扇的向后跌倒,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段家主复又紧追不舍,他把住段云折的下颔。身后府邸里的守卫一拥而上,皆都夹住了段云折的四肢,让其跪在地上。 “国道六条,家道一百零五条!”段家主对段云折怒声吼道,“你现在还有机会,如果你现在能用我腰间的这把佩剑,杀了崔霜雪,你就可以减轻罪罚!” 说完,段家主打了个响指,府邸里的另一部分守卫踢开另一个房间里的门,他们架着崔霜雪走下台阶,将其放到了段云折的身前。 “霜雪......你不是......在沧州吗?”段云折关切地询问道。 然而,崔霜雪只是抬起头,对着段云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跪着身子,一下又一下朝着段云折袭来,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段云折的脸。 她以从未有过的轻柔,道:“我来寻你。” 段云折抬手握住了崔霜雪的手腕,皱着眉头。 “你说过,无论什么后果,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崔霜雪解释道,“孩子被我的朋友照顾的很好,你莫不要担心。” 这时,只见一把佩剑斩断了他和崔霜雪之间的联系。段家主把佩剑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了下来,狠狠地将其扔到了段云折的脚边。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珍惜,段家就没有你这个人!”段家主命令道。 段云折抬起头,目光如炬,语气不容拒绝,掷地有声,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后悔!” 看着段家主怒气横冲的模样,他抬手握住了脚边的佩剑,一剑朝着段家主刺了过去,一剑穿过了段家主的身躯。段家主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段云折的脸上,他咳嗽了几声,几乎奄奄一息。 “段云折......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段云折永不后悔!”段云折说完,摘掉了自己的腰带,连同腰带上那块段家的玉佩。 他抄起佩剑,拉起一旁的崔霜雪,朝着段府的门口前进。 段家母在自己的身后冷冷地道:“你这是要背叛段家,背叛北明,背叛天道、国道、家道,执意要护住自己身边这位逆贼吗?” 段云折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崔霜雪的手,直到两人再一次十指相扣。 雨水已经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淋湿殆尽了,寒风吹拂过佩剑和自己的身体。佩剑上还沾有段家主的鲜血,他颤抖地握紧佩剑,身旁的崔霜雪一直在挣脱,然而段云折从未给崔霜雪挣脱的机会。 “段云折,松手!”崔霜雪极力挣脱,反而被段云折越握越紧。 于是,她又提醒道:“你杀了我,你就可以逃过这一劫!” “可是你什么都没做错!”段云折说道,“崔霜雪,你还记得我们曾说过,我们不是一前一后交错站立的,我们是并肩而行的。你为我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所以我们这次是在劫难逃。” “段云折,我再说一次,松手!” 然而这次,段云折没有回答她,他举起两个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铁骨铮铮般并肩战力在风雨之中,一个人握紧手中的佩剑,一个人握紧手中的炎龙刀,一个人是商人,一个人是卦人,一个人是纨绔子弟,一个是人间长生王。 “不,崔霜雪。”段云折顿了顿,对崔霜雪笑道,“我说过,我们是天生一对。” 而后,他大踏步地朝着段家母走去,他一挥佩剑,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不逃走了,有种就和段家好好地做个了断!” 听到这里,崔霜雪突然怔住了。她想到了在他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自己曾问他,该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但是段云折却回答个驴唇不对马嘴的。 他说:“我早就想好了,你叫长生,我叫长安,我们长生又长安。” 她当时还埋怨段云折没大没小的,然而段云折只是任她打,任她骂,从不多说什么。当时以为的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居然是段云折蓄谋已久的决定。 你叫长生,我叫长安,我们长生又长安。 所以,这就是天生一对的含义吗......崔霜雪不敢想也不愿想。 就在这时,段云折伏在自己的耳畔,温柔地道:“别怕,如在断崖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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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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