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莨心下微松,忙道:“寸草堂在江湖上也有不少耳目,愿交由裴大人差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递到裴霁面前,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六名手下也分出一半,单膝跪在了裴霁身侧。 “好,温总堂果然爽快。”裴霁脸上笑容愈深,“此案并非毫无头绪,本官这里有一条线索,温总堂不妨看看。” 他接过令牌,将一只银锁放入温莨手里,银锁很轻,却让温莨险些没能接住。 夕阳余晖照在银锁上,那小小的“温”字变得格外显眼。 温莨脸色骤变,他猛地抬头去看裴霁,发现那张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只是变了味道,像是戏弄老鼠的猫。 下一刻,跪在裴霁身边的三名杀手同时暴起扑出,温莨也抽出淬毒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裴霁心口! 寸草堂的杀手从来是当机立断,凶猛狠绝! 却听裴霁叹了口气。 电光火石间,一股森然寒意逼上颈项,即将得手的温莨只觉头皮发麻,想也不想便收招后仰,紧接着,整张茶桌四分五裂,寒光飞闪如白虹,扑向裴霁的三个人变成了六半人,唯有温莨退得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刀锋,窜到了剩余三名手下的身后。 劫后余生,他来不及摸一摸寒意尚存的脖颈,就看到了手下们惊恐的眼神,旋即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而出,眼前骤然昏黑。 “咚”地一声,人头落地,摇晃的身躯才倒下,沾血的银锁还攥在手里。 温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步子慢了一拍。 裴霁随手挽了个刀花,点点血珠被甩飞出去,刀刃又变得亮如秋水,他还刀入鞘,将温莨献上的令牌拿了出来,朝对面三个面如白纸的人笑道:“本官方才问的话,你们知是不知呢?” 一时之间,无人胆敢吭声。 直到裴霁缓缓抬步,才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乐、乐州……”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孟郊《游子吟》。
第四章 温莨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虞红英脚边,他死时来不及闭眼,这会儿仰面朝天,正好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吓得虞红英向后退了几步。 柳玉娘的一张俏脸已然全无血色,她不敢去看这颗人头,只好望向裴霁,盈盈拜下,说道:“贵客大驾光临,舍间蓬荜生辉,倘使我等有招待不周之处,您尽管指明道破,散花楼上下无有不从,何必见血光呢?” 她话音绵软,神态更是处处可怜,换了别的男人在此,骨头至少酥烂了一半,裴霁却不为所动,手轻轻一抬,柳玉娘还未拜倒又被气劲扶起,依在虞红英身上。 “美人应与鲜花配,换作一颗死人头,确实煞风景,我唐突了三位佳人,这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裴霁给自己斟上第二盏茶,一口饮尽后才道,“只不过,非常时行非常事,有劳三位仔细瞧一瞧,认不认得此人是谁?” 台上台下,三姐妹对视一眼,虞红英沉声道:“他是寸草堂的温莨,杀人如麻,罪恶滔天,今伏诛于大人刀下,苍天有眼。” “你也认得我?” “当今武林,无人不识无咎刀。”虞红英看向裴霁,“您不远千里来到乐州,想必也不是为了品这杯茶、送这份礼。” 装傻充愣是没有用的,裴霁看似谦谦君子,却是一出手就给了下马威,虞红英只觉全身发寒,倘若她刚才敢说一个“不”字,台上的人头怕已成双。 “好,虞楼主快人快语。”裴霁放下茶盏,从怀里取出一张烫金帖子来,“再请虞楼主过目,是否认得这礼单上的物什?” 大堂里的闲杂人等早已被屏退了,陆归荑只好亲自从他手里接了帖子送往台上,三姐妹心下皆有预感,面上却不敢流露端倪。 虞红英将帖子翻开,礼单上果然写的是:珍珠两斛、玉雕青龙白凤一对、玲珑骨一根。 这正是失落在青龙湾的浮山国贡品名目,东西不多但价值连城,且不提那些上品珍珠的市价,单那一对玉雕龙凤就是无价之宝,可对于此刻的三姐妹来说,这些奇珍异宝都在顷刻间成了野草,六只眼睛都死死盯在了那最后一行字上! 那根古怪的白骨,竟然就是玲珑骨! 相传两百年前,中原武林出了个女魔头乐玲珑,她号称“销魂天女”,不仅武功高强,还能长春不老,只是这魔功阴毒邪门,每一步精进都得踏在无数青壮男女的尸身上,幸有一清宫祖师凌素心挺身而出,险胜乐玲珑半招,斩其一臂,并废掉了她全身武功。然其心不死,乐玲珑偷走断臂逃往海外,数年后竟东山再起,风头一时无两,但终生未回中原。 凌素心在天命之年就羽化而去,乐玲珑却活到了一百来岁,据说她至死未老,将自己那条断臂用秘法炮制成了不化白骨,又将毕生所学刻入其中,谁能参破玲珑骨的玄妙,谁就能得到销魂天女的真传。可惜的是,乐玲珑的门人在她死后为争夺玲珑骨掀起了一场场残酷内斗,以至于传承断绝,秘宝流落,直到如今才重见天日,能认得它的人已是凤毛麟角,更遑论参悟玄机,留在手里又是祸端,浮山国索性将其作为贡品送往大燕,没想到会在半途遭劫。 陆归荑连呼吸都停滞了一拍,她是江湖人,更是个女人,当传说成了真,难免起心动念,可她尚存一丝清醒,涨红的脸色旋即变得惨白! 裴霁就在这里,他给出这张毫不掩饰的礼单,就是为了看她们最真实的反应! “看来三位也是认得的,我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裴霁起身上台,一步步走到三姐妹面前,“上月初八,有绿林逆贼于青龙湾袭击浮山国使船,杀人越货,破坏邦交,朝廷绝不姑息,本官奉旨追查此案,发现温莨有勾结贼匪、灭口毁迹的重大嫌疑……” 说到此处,裴霁脚下微顿,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道:“他在人头落地之前,亲口招认了罪行,并供出宝物已被秘密运往乐州,由散花楼起货销赃……三位楼主,此事你们认是不认呢?” 如有一记重锤击在心口,陆归荑顿觉全身血液都凉了,可她没有慌乱,只是皱紧了眉头。 裴霁今日上门,固然打了散花楼一个措手不及,但事先已有风声,三姐妹并非毫无准备,真正让她们始料未及的是温莨竟也与此案有关,须知近年来散花楼跟寸草堂有过数次合作,那些沾满人血的财物不知有多少是经她们的手洗成了真金白银,温莨爱财却不贪婪,想不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陆归荑不禁怀疑那三箱货物正是被温莨提前安排暗桩弄进来的,为的就是把散花楼也拖下水。 心念千转,实则不过一瞬间,柳玉娘那双秋水明眸里正悄然酝酿着杀意,这里毕竟是散花楼,是尽在她们掌控中的地盘,裴霁倘要发难,谁都不会坐以待毙。 只听虞红英应答道:“不认!” “就是说此案与你们无关?” “我姐妹三人常居乐州,虽是经营了一些不好见光的生意,但这些年来朝廷政令从严,散花楼已转向守成,似这等动辄抄家灭族的大案,我们是不敢沾手的。” 虞红英已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风韵犹存,心却渐老,她会在事发之前抱有一丝侥幸,但做不到在大难临头时孤注一掷,且不说裴霁有无后手,即便她们合力杀了他,难道就能落个好下场了? 上一个不识时务者的脑袋,可就在她脚边躺着呢。 “温莨究竟与谁勾结犯案,贼子是何身份,宝物又怎样通过沿途关卡……这些事,我等实不知情,但裴大人要找的三箱贡品,眼下的确在这散花楼内。” 陆归荑与柳玉娘齐齐脸色一变! 裴霁笑了:“你们不知情,东西却在你们手里?” “散花楼开门做生意,每日迎来送往不知凡几,昨天后晌有人趁我们忙于事务,偷偷将货箱送到了这里,待我发现不对,送货的人已消失无踪,只匿名留下了一张字条,要我们在五日之内将三箱货物完好如数送至威山北坡老槐树下。” “无款无名,未收订金,这样的生意散花楼也肯接?” “裴大人有所不知,绿林生意惯是如此,散花楼接活也只看货物价值几何,千两银以下货物收取订金,如有超过这个数目的,一律估价抽成,总归东西是在我们手里,拿不到应得的钱,我们就扣取相应价值的货物,这些年来从未出错。” “看来送货的人很是了解你们,不知许了多少酬金呢?” “万两黄金,五日之后钱货两讫。” “这价倒也不算辱没了珍宝,是个识货的。”裴霁眉眼微弯,“既然如此,你现在将实情吐露出来,岂不坏了规矩?” “财帛动人心,可再多的钱也得有命去花!”虞红英向他躬身一拜,“不敢欺瞒裴大人,这单生意虽来得蹊跷,但我的确动了贪念,今见温贼伏法,方知货物乃是贡品,更不敢再做他想,愿倾力相助裴大人彻查,只盼将功补过……妾身句句属实,裴大人若有怪罪,也请发落妾身一人,两位妹妹受我役使,所行之事皆非她们本意,望请明鉴!” 陆归荑、柳玉娘失声道:“大姐——” 姐妹三人相扶执手,裴霁眉头微皱,又缓缓松了开来。 他其实是诈她们的,温莨此贼冥顽不灵,对枕边人和亲骨肉都能痛下毒手,至死没有吐露只言片语,说明此案尚有隐情,剩下三个心腹自也不能知晓更多,裴霁挨个审问,仅有贡品流向乐州这条线索是真的。 自大燕开国以来,朝廷始终没有放松过对武林势力的监视,这些年来夜枭卫派出无数缇骑暗探,耗费不知多少财力,搜集了大量江湖情报并将之整理成册,非指挥使应允不得调阅,而裴霁在接掌无咎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份密录牢牢记下,一提起乐州,自然会想到有“绿林销金窟”之称的散花楼。 正如通州地界上的风吹草动瞒不过通闻斋,贡品若当真流入了乐州城,即便与散花楼无关,先发制人拿捏住了这条地头蛇,接下来的许多行动都要便利许多,故裴霁深夜入城,着人在散花楼附近布控,又亲自到无忧巷这个陆归荑常去的窝点看了一遭,没发现异常情况,这才上门威吓。 虞红英这么快就将事情和盘托出,超乎了裴霁预料,可转念一想,其言若是不虚,这的确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心下思量,裴霁只道:“带路。” 交易时限五日,事发不到十二个时辰,货物还在散花楼的地下密室里,而唯一的钥匙此刻就在陆归荑手中。 在裴霁的逼迫下,她心神不宁,可当密室大门打开,又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昏暗密室内,三口红漆木箱仍放置在地,待柳玉娘点燃烛灯,陆归荑上前开箱,莹润的珍珠和透水的玉雕被烛光一照,霎时流光溢彩,几欲晃花人眼。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0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