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捂着喉咙倒退数步。 他认得这眼神。 二十年前贺骁被围困渡军峡,最后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与他拼了个鱼死网破。 “贺家……” 可汗嘶声大笑:“又一个来送死的!” “来得正好。”裴郁从崖顶跃下,横刀在突厥副将颈间划出完美的弧线,“你家小宝贝儿正要殉情呢。” 白袍军的箭雨适时笼罩突厥亲卫。 宋敛趁机将蚕丝甩出,银光缠住可汗脚踝猛力一扯。 贺愿的剑尖随之抵上对方心口,却在刺入前被宋敛按住手腕。 “留活口。” 宋敛咳着血沫轻笑:“让他亲眼看着突厥退兵。” 裴郁吹着口哨安排白袍军去收拾残局。 宋敛扶着石壁站起来,发现贺愿在发抖。 “我梦见你死了。” 贺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染血的手指摩挲着那圈被蚕丝勒出的红痕:“就像现在这样满手是血……” 宋敛低头吻他颤抖的眼睫,唇间还带着血腥气:“那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话音未落,贺愿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他们在一片狼藉中接吻,脚下踩着突厥亲卫的罗刀,身后是大虞绵延万里的河山。 裴郁的声音远远飘来:“他娘的,你俩要亲回营亲!老子还要吃晚饭!” 贺愿抱着昏迷不醒的宋敛策马奔回营地时,暮色已沉沉压了下来。 营中火把摇曳,方才运抵的粮草正在被刘修远安排着井然有序地卸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军帐内的床榻上。 宋乘景带着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烛火下的宋敛面色惨白如纸,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小心他的腿伤。” 贺愿哑着嗓子嘱咐,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鲜血浸透。 掀开宋敛染血的战袍,除了新中的箭伤,肩上那道结痂的旧伤也因剧烈活动而再度崩裂,狰狞地翻卷着皮肉。 林牧之掀帐而入,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宋帅已三日未合眼,连换药的时辰都挤不出来……” 他看着贺愿担忧的脸色,叹了口气:“若援军再迟些,这雁门关……” 话未说完,在场之人却都明白那未尽之言的分量。 军医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时,宋敛在昏迷中仍蹙紧了眉头。 贺愿死死握住他无意识挣扎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箭上有毒。” 军医沉声道,镊子夹起的箭头上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帐内温度骤降。 林牧之猛地攥紧腰间刀柄:“那群畜牲!” “能解吗?” 贺愿的声音出奇平静,唯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情绪。 军医的银针在烛火下微微发颤:“怕是需要百毒解辅以大血做引。” 又是大血。 在这荒凉的边关营地,何处去寻这等珍稀药材? 贺愿毫不犹豫地将手腕递到军医面前:“取我的血。” 见众人愕然,他淡淡道:“我用过大血。” 子时三刻,药炉腾起带着苦香的白雾。 贺愿坐在榻边,用沾湿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宋敛额头的冷汗。 昏迷中的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他在说什么?”裴郁凑过来。 贺愿俯身将耳朵贴近,突然红了眼眶。 他轻轻抚开宋敛额前散落的发丝,对众人摇头:“没事,他在背《孙子兵法》。”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贺愿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在说谎。 宋敛在昏迷中唤的,是他的小字。 一声声“长忆”,轻得像是塞外飘落的雪,却重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第32章 药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将贺愿的影子投在帐壁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 宋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眉心仍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贺愿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 宋敛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 贺愿呼吸一滞,俯身凑近:“云靖?” 宋敛的眼皮微微掀动,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呓语了一声:“……阿愿。” “我在。” 贺愿低声应道,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宋敛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又陷入了昏睡。 贺愿极轻地叹了口气,指尖拂过他微凉的鬓角。 “别再吓我了。” “易王殿下,您也该休息了。”林牧之捧着热粥进来,却见贺愿连姿势都没变过,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坐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贺愿摇摇头,接过粥碗放在一旁。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掀帘入账的裴郁:“突厥轻骑在三十里外出现,刘将军已经去截了。” 贺愿将宋敛的手塞回被褥,转头对宋乘景道:“去取宋帅的甲胄来。” “殿下?!” 帐内四人皆是一愣。 “既然突厥人敢来。” 贺愿的声音很轻,指尖掠过那人嘴角:“总得让他们知道,贺家儿郎尚未死尽。” “易王殿下三思。”林牧之按住剑柄,“您若有个闪失……” “林将军。” 贺愿突然轻笑,“你觉得我父亲当年,可曾犹豫过半分?” 他利落地将护腕缠上手臂:“你们宋帅总爱以我师父自居。”说话间已束紧最后一根系带,“今日便让他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究竟是何等模样。” 贺愿腕间白玉蚕丝已缠上掌心伤口:“林牧之守营,裴监军,劳您件事……” “殿下!”军医捧着药碗踉跄进帐,“宋帅这药……” “灌下去。”贺愿系紧腕甲,“若他醒了就说……” 话音突然滞住。 该说什么呢? 说你别来殉情? 说你别再拼命? 说你这傻子总把别人性命看得比自己重? “说等我回来教他《秋风词》。”贺愿接上了下半句。 贺家儿郎,不可能输。 贺愿策马冲出营门。 三十里外的沙丘后,突厥轻骑的火把连成蜿蜒的火蛇。 贺愿眯起眼睛。 这支队伍不过百人,更像是斥候。 刘修远已率前锋营截住去路,双方正在对峙。 “易王殿下?”刘修远看清来人后明显松了口气,“末将已派人去探他们主力方位……” 贺愿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风里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不对。 太安静了。 突厥斥候从不会如此安静地列阵。 “撤!” 贺愿厉喝的同时,沙丘后突然暴起漫天箭雨。 那不是轻骑该配备的短弓,而是攻城用的重弩。 他们中计了。 刘修远的战马被当胸射穿,贺愿拽着他滚进沙坑的瞬间,原先站立处已插满颤动的箭杆。 “是可汗亲兵。”刘修远抹了把脸上的血,“他们怎么会……” 贺愿的瞳孔骤然收缩。 沙丘顶端缓缓升起突厥狼旗,旗下那人戴着可汗的金冠,正阴冷地俯视着他们。 是阿史那何力。 “贺家的小崽子。”阿史那何力的声音带着笑意,“多谢你祝我夺权。” 重弩第二波齐射压得白袍军抬不起头,箭羽破体的闷响此起彼伏。 阿史那何力下马走到了贺愿面前。 “贺骁的儿子?”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你叫什么?” 阿史那何力的金冠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话音未落,贺愿的剑锋已在他咽喉划出血线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贺家人都喜欢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 下一秒,沙地突然塌陷。 埋伏在地下的突厥精锐暴起发难,七把罗刀同时架在了贺愿周身要害。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倔。”阿史那何力用指尖抹了抹颈间血迹,“最后被射成了刺猬。” 沙坑里的刘修远突然暴起,长剑挑飞两名精锐。 贺愿趁机旋身,愿无违在月光下划出半圆寒芒,三名突厥精锐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我父亲。”贺愿的剑尖抵住阿史那何力心口,“是站着死的。” 重弩第三次齐射却在这时袭来。 贺愿拽着刘修远扑向最近的战马,箭矢擦着铠甲划过,在肩头犁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阿史那何力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你以为抓住个傀儡可汗就赢了?突厥真正的雄鹰才刚刚展翅!” 贺愿足尖一挑,地上的罗刀应声而起。 丝毫不顾不顾射向他左臂的冷箭。 战靴带起一道凌厉的弧光。 那柄罗刀破空而去,正正钉入阿史那何力的肩胛,将他的狂笑生生钉碎在夜风里。 “去你娘的雄鹰!” 贺愿反手拔出没入左臂的箭矢:“老子管你是什么鸟,今天都给你折了翅膀!” 这番粗鄙之言,让素日里满口脏话的刘修远都怔在了当场。 他瞪大眼睛,原来宋帅家那位整日温润如玉的易王殿下,发起狠来竟是这般模样。 阿史那何力捂着肩头踉跄后退,金冠歪斜着挂在发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作更阴鸷的冷笑:“贺家血脉果然都是疯子。” 贺愿甩去剑上血珠:“不及可汗装疯卖傻的本事。” “呵。”阿史那何力突然正色,“七日后,本汗亲自来取你与宋敛首级。” “到时候,你自会跪地告诉我姓名。” “慢着。”贺愿突然出声,“再送你份大礼。” 话音未落,突厥大营方向骤然腾起冲天火光,将夜幕烧得猩红。 粮草燃烧的爆裂声混着慌乱的呼号,随风传来。 是突厥的粮营。 “我*优美的突厥话*的!”阿史那何力终于撕下伪装,破口大骂,“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只会烧粮草这等下作手段!” “那倒不是。”贺愿优雅地翻身上马,“这叫……”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围魏救赵。” 贺愿转头对躲在掩体后的白袍军们挥了挥手:“走吧各位,今夜好戏看够了。” 他的声音突然轻松起来,毫不担心身后突厥偷袭。 “回营睡觉。” 天色将亮时,贺愿带着满身尘土味回到大营。 刚掀开帐帘,就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 宋敛靠坐在榻上,手中药碗还冒着热气。 烛火将他苍白的脸镀上暖色,连唇上那道咬痕都显得鲜活起来。 “听说有人要替他师父守营?” 宋敛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贺愿身上腰身明显不合的甲胄上:“易王殿下的《秋风词》教得未免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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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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