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楚翊忍俊不禁,在罗雨头上弹了一下,“将来,让李青禾来协助齐王,把新政拓到江南,那才是真的厉害。” “李大人一出手,事就稳了。”叶星辞道。 “他已有规划,就差施展手脚了。待江南局势稳定,整肃吏治之后,就请他举家迁居兆安。” 他们边走边聊,在重重宫墙之间穿梭,前往毗邻皇宫的风和园。转过几道弯,叶星辞心弦一动,放慢脚步。 接连几座官署闯入视野:詹事府,两春坊,司经局,以及卫率府、内率府。久违的路径,久违的门楣。 他扫一眼内率府门前石阶,似乎听见它们在耳边低语:叶小将军,几年不见,你长大啦。 再往前,是一对威武石狮和高阔宫门,晨光辉映斑斓的琉璃瓦。 “丹朔宫?”罗雨仰头看了看,“我念对了吧。” “这里,就是东宫。”叶星辞伫立门前,门像一扇窗子,框着东宫开阔的前苑和重重殿阁。 小满和那疯子都安顿在这。叶星辞也不懂,为什么那疯子的拥趸把他抬到这来。或许,是想让他的人生画个圆满的圈,从哪开始,从哪结束。 前苑跪着不少人,都在哭。有官吏,有宫人。 “为了稳定局面,我令群臣仍各司其职。”楚翊看着那些人,“可惜,六部的档案文书付之一炬。全国赋税,官吏历年考课……一点不剩。” “等我一下,我去看个朋友。” 叶星辞去看了看小满。他头缠绷布,静静沉睡,由他干儿子照料。他的松鼠也窝在枕边睡着。 叶星辞默默退出。之后,他问跪在前苑的人,哪位是尹北望身边的起居郎。 有个年轻人举手。 叶星辞问他,是否听见那二人坠下城墙前说了什么。他想为小满正名。小满不是畏罪弑君,是为了百万苍生。 年轻人说,离得远风又大,没听见。 叶星辞叹了口气,刚出宫门,就遇见一个苍白瘦削、身着素服的女人。他端详对方憔悴的脸,有点不敢相认:“小妹?” “五哥。”小妹袖着手,挤出一丝笑,“你高大了许多,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她看向与哥哥并肩的俊逸贵公子,“这位,我该叫……五嫂?” 楚翊咳了一声,友善道:“不如,叫哥夫吧。” “我在这等着喜讯呢。”小妹淡淡朝宫门一瞟,“他怎么还不死。皓王被他折磨疯了,连孩子都不认得。他再不死,我也要疯了。” 叶星辞询问,是否听见小满和那家伙,在城墙上说了什么。 “没听见。”小妹秀目一翻,挑起的嘴角尽是鄙夷,“他骂我贱,他自己又贵到哪去。成天跟个太监睡在一起,到后来都不避人了,恶心。玩火自焚了吧!被人家给推下去了。我不知他俩说了什么,应该是吵起来了。小满这个人睚眦必报,最爱记仇。这不,当场就报复了,哈哈!” 她畅快地笑了起来。 叶星辞却怔住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小满悲悯的心上,住着个烂人。为天公地道而断私情,何其壮烈。 小妹说,过阵子想带前夫和孩子,去北方找母亲。太医告诉她,让前夫接触不同的风土,有助于恢复神智。 “五哥,你忙你的事吧。”小妹笑了笑,指指前面,“刚才,我碰见四哥了,他说要去园子里逛逛。” 叶星辞紧赶了一段路,果然在皇宫通往风和园小门的夹道,追上了那道身影。空荡的左袖,正在晨风里飘摇。 “四哥!”叶星辞笑着狂奔过去,双臂一张,扑在哥哥背后。楚翊下意识也跟着跑起来,途中还绊了一下。 “臭小子,吃早饭了吗?”四哥眼里盛满笑意。 “吃啦!我一睁眼,桌上就有逸之哥哥准备的早点。” “九爷,小五跟着你我放心,饿不着。”四哥看着跑近的楚翊,给予莫大的肯定。他揽着叶星辞的肩,继续朝园子走,说道:“我和二哥吵了一架,心里憋闷,所以四处转转。” 叶星辞忙问原由。 四哥苦笑一下:“他有个亲信,到大户人家搜刮钱财,叫我给砍了,他很生气。我说,你就是恼火得把自己烤熟了,我也是那句话,军法无情。” “舅兄。”楚翊温和地开口,“大军刚入城,这种事还会有。再遇见令尊令兄的人浑水摸鱼,让我来处理。” “九爷多心了,吵几句而已,不碍事。” “见你们兄弟齐全又和睦,我真心羡慕。”楚翊步入园林,迎着朝阳感叹,“我这辈子,才过了一小半。可我敢说,我一生中最心痛的,就是兄弟阋墙、手足离散。” 叶星辞心里一酸,握住楚翊微凉的手。刚才,自己那一声兴高采烈的“四哥”,又牵动了楚翊心底的伤。 “我也是你的四哥嘛。”四哥率真一笑,拍拍楚翊的肩,说不耽误小两口谈情。自己南行,让他们往北逛。逛到中午,一起去街上吃东西。一夜之间,不少酒楼饭庄又开门做生意了。 园中高大的树木,几乎被伐光了。亭台楼阁,也拆得零落。不过,依然一片生机。野草萋萋,湖水清澈,鸢飞鱼跃。 夫妻俩漫步湖畔。 四哥执行军法的举动,勾起了叶星辞的回忆,他平静地提起伤心事:“在南边打仗时,我去了司贤的家,跟他家里人说了他的死因和事情经过。他母亲给了我一巴掌,想通之后,又跟我道了歉。” 楚翊心疼地吸气。 叶星辞笑了:“放心,他母亲没有公主的夫人手劲大。哦,该称齐王。” “见过他家人,你心里的担子也就放下来了。”楚翊忽然止步,参照眼前的柳树墩子,和不远处只剩基座的凉亭,笃定道:“就是这!我的落水旧址。可惜,我们结缘的大石头没了。” “守城用了吧。”叶星辞环顾湖畔,一块石头都没有,“不过,水还在啊,跳下去游两圈怀念一下?” 楚翊大笑,罗雨也跟着笑。 “坐一会儿。”楚翊伸了伸臂膀,坐在湖堤,“老齐王暴毙,这一宿给我累得不轻,好久没忙活白事了。” 叶星辞坐在他身后,笑着帮他揉肩。顺便,用他挡一挡水面的风。兆安不像北方寒气逼人,可那股湿冷,直往骨缝里钻。 “再待十天,我得回顺都,挑选一套班底过来辅政。”楚翊惬意地合起双眼,“你多留一阵子,年前回家。” 叶星辞一口应下。 楚翊正了正发冠,由此想起一件事:“对了,我送你的小礼物呢?最近似乎没见着。” “铜镜?”叶星辞手里一顿,“送人了,新认识的朋友,一个在江上和我并肩作战的年轻军官。” “我不开心了。”楚翊故作不悦,沉下嗓音,“那可是我亲手打磨抛光的。” “你好闲啊。”叶星辞手里加了劲。 “当时我‘居家养病’嘛。” “抱歉啦。”叶星辞用下巴抵在男人肩上,脸蹭了蹭对方的耳朵,“我不是随意送人,这算是……一种传承吧。” “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我释然。”楚翊委屈地嘀咕。 “逸之哥哥,我仍记得,你对我说的,恒辰太子说过的话。”叶星辞坐到楚翊身边,望着掠过水面的飞鸟,“他说:过去,所有死于战乱饥谨的人们,都是我的血脉。未来,所有因我而免于饥寒离乱的人们,也都是我的血脉。上至耄耋,下至襁褓,不论南北。若我能为万世开太平,使万民繁衍生息,又何必困于自己这几滴‘血脉’。” 他撞了撞楚翊的肩,侧目一笑:“所以,与我并肩作战的人,也是我的血脉。那个军官很优秀,但还需磨炼心智,我就把铜镜给了他。” “好吧,我释然了。”楚翊也侧目微笑。 是啊,如今他们有了孩子,不老不死的孩子——一片盛世。恒辰太子的宏愿实现了。他作的战歌,响遍江南。 第414章 你成全我吧 ** 像从漆黑的水中冒出头来,夏小满倏然睁眼,剧烈地喘息。他嘴里全是汤药的苦味,每喘一口气,都浑身剧痛。 “这是地狱吗?”他堪堪支起身,听见自己的声音如锯木般嘶哑。 “干爹!”夏辉扑过来,热泪盈眶,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米糊,“这是东宫。别动,你折了好几根肋骨,伤得很重!” “我命真硬。”夏小满又躺回去。缓了好久,才蠕动嘴唇,艰涩道:“皇上驾崩了?” “他的命比你还硬,一根骨头没断。头伤着了,不过已经消肿,就是还昏着。” 夏小满的眼角渗出泪,微微抽噎,引得肋骨和脏腑剧痛。怎么都没死成啊,那疯子的头真硬啊。松鼠小满窸窸窣窣地爬过来,嗅他的泪。 “来,吃点东西。”夏辉抹抹泪,把他的头垫高一些,舀起米糊。 夏辉断断续续,讲了这些天的事。太上皇请降,吃撑了驾崩了,天下归一。目下,是公主主政。已入腊月,夏小满足足昏迷半个月。 “都半个月了……我感觉,像睡了半个时辰,连梦都没做。”夏小满彻底清醒,思路也清晰了。既然活着,就得活下去,这是天意。而且,他没勇气再死一回了。 见房里只有夏辉,他叮嘱:“别跟人说我醒了,在皇上也醒来之前,我就还这么躺着。” 夏辉连连点头。 “皇上在哪,周围都有谁?”夏小满问。 “在龙潜时的寝宫,每日三名太医轮流值守。还有几个太监宫女,都是我手底下的人。之前,有许多大臣守在院里,这几天都各自办公理事去了,只在早晚来请安。” “你常去看看皇上。人一醒,即刻告诉我。”说完,夏小满喝下米糊和汤药,再度睡下。 傍晚,太医来诊脉,他装作仍然昏迷。 大多数时候,屋里都没人,或只有夏辉在。夏小满便起身慢慢走动,恢复体力,准备逃跑用的金银细软,筹划路线。 几天后的凌晨,夏小满睡得正熟,被干儿子轻声唤醒:“皇上醒了!” 他心里一喜,跟着一紧。他该怎么面对,他亲手推下城墙的男人?反正,只是道个别,不可能在一起了。尹北望不会原谅他,他也不知如何继续相处。 夏小满披起衣服,捂着作痛的肋骨,奔出门去。 下雨了,雨中夹着雪,扑得人脸疼。他在干儿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来到寝宫。 尹北望正坐在床上,头缠绷布,一语不发,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太医俯在他身边,轻声道:“陛下,能听见臣说话吗?陛下?” 夏小满一个趔趄跌在床边,紧紧握住男人的手,道别的话全忘了。 “先封锁消息,就当皇上没醒。”夏辉袖口一闪,塞给太医一根金条。对方眼睛一亮,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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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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