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帝登基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单纯的夫妻,哪怕她为皇帝生儿育女,可姓氏不同,在对方眼里,她也不过是个亲密些的臣子。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尖锐的指甲抓破了手心,皇后露出得体的笑,许多年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假笑。 “陛下已经同几位大臣谈完了事务,很快就过来,让奴才先通报娘娘一声。”太监尖声尖气的语调将皇后的思绪拉回。 “没关系,本宫等着就是。”皇后笑道。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殿门处,此时正有金色的阳光照来将对方瘦削的影子拉的很长。 皇后抬头时才发现对方的身影,慌慌地站起身,原本想要行礼,可是嘴却像被黏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人就那样的看着对方。 他好像瘦了许多,皇后心想。 她今日戴的珠花颜色有些老了,该让内务府打一批新的首饰送她,皇帝心中想到。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这才想到自己还未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朕想同皇后说些话。” “是。”殿中太监宫女鱼贯而出。 待殿门被关上后,皇帝才开口道,“朕这么多年没有立太子,你是不是对朕有所不满?” “臣妾不敢。”皇后慌张地跪下。 皇帝皱起眉,略有些不满,“你几时也学了这动不动下跪的毛病?” “从胜儿走了后。”皇后脱口而出,话说出自己却先愣住了。 皇帝越发不满,“你今日是来同朕闹脾气的?” “臣妾不敢。”皇后硬邦邦地回了这一句。 皇帝看着她,说道,“一口一个不敢,朕看你心中倒是有许多不满。” “哪敢有什么不满,就算有不也只敢在心里吗?” 皇帝叹了口气,“胜儿真的是病死的。” “那贵妃的儿子呢?婉嫔的孩子呢?”皇后双目有些发红,“臣妾只是想动一动她的儿子你都不乐意,同臣妾发那么大的脾气,那臣妾的孩子死了你关心过吗?那时边关有战事,你说不要大办,草草的就埋了。今日你又说要把自己的陵墓建到边关,你让胜儿怎么办?他活着的时候父皇不关心他,死了他父皇还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京城。” “连你也要反对朕!”皇帝吼道。 “发脾气了是吧?”皇后脸上还挂着泪珠,凄凄惨惨地笑道,“旁人都说你是个好皇帝,太监弄脏了龙袍你都不忍心责骂他们,可是你对着臣妾呢?你对他们没发出去的火都发在我身上了,因为我不能同你和离!” “啪。”巴掌落在皇后脸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皇后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流,“这是你第一次打臣妾,陛下,我但凡是嫁给个普通人家,我早带着孩子走了,就算是个王公贵族之家,我也能上吊跳河解脱了自己,可我偏偏嫁给了九五至尊,我身上托着母族所有人的性命,我平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比那庙里的泥菩萨都要难受啊。” “朕对不住你。”皇帝喃喃道。 “陛下总猜疑臣妾,可除了晟儿,臣妾在这宫中还有什么指望啊?”皇后凄厉道,“他的一个兄长莫名其妙染了风寒就走,一个姐姐还没等叫臣妾一身母后就那样在臣妾的肚子里没了,臣妾真的怕了。臣妾不懂什么朝堂大事,可进了东宫也总比留在臣妾身边整日担惊受怕的好吧。” “朕已经同你说过了,胜儿真的是病死的,你若要怨就怨朕吧。”皇帝俯身擦去皇后脸上的泪,“朕就算再懦弱,怎么可能连嫡子去世都一声不吭的?朕这病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朕是害怕别的孩子也……” 皇后凄婉一笑,“陛下是担心病吗?陛下难道不是在担心臣妾的母家怕再出一个霍光吧。” 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你…在说些什么?” “幼主登基,陛下明明是害怕臣妾这个做母后的会把持朝政,”皇后笑道,说着将右手食指放进口中重重一咬,鲜血染上了红唇,“臣妾咬指为誓,若日后臣妾的母家霍乱朝纲,定要让臣妾母族断子绝孙……” “够了,别这样。”绕是再铁石心肠,见发妻被自己逼成这样,皇帝也不由得动容,“朕与你夫妻多年,何故竟会到如此境地。” “你我夫妻,更是君臣。”皇后说道,“臣妾请陛下革去臣妾父兄官职,将他们押往漠北,皇后母家尚且如此,其他臣子谁还敢反对陛下?” “倘若如此,朕不就真成了个刻薄寡情之君?”皇帝痛苦道。 皇后拜道,“还请如此,若陛下要抄家,也还请先从臣妾的母家抄起,臣妾的父兄一无谋略二无武功,实在是不堪为朝廷大员。” “罢了,”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欠你许多,朕已让人拟好了旨意,待这次事情结束,便去祭坛宣读封晟儿为太子。” “臣妾叩谢陛下。” 心中一桩事了,皇后总算是稍稍能安慰些了。 回到自己宫殿,此时的轩辕晟已经会走路了,歪七扭八地到皇后身边,揪着对方衣角口齿不清地问道,“娘…娘娘,脸…脸,有手…” 皇后摸着自己脸上的指印,笑着抱起轩辕晟,“没事,一点小伤,娘娘刚刚给你打了个大胜仗。” “哇。”轩辕晟拍着手笑起来。 虽然说帝王无情,可皇后刚刚在痛哭之时心中究竟想的是夫妻情分稀薄至此的痛苦还是太子之位将要到手的喜悦就未可知了,或许自看见那绣虎开始,皇后心中就明白感情就如江水,流走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过,世事无常,变化弄人,皇后又怎会料到,今日在她怀中温顺的轩辕晟,多年之后竟会为了娶一个男人罢朝数日,甚至与他的母后分庭抗礼,以致母子之间也渐行渐远,他日誓言也终是成真。
第八十四章 往事 雪浸透了黄沙,天地倏然间一片寂静,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前的混沌状态。 木炭在火中噼里啪啦的响,轩辕冥坐在火堆旁搓着手,这里比京都冷,甚至比漠北都要冷,夜里的狂风卷着带裹着一层寒冰的沙粒似要将人的脸皮都刮下来一层。 “世子,您再披件衣服吧。”那中年汉子,别人都叫他老马,无人知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是自己投奔到河西军的,来的时候满身血污手上还抓着一个人头。 “不用了,”轩辕冥盯着那不断跳跃的火焰,心中被事情堵的难受,“我近日在城中看了看,发现家家户户都供着佛像,这是为何。” 老马低头拨弄着炭火,声音沙哑道,“世子你看看这沙漠,百里都不一定见得到一个人,不信点什么,人是会被逼疯的。” “你不喜欢我。”轩辕冥突然换了个问话,“为什么?张洁能给你们的酬劳我也一样能给。”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马说道,“我们吃皇粮是朝廷的兵,说不上非要效忠哪一个人,只不过是想要吓吓世子罢了。” “你不说实话,”轩辕冥忽的出手,右手已扣住了老马的脉门,“我来的时候,张洁说河西藏着一桩公案,他想要我替他了结,但你们都不愿意说实话。” “世子要听什么实话?”老马脸上的表情未变,仍是拨弄着炭火。 “二十年前,城楼摔死了一个孩子,对不对?”轩辕冥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马呵呵笑了一声,放下拨火的钳子,伸手指向那沙漠深处,说道,“世子能看到吗?在那边,就在玉门关不远处,曾经有个强大的国家,这个国家强大到让东方的一位帝王献出公主和亲,城楼上死的孩子就是那个国家的太子,没了继承人,那个国家就像春日的最后一捧雪,消失在了烈日之下。” “那个和亲的公主摔死了自己的孩子,回到了故国对吗?”轩辕冥继续问道,“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对不对?” “鱼鹰已出巡,虎肉挂堂中,郊狼缓步绕,苍龙何时出?”老马哼起歌来,他的声音苍凉而悲壮,“佛祖藏金甲,菩萨不敢言,龙进虎腹中,歌舞伴罗刹。缠我银腰带,着我云丝履,濯我纤纤手,再来弄胡笳……” 这歌的每一句似乎都不太连贯,老马哼着哼着就停下了。 “这首歌很长,我也只记得这么多了。”老马说道,“世子冰雪聪明,应该能听出歌声里藏的是什么吧?” 轩辕冥皱起眉,“听不出,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个词谱与之对应?” “这是一首情报歌,那个和亲的公主将丈夫的所有军情都编成了歌曲传了过来。鱼鹰出巡就是指士兵出去城中空巡,虎肉挂堂则是汗王老迈王位空悬,郊狼缓步是指周围小国虎视眈眈,哈哈哈,多聪明多厉害的一个女人啊。”老马大声笑了起来,“多可怕的一个女人,一手挑起国家内乱,亲手毒死了那些继子,只身在两个国家之间周旋,最后竟然真让她平安回京了。” 轩辕冥默然不语。 老马继续说道,“你知道当初有多少人想杀她吗?沙漠的所有赏金捕手都收到了她的悬赏令,一个国家拼尽所有的兵力也要追杀她,甚至她的母国、她的亲生父亲调了三十万大军一个王爷来也是要杀她,这种情况下硬是让她平安回京了。” “嗯。”轩辕冥只回了这一声。 老马看着轩辕冥,眼中泛着幽光,“她把河西害惨了,直到现在,二十年了,河西四郡都没能翻腾过来,每年这里的百姓都要靠朝廷开恩免去一年赋税,不然就吃不上饭,几乎家家皆兵,人人会战,世子说他们信佛,呵呵,信的其实是对生渴望吧。” “嗯。” “她回京了,那个狗屁娘们回京了!”老马突然激动起来,“她把我们给害惨了!”他将双手伸到轩辕冥眼前,“你看看这双手,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啊,现在呢,再握不住笔了,她为了自己回京,篡改军令,害了不知多少同胞死在战场上,你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我刨着死人,一点一点爬回来的!” “可你们本就是想来杀她的,”轩辕冥平静道,“她给你们情报,你们在出兵时顺便杀了她,这样就没人知道那首歌的内容,你们的军功就是靠自己堂堂正正得来的,而不是靠一个女人和亲给你们弄来的。狗咬狗一嘴毛,都没存好心,只看谁技高一筹。” “哈哈哈,你知道那个女人曾经说过什么吗?”老马咧着嘴笑了,“她说自己也是皇家血脉,自己的儿子同那些皇孙一样也有半个皇家血脉,凭什么不能继承大统?明明答应过她的,是不是要她生一个纯正血脉的孩子才可以。” 轩辕冥的身子有些僵直。 “听过这句话的人都死了,”老马看向轩辕冥,“没一个活下来的。”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轩辕冥站起身,又说道,“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告诉你,她疯了,以及有一句话想问你,你真觉得河西局势到目前这步都是她一人的错?”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9 首页 上一页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