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的脸色已由青转白,拂尘在他手中抖如筛糠:“侯爷这是要造反?” “造反?”平华侯冷笑,“本侯倒要问问,是谁给金羽卫的胆子,敢对持御赐腰牌的郡王和将军放箭?” 林平安踉跄后退,最终只挤出几个字:“陛下说……说……” “陛下说什么不重要。”宋敛忽然上前一步,“重要的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何力此刻正押在玄武门外,等着向陛下献降书。” 贺愿配合地取出染血的降表:“林总管若执意阻拦,耽误了军国大事……”他故意拖长音调,“不知这罪名,您担不担得起?” 林平安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颓然侧身让开道路。 穿过宫门的剎那,贺愿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宋敛的掌心贴在他后心,温热内力缓缓渡入:“别紧张,呼吸。” “我没……”贺愿刚要反驳,却见宋敛耳垂上的莲花坠子轻轻摇晃,殷红流苏在阳光下如血般刺目。 他忽然想起当时画舫,宋敛曾许借指松椿比寿。 指尖无意识抚上腰间玉环,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镇定。 “到了。”平华侯在紫宸殿前的玉阶下停步,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敛儿,为父能铺的路,也就到这了。” “父亲放心。”宋敛耳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儿臣既敢回来,便是要亲手为阿愿戴上十二旒冕。” 平华侯怔了怔,忽然朗笑出声:“好!好!”他重重拍在宋敛肩上,“不愧是我宋家的种!” 殿前金羽卫齐刷刷跪地行礼,却无一人敢拦。 贺愿与宋敛并肩踏上玉阶。 殿内光线昏暗,龙涎香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贺愿眯起眼睛,适应片刻才看清御座上的身影,和两侧跪满的文武大臣。 谢雪尽穿着明黄龙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面容隐在十二旒玉冕之后看不真切。 “臣,贺愿。” “臣,宋敛。” “参见陛下。” 两人同时行礼,却都只微微躬身,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殿内死一般寂静。 良久,谢雪尽轻笑一声:“朕的好郡王,好将军,终于舍得回来了?” “若朕猜的不错,此刻玄武太子的大军,应当已把皇城围成了铁桶。” “陛下说笑了。”贺愿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玄武国太子殿下不过是护送突厥降俘入京,何来围城之说?” “那朕便与你说笑。”谢雪尽缓缓起身,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诸位爱卿也都听个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朕,实乃封陵王谢雪尽。” 此言一出,跪伏的大臣们顿时骚动起来。 “闭嘴。”贺愿冷声喝道,目光扫过群臣。 他已然猜到谢雪尽要做什么了,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当年安岁华妖言惑众,与丞相赵恒密谋篡位。”谢雪尽慢条斯理地走下玉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康定三十一年……” 他突然顿了顿,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万寿节那日,皇兄为护朕周全,饮下了赵恒的毒。”谢雪尽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临去前,他为免朝堂动荡,强撑着……让朕继位。” “谢雪尽!”贺愿厉声打断,却被身侧的宋敛一把拽住衣袖。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谢雪尽从珠帘后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许多年前在玄武国的雪夜里,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看透生死,再无留恋的眼神。 “呵。”谢雪尽忽然轻笑一声,珠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这么多年过去,朕仍记得当初是如何……没能护住贺骁的。” 他的目光落在贺愿眉宇间,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朕不是个好皇帝,未能替皇兄守住这大虞江山……” 他抬手摘下冠冕,露出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 “今日,朕便传位于易王贺愿。”
第37章 谢雪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群臣心上。 他缓缓从身后案上取出传国玉玺,双手捧至贺愿面前。 贺愿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设想过千百种与谢雪尽对峙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 “怎么?”谢雪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朕这皇位,你不想要?”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华系舟一袭银甲立于殿前,手中长枪直指苍穹:“玄武二十万大军已控制九门,请新君示下!” 群臣哗然。 宋敛忽然单膝跪地:“请陛下登基。” 这一跪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满朝文武纷纷跪伏,山呼万岁之声震得殿梁微颤。 贺愿却只是死死盯着谢雪尽手中的玉玺,喉结滚动:“为什么?” “因为朕累了。”谢雪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这二十三年……朕每日都在想,若是当年死的是朕……”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 心上人死于怀中,江山社稷也已后继有人。 谢雪尽是真的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他抹去唇边血迹,转向贺愿:“这些年,朕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所以你故意派我去边关送死?”贺愿冷笑,“放任赵恒残害白袍军旧部?” 谢雪尽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放在案上:“白袍军七千亡魂的冤屈,朕今日一并还你。” 虎符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是剩余八万白袍军的信物。 宋敛突然上前一步:“陛下好算计。” 他耳垂上的莲花坠子无风自动,殷红流苏恍若泣血。 “让阿愿亲手了结仇怨,再以退位为名……”宋敛的指尖按在剑柄上,“是要他背负弑君篡位的骂名?” 谢雪尽闻言竟低笑出声:“宋敛啊宋敛……”他忽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明黄龙袍上。 “朕若真想害他,又何必等到今日?” 他踉跄着抓住贺愿的衣袖:“你父亲出征前……曾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贺愿不得不俯身去听。 “他说……”谢雪尽的唇几乎贴上贺愿的耳廓,“想要……解甲归田……带你……”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在贺愿肩头。 他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去,被贺愿一把接住。 “太医!传太医!”贺愿厉声喝道,手指死死攥紧谢雪尽的手腕。 宋敛探了探谢雪尽的脉搏,面色骤变:“是见山红。” 贺愿突然明白过来。 谢雪尽这些年为何性情大变,为何对朝政日渐懈怠。 他根本就是在求死。 殿外忽然传来骚动。 裴郁押着五花大绑的谢闻知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金羽卫。 “哟,来晚了?”裴郁挑眉看着殿内情形,随手将谢闻知扔在地上,“这小子半路想跑,被我逮回来了。” 谢闻知挣扎着抬头,看到谢雪尽的样子后突然僵住:“父皇……” 贺愿缓缓起身,染血的衣袖垂落。 他环视殿内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宋敛身上。 宋敛会意,起身高声道:“今上自愿退位,传位于易王贺愿。” 华系舟的银枪重重顿地:“玄武国愿奉新君!” “臣等恭请殿下登基!”平华侯率先跪拜。 贺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伸手接过谢雪尽手中的玉玺,转身走向那方御座。 玉玺入手冰凉刺骨,贺愿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时衣袍下摆扫过谢雪尽染血的手指,眼底翻涌着无人得见的暗潮。 “传旨。”贺愿的声音惊碎了满殿死寂,“太医院全体值守紫宸殿,救不活先帝……” “提头来见。” 裴郁突然嗤笑出声,腰间弯刀映出谢闻知惨白的脸:“新君倒是念旧。”话音未落,华系舟的枪杆已重重击在他膝窝。 华系舟的银枪横在裴郁颈前:“玄武国既奉新君,便该行玄武之礼。” 贺愿抬手制止了这场骚动。 “第二道旨。”新帝的声音忽然浸满寒意,“彻查康定三十一年宫变案,凡涉事者……”他望向蜷缩在地的谢闻知,“无论王侯将相,斩立决。” “第三道旨。”新帝掀起珠帘,“即日起,大虞改年号为‘昭雪’。” 贺愿缓缓落座龙椅,紫宸殿外传来白袍军震天的怒吼。 他万民跪拜中抬眼,看见谢雪尽苍白的指尖正微微颤动。 三日后,登基大典。 寅时刚过,贺愿便已起身。 挽歌与思画捧着龙袍缓步入内,十二纹章的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着暗金流光。 “陛下,该更衣了。”思画轻声道。 贺愿展开双臂,任由她们将沉重的龙袍一层层披挂上身。 织金云纹的广袖垂落,腰封上的五爪金龙在走动间若隐若现。 当思画要为他系上象征皇权的蟠龙玉佩时,他却突然抬手制止。 “戴这个。”贺愿从袖中取出玉环。 挽歌捧着九龙冠冕上前,眼角瞥见玉环,不由莞尔:“陛下与小侯爷的情谊,当真令人艳羡。” 贺愿没有答话,只是对着铜镜将冠冕缓缓戴正。 鎏金冕旒垂落,在额前投下细碎阴影,镜中渐渐浮现出宋敛的容颜。 那人一袭绛紫官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虚虚环住贺愿的腰身,下颌抵在龙袍肩头的日月纹饰上:“我的陛下,当真是……” “好看?”贺愿接话,掌心覆上缠绕在腰间的手。 宋敛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是啊,好看得让我……” “陛下。”挽歌的声音将幻影打散,“吉时将至。” 贺愿收回望向铜镜的目光:“走吧,别误了时辰。” 寅时三刻,紫宸殿外。 朝阳初升,金辉洒落,汉白玉阶两侧白袍军持戟肃立,银甲映日,寒光凛凛。 贺愿身着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踏上玉阶。 他的身后,文武百官伏地而拜,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层层荡开,震彻云霄。 宋敛按剑立于阶下,绛紫官袍衬得他眉目如画,耳垂上那枚莲花坠子衬得眼尾朱砂痣如未凝的血。 登基大典进行得极为顺利,礼官高唱仪程,钟鼓齐鸣,太庙香火缭绕。 贺愿接过传国玉玺时,指尖微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宋敛身上。 四目相对,宋敛唇角微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的陛下。” 贺愿冕旒遮掩下的唇角亦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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