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能说明什么? 裴霁又看向那碟碎玉,眼中掠过了一抹精光,道:“柳玉娘或与温莨有私底下的来往,却不是买凶灭门之人。” “可在白事铺里约见杨钊、指挥杀手埋伏你的黑衣蒙面人,的确是她。” 应如是拿出了那枚由柳玉娘当面交给他的黑铁令牌,裴霁一眼认出此物为何,想到暗巷里那十个豁命围攻他的寸草堂余孽,脸色当即一沉,道:“柳玉娘若不是幕后真凶,这令牌又作何解释?” “我原本也想不通,直到发现这耳环的端倪。”应如是看着那只完好的耳环,“柳玉娘会易容,造假于她而言也非难事,却只做到了空有其形,说明事发仓促,没有时间让她做好准备……既然如此,她有没有可能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杨钊身上有这只耳环?” 杨钊当然不可能佩戴女子的饰品,就算要赠予他人,也不可能准备一只次品旧物,除非这东西本就是别人给他的特殊信物,此人只能是与他有故的女子。 “耳环若为柳玉娘亲手所赠,许多事都说不通,可她又对此物知根知底,说明她在那段往事里并非局外人。”应如是轻声一叹,“还有,我向柳玉娘提出了顺水推舟之计,她已是无路可走,就算不愿信我,也不该轻易放弃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结果你都看到了。” 伪造证物又亲手毁去,执意杀死“冯宝儿”与岳怜青,为此不惜赔上了性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你身负皇命,故眼里心里只看得到玲珑骨,可对柳玉娘而言,销毁耳环这样物证似乎更为重要,这是何故?” 杨钊既死,柳玉娘想要袒护他已晚了;物证落入裴霁手中,若是抵死不认,她就不该枉费心血去造假。同理,柳玉娘分明为应如是的提议动了心,却要选择那条孤注一掷的死路,若非她自视甚高、冥顽不灵,便是她根本无法达成交易。 “……她想掩藏起来的另有其人。”裴霁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应如是颔首道:“若真如此,那人必与杨钊、柳玉娘都相知相熟,甚至同柳玉娘的关系更为亲近,这才让她有机会插手布局,并拿到这面至关重要的令牌。” 裴霁霍地站起身来,正要抬步往外走,却被应如是抓住了手腕。 “你去做什么?” “找虞红英!”裴霁回过头来,眸光冷厉如刀,他并非愚钝之人,应如是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所指何人已经呼之欲出。 “你这急脾气何时能改?我的话还没说完。” 应如是反手轻推,裴霁面色不虞,倒也按捺下心头杀意,顺着力道坐回原位。 “以上种种多为揣测,对错与否还需调查佐证,到了这个关头,最好是一举成功,莫再节外生枝。”应如是为他倒了杯消火的凉白水,“我向岳怜青打听过一些事情,得知柳玉娘与刘氏夫妇生前少有往来,那朵拜门求诊的金花是由虞红英托柳玉娘转交他的,值得一提的是,他说刘家女儿的嫁妆里也有此物。” “好,稍后我就去州衙找那卖油郎一问究竟!”裴霁眯了下眼,“若是他家真有一朵金花,可否为证?” 应如是却摇了摇头,道:“怕是不足,我听说虞红英在乐州城素有善名,曾为许多走投无路之人提供帮助,三教九流都有她的人脉,这也是散花楼能在此地根深蒂固的一大原因,就算你在他家找到了金花,也算不得铁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裴霁几乎被他气笑:“那你提这件事做什么?” “刘氏夫妇以卖烧饼为生,不认得几个大字,其女却能读书识文,还拜师学了一门上好的刺绣手艺,婚后与人合伙经营绣坊,所费银钱从何来?再者,若是他家生意红火攒下不少家底,这样的条件已足够女儿嫁进更好的人家,怎会看中附近一个清贫孤苦的卖油郎?” 那对夫妻仅有一女,爱之如命,就算女儿看上了此人,他们也是不肯独女嫁过去吃苦的,何况刘家女在城里学刺绣,不是没见过人才出众的少年郎,反倒与外面人接触得少,哪来的非君不嫁之心? “刘氏夫妇给幽草下药,随后藏身避祸,可见他们的确与幕后黑手有所勾结,这些对不上明账的银钱也该是对方给予他们的报酬,如此算来,双方联系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那么嫁女一事也该是受其安排,方便拿捏软肋。”应如是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几下,“我问过岳怜青,刘氏夫妇原本是走街串巷地叫卖烧饼,直到陆归荑将无忧巷作为自己在散花楼外的据点,他们才来这里固定出摊做生意。此外,幽草做工的那家绣坊就是刘家女所在之地。” 换言之,幕后黑手不是为了完成这次的移花接木和栽赃嫁祸才买通刘氏夫妇,这两人原本就是对方安插在无忧巷外的眼线,而在这个地方,谁能值得他们如此在意呢? 裴霁缓缓道:“散花楼这三姐妹里,虞红英跟柳玉娘是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唯有陆归荑是后来加入,虽说三人惯是同进同退,分工协作也算和睦,但从这次的情况看来,她们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虞红英肯冒巨大风险袒护柳玉娘,却不会舍身为陆归荑做担保,而在陆归荑心里,恐怕无忧巷里这帮孩子比散花楼更重要。 “然而,柳玉娘私改药方、暗算虞红英一事,证据确凿。”裴霁皱起眉,“难道是她们分赃不均,又起内讧?” “我看不然,否则柳玉娘没必要为虞红英隐瞒至死。” “左右玲珑骨已经被她毁去,虞红英就算活了下来,也不能独占这份宝物,看在过往情分上,柳玉娘未必会把事做绝。” 裴霁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应如是却道:“我们不妨再大胆一些,既然被柳玉娘捏碎的耳环是假,焉能确认她手里那根玲珑骨是真?” 最后一句话仿佛重锤击打在裴霁心头,只听应如是一字一顿地道:“说到底,你我都没亲眼见过真正的玲珑骨,柳玉娘投入火海前也只让你瞧了一眼掌中之物,能够甄别宝物的陆归荑未能及时赶到,连人带物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这到底是玉石俱焚,还是毁尸灭迹?” 当他话音落下,屋子里骤然一静,裴霁的手又搭在了无咎刀上,指腹轻轻摩挲过刀鞘,过了一阵才道:“直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应如是转身取来纸笔,龙蛇疾走般写满一张递给裴霁,肃容道:“我希望你能出动乐州城内所有的夜枭暗探,在天亮之前将这纸上的一切查个清清楚楚!” 裴霁接过来看了一眼,紧皱的眉头简直要拧成死结。 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时辰,此举说是倾巢而出也不为过,即便在全城戒严那段时日,这些人也多是秘密行动,除非情况紧急如裴霁在暗巷遇袭那晚,似张更夫这般在本地潜伏多年的桩子绝不会轻易冒头露面,若要完成这件事,必得动用非常手段,有的人少不得要舍弃经营多年的表面身份,还要触动本地一些势力的禁忌,夜枭卫虽是无惧于此,但这不过是应如是的一个猜测,只怕得不偿失。 “好,我应下了。” 应如是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大笔一挥则罢,当中若有差错,裴霁就得一力担责,没想到这素来跟自己针尖对麦芒的师弟竟是犹豫不到几息就点了头,他怔了怔,而后笑道:“你这回倒是肯信我。” “总不会比找回一抔灰更糟糕了。”裴霁没好气地回嘴,又抬眼看他,“你既已知晓师父心系此物,但凡还记得几分师徒恩情,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事不宜迟,裴霁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开,应如是独自在房里静坐了一会儿,也出门去找岳怜青。 岳怜青刚记录完各处受损的实情,又安抚了受惊的兄弟姐妹们,正在廊下借光翻看手札,琢磨着再找哪个靠谱的工头负责修缮事宜,听到背后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他先是一惊,手下意识地摸到袖里匕首,转头看清来人,遂放下心来。 “刚才见着裴大人打这儿走过,还以为您熄灯休息了。”岳怜青站起身,“居士可是有何吩咐?” 都说贫家孩子早当家,但如岳怜青这般沉稳可靠、做事井井有条的少年郎,应如是只见过寥寥几人,无不出身世家,自幼受教理事,寻常子弟不可比。 他回想了一下有关岳怜青的情报,这人是六年前被陆归荑在江边捡到的孤儿,也不知是如何遭了劫祸,委实无处可去,故跟随陆归荑进了无忧巷。 以应如是的眼光看来,岳怜青定然出身不凡,可惜当下并不是闲谈这些的时候,应如是很快收拢心神,语气温和地问道:“既然大夫说幽草的腿伤耽搁不得,你想好何时接她动身了么?” 东方渐亮,乐州城又迎来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晴天。 散花楼内彻夜灯火通明,虞红英深知裴霁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既已应下了他的要求,再如何眷恋这偌大基业,亦不敢有所拖延,于是在他离开后即刻召集内部人手进行当中交接,又把这些年的各种账簿给搬了出来,连同所有密室暗匣的机关图和钥匙一并移交给陆归荑。 “我手头的有形之物,暂时只能给你这些了,其他还得你对照账目一一核查整理,至于各处人手,最好都换成你信得过的,原来那些人跟我太久,虽无坏心,也怕他们不服,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虞红英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陆归荑手里攥着一把钥匙,心中五味杂陈,见大姐的目光在楼里各处陈设上流连不去,她忽觉鼻子一酸,想要将这些东西都交还回去,冷不丁对上迎面踏进来的裴霁,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 裴霁看向站在陆归荑身后的一干人等,又瞧见了堆放在大堂中央的各式箱匣,上面还摊开着几本账册,问道:“都交接好了?” 陆归荑只得点头,虞红英道:“大致就是如此了,散花楼能有今日,靠的多是客源、渠道和人脉等无形财富,我将这些年来的积累都给了小妹,她心里对这些多多少少也有数,怎样取舍利用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这话说得不错,裴霁颔首道:“你准备何时离开?” 陆归荑没想到他这样急于赶走大姐,刚要开口挽留,便见虞红英朝投进门内的阳光看了一眼,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走吧。”
第二十九章 散花楼既然已经易主,当中物品不论贵贱都跟虞红英没了瓜葛,说是扫地出门亦不为过,陆归荑心下甚悲,奈何木已成舟,再与裴霁争执也是徒劳,倘若惹怒了他,只怕大姐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无奈之余,陆归荑亲自为虞红英打点行装,往里塞了不少金银细软,旁的不敢多给,裴霁见她二人识趣,也给了三分薄面,让两姐妹好生吃过一顿践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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