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还肿着,不受控制地想哭,又想到了周氏的眼睛,强撑着压抑情绪。 虽然余厨子脾气暴躁,没少骂余礼,但也从没少余礼一口饭一口肉,也没强逼着他做过什么事,还传了这吃饭的手艺给他,余礼也是替他爹觉得疼的。 他扶住了赵雨梅,勉强同大夫道谢,余雪惨白着脸端了温水让大夫净手。 村长的大儿子拉车叫大夫时,也连夜叫上了酒楼里正睡觉的余风,余风一听,匆匆忙忙同旁的小厮交待了一下,赶了回来。这时,正等着大夫净完手,递上了诊金。 余风已是二十了,余厨子一倒,他便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当下也是硬撑着感谢大夫、村长一家和赵老三。 今日,若不是他们,怕是余厨子被找着时便已没气了。 他们这一夜都没歇息,现在也是累得很,余礼把赵雨梅扶着坐下后,去灶房给大家下鸡蛋面吃。 余礼做的鸡蛋面底汤是猪油调的,面上卧着拿油煎的金黄的蛋,让几个疲惫又饿的人吃了个好滋味。 赵老三今晚这一吓,心里也有不少后怕,喝酒的哪个不知喝酒误事,但真当出了这样严重的事,他也暗道要对酒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当下,和村长一齐宽慰着余家人。 “好歹命是能保住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呀,余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好过来的。” 多么熟悉的话,现在轮到自家听了。 吃过了面,大夫便要赶回镇上了,余风托人向酒楼告了假,这个时候他需得留在家里撑住娘亲和弟妹。 村长另找了人使牛车将大夫送回去,领着两个儿子也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余风连忙上前给车夫手里塞了几个铜板,赵雨梅也收拾了情绪,拎着两只鸡,让村长和赵老三带回去吃。 几人推脱了一番,最后他们一人拎了一只走了。 回到屋内,见余礼和余雪俱是眼神呆滞,余厨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赵雨梅又哇的哭了。 一辈子没同余厨子呛过声的赵雨梅扶在床边骂着:“个老不死的怎的就非得喝那一口酒……怎么就要造这种孽……” 余礼推了推余雪,道:“小妹,你去屋里歇会。” 余雪摇摇头,说:“哥,我睡不着。” 余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替她觉得心酸,眼睛一眨眼泪又流出来了。 他擦了擦,对余雪说:“那你和哥哥一起去打鸡草赶鸭去。” 大夫说了,他爹现在要银子,要银子家更得把家里的活计做好。 余风沉着脸在屋里翻找,家里的银钱是余厨子收着的,平日里没钱都是找他要的,没谁去翻他的钱匣子。现在余厨子昏着,说不了话,便只能他自己去找。 好一阵乒乒乓乓才从压箱底的被褥里找着,余风清点了一下,竟只有五六两。 要知道,他爹和他娘这些年种庄稼,养鸡鸭卖蛋,做喜宴丧宴,进项是比旁的农户人家多不少的,这一看,二十多年的底蕴竟只有五六两的余钱了。 赵雨梅一看也慌了神,问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夫可说了,少说得十五两银子呢。” 这话是还没算上后续余厨子得养身子的钱的,而他这一倒,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多的进项了。 余风咬了咬牙,同他娘道:“我手头也有四五两的银子,咱们只需凑个五两。” 这四五两,是余风在酒楼做了两三年的小厮才有的积蓄,酒楼包吃包住,他的开销少,方才能攒下这点。他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这银子,本是打算留着娶媳妇的。 待到余礼和余雪回家后,余风便告诉了他们还差五两左右的银子。 五两,对于还未成亲的小哥儿小姑娘来说,是天大的一笔钱了,哪怕对于赵雨梅这种成了亲几十年但还未当过家的妇人也说,也是能压垮人腰的重量了。 余雪没再哭了,仰着头问她大哥:“那我们怎么办?也要像那李家一样卖地吗?” “不成,卖了地你们日后吃啥呢?就算不为着你们自己,爹日后怕是瘫了,他吃啥呢?”余风一口回绝了。 “咱们自己赚呢?我可以同礼哥哥一起去砍柴,一起去摘野菜,都能卖钱。”余雪又说。 余礼本来沉默着站在一旁,看着小妹努力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道:“爹怕是等不及了。” 余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心下已做了决定,道:“怕是只能我多跑几家借了。” 余礼没吭声,心里却想着这只怕不成。余家在桥西村没有靠谱的亲戚,而村里人若知余厨子出了这等事,怕是日后都赚不了钱,有几个手头宽裕能借他们的呢? 五两,不正好是一些人家嫁哥儿的彩礼钱吗? 余风下了决心,便是片刻也不敢耽搁,叫上赵雨梅就准备出门了。余礼没有冲动,他目送娘和哥哥一同去借钱,准备做好晌午饭等他们的消息,大夫走前是留了些药的,他也得煎了喂给余厨子。 晌午饭余礼就只简单炖了锅粥,他想着余家人怕是都没有胃口,但更得打起精神应对,把粥囫囵吞下去也能生些力气。 余风和赵雨梅回来时,早过了饭点,两人都是满脸的疲色。 余风喝着粥,同余礼说:“去了不少熟悉的人家家里,只借到了二两,本来没想打搅村长家,但他家主动借了一两银子。其他的,拼拼凑凑就这么多了。” 余礼静静听着,突然问他哥:“哥,咱们现在借了这钱,以后就过还债的日子了吗?你还得再赚几年银钱还债,又得再赚几年银钱凑彩礼,等你三十了还成不了亲,我们要这样吗?” 余风眼睛一热,掩饰道:“能救爹的命要紧。” 余礼去灶房拿了几个鸡蛋,挎着篮子出了门,走前看了一眼,灶房里的蛋也见底了。 余风见叫不住他,只当他想自己去借钱,也没管了。 出了门,余礼直接去了王媒婆家,这一路上,又看到了一些人的目光,折腾了一晚上和这大半天,村里人也都知余厨子出事了。 “你说这是不是怪事,李家余家自定亲后接连出事,不会真是他们说的八字不合遭天谴了吧?” “昨天两家刚退婚那会,不还有几家说着打算娶这礼哥儿吗?不知这余厨子一倒,还愿不愿意娶。” 这些闲话余礼通通不理,快步走着,敲响了王媒婆家的门。 当初他和李铭川的亲事,就是这王媒婆说成的。 见是他,王媒婆一惊,看他手里还提着东西,心里隐约知道了余礼的心思,先把人迎了进来。 “婶婶,我今日,是想托你为我再说一门亲事的。”余礼有些难以言齿,少有哥儿自己上门求亲事的,但他实在没法子了。 王媒婆一顿,他今上午也听说了余家的事,不少人说,怕是以后谁娶了余礼,少不得要帮衬余家的。 她心地也是好的,小心同余礼说着:“好孩子,婶婶是知道你的,只是……只是这如今你爹刚出事,怕是不好说那些好人家了。” 余礼道:“我知道的婶婶,如今也不敢奢求那些好人家了。烦婶婶替我放出话去,彩礼需得五两银子,这钱两日内就得要。” 王媒婆更是为难:“这……” 余礼接着说:“婶婶也无需帮我挑了,就说我说的。” “就说我说的。” “给钱就嫁。” 李铭川听说这事时,刚替人清了鱼塘回来,浑身的淤泥。一听余家竟也出了这等事,他眼中浮现出了余礼忧愁的神色。 顿时有些抓耳挠腮的难受,前段时日磨出来的沉稳性子又像是不见了,一下子着急得很。 他想去余家看看,又怕去了招人嫌,惹余礼不快。这两日夜里,他说完“算了吧”之后,余礼那瞬间失色的脸,总在他的梦里,李铭川心想,礼哥儿怕是恼着我呢。 可他太知这种亲人出这大事的心情,心说,恼就恼吧,大不了闹个没脸,我就是去看看,就去看看。 他只回家换了身衣裳,就往余家走去。 多少年后他都在庆幸,幸亏当初选择了去看看。 走在村里,李铭川早已习惯别人看他的眼神,今日,那些闲话里,更多说着余家。 “哪有这小哥儿自己给自己寻亲事的,也是不知羞。”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他家正缺钱用呢,不得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哎你听说了吗,昨日和今日有好几个上了王媒婆家的门,都是有名的懒汉,说是还有三十好几的老鳏夫呢。” 李铭川本没在意听这些闲话,可谁知竟听到了这等消息,脑中一嗡,加快了步子往余家跑去。 余家,赵雨梅和余雪这两日抱着余礼哭了好几回,她们从没想过让余礼这样做来凑钱,余风眼中也满是愧疚。 昨日,余风已将余厨子送去了镇上,连那十二两银子,赊了三两。医馆也不是做慈善的,药本来就贵,更何况这救命的药,只松口宽限了五天。 余礼坐在小凳上,正出神地望着前面。他早知这话放出去,要娶他的不会有好人家,可从前也从没想过要嫁给瘸子鳏夫。他心里祈求着,就来个正常男人就好,也不用对他很好,只要不动手打他,只要能赚些银钱,他就嫁了。 李铭川赶到余家时,就这么和余礼对上了视线。
第5章 终定 余礼看着他,竟笑了笑,问:“你来做什么?” 李铭川看着他,像是瘦了一大圈,他有些哽咽着问:“我出,能嫁给我吗?” 这一刻,所有的顾虑都没了,怕什么不能让他过上好日子,忧什么配不上他。 现在,李铭川只想要好好保护他。 余礼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又倏的拉下了脸,道:“你不是不要我吗?” 说完,红肿的眼睛又往下落了几滴泪。 李铭川彻底慌了神,竟不管不顾上前给余礼擦,哑声说:“别哭,没有不要,你那么好,怎会不要。” 余家人听到了外面余礼的动静,出来瞧,却正好瞧见这场景,一个个愣在原地不动了。 余礼躲着李铭川的手,自顾自说着:“是你不要的,走吧。” “我要。” “我要。”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我计较,礼哥儿。” 李铭川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安抚余礼。余礼心里大致知道李铭川那日为何来退亲,可也从没想过自家遭了这等祸事,他还愿上门来提亲。 他心里为自己疼,想到前段时日李家的事,也为李铭川疼。 慢慢的,也不挣扎了。到最后,尽是两个人抱在一起了。 李铭川感受到了余礼情绪的平稳和松动,良久把人放开了。他看看余礼,竟当着余家人的面,亲了亲余礼红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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