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欲言又止。 他几次张嘴,都只剩沉默。 他很想再说一次,不要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想想他往这头跑两次都只为赔罪,硬生生忍住了。 他给了钱,拿上陆杨亲手给他五花大绑的公鸡,听着陆杨让他多给同窗宣传宣传的话,只是点头,然后问:“你消气了吗?” 陆杨:……? 他脑子灵。 立时想到了定亲的倒霉书生,眼角余光瞥一眼父亲的小动作,哪有不明白的? 早知是谢家这讨厌鬼,他就不该便宜! 陆杨上上下下把他看个遍。谢岩长得还不错,但人没什么精神,眼皮子都耷拉着,唇角下压,面相显苦。 用算命先生的话说,相由心生,命中带苦。要给钱才能改命的。 陆杨觉着七十二文钱一只鸡,他没占便宜。毕竟他可是以身入局了。 他问:“我成亲那天,能喝到鸡汤吗?” 谢岩稍作思考:“可以。” 陆杨就说:“行,我消气了,你走吧。” 谢岩也干脆,再对陆二保作揖,就告辞走了。 还剩下一只鸡。 陆二保不卖了,他跟陆杨说:“回家给你炖汤喝?” 陆杨不要。 一天吃三顿好的,老天爷该来收他了。 他说:“不用,我们出去吧,到外头找个酒楼饭店问问,比市价稍低个几文钱,看他们买不买。” 酒楼饭店一般有固定供应的人,活鸡可以养着,年底大多生意好,好好说话,适当让价,可以卖出去。 陆二保看陆杨动作麻利的收摊,才注意到他的一篮鸡蛋也卖完了。 他感觉怪怪的,但他没多想,往后就要靠自己了,哭一场,立起来了,也是好事。 他听陆杨的,“行,出去转转。” 父子二人离开集市时,黎峰也在收摊了。 陆柳缓过情绪,从骡子车上下来,站黎峰边跟他说话。 好些猎物他都不认得,摊前没客人,他就会问黎峰,黎峰一样样给他说。 看得出来,聊起打猎、猎物等事情,黎峰心情很好,很有讲话的兴趣。 陆柳给人的情绪价值很足,他真的不懂,问话时软软乖乖的,看人的眼神又专注,还会给予夸夸,捉只山鸡野兔都叫厉害。 黎峰再是心硬如铁,都被他夸得嘴角上翘,看见陈老爹回来的时候,他还颇不高兴。 陈老爹不知这头的变化,出去转一圈,两手空空回来不好看,就给买了两大包豆子,家里做豆腐用。 豆子是卖家帮忙扛过来的,黎峰过去搭把手。 黎峰扛起一包豆子的时候,察觉到一股视线牢牢锁着他,他回看过去,陆柳眼巴巴的。 黎峰:…… 黎峰扛起豆子往骡子车那边去。陈老爹看这哥婿是越看越满意,跟着他说话,黎峰直来直去的,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后退一步,结结实实踩到了陈老爹的脚。 陈老爹立即“哎哟哎哟”的叫起来,黎峰还跟不懂一样,回头时还忙乱乱追着陈老爹又踩了几下。 陆柳守着黎峰的大包小包,看得可高兴。 等陈老爹叫嚷嚷的喊他过去扶的时候,他才揉揉脸蛋,憋回去笑意,扶好陈老爹,想着哥哥的性格,他努力凶巴巴说:“你看看你,把我爹都踩成什么样了?把他踩不高兴了,就不要你了!” 陈老爹没细听陆柳语气里的娇嗔,还以为他没转性,想趁机跟黎峰叫板,硬是忍着痛,连声说没事,还把黎峰一顿猛夸。 黎峰:“……” 我踩你,你夸什么。 陆柳跟着陈老爹收拾好骡子车,又听陈老爹的话,过来问黎峰要不要一块儿坐车回去。 他也把竹筒拿来还,里头还有一大半肉干没吃完。 陆柳高兴坏了,他没想到黎峰这么够意思,说到做到,这就给陈老爹踩得两只脚都叫痛。 他拿竹筒打掩护,比着脸蛋遮口风,显得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兴奋劲儿藏不住。 “他还夸你呢!” 黎峰拍拍手,拿他的话问。 “不要我了?” 陆柳立即红了脸,不好意思看黎峰,眼神乱飘,支吾道:“要的,要的。” 黎峰定定看他两眼,不问了。 他说:“我娘跟我三弟买东西去了,赶了车在外头等我,我出去找他们就行。” 出集市要走好远,陆柳看他东西实在多,又邀他一块儿坐车,到了外头再分开。 黎峰想想答应了。 自相看起,他跟陆家小哥儿就不对付,趁着今天两人聊得来,多说说话,以后成亲了好相处。 陆柳又把竹筒往他手里塞,黎峰不要,让他留着吃。 除了两个爹,陆柳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肉,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抱着只外形斑驳的竹筒当宝贝。 陈老爹一直望着那头,看陆杨笑眯眯跟黎峰一块儿过来,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这门亲事,总算是稳了。 但他的脚好痛。
第6章 回家 陆柳一行人坐骡子车出集市,到了外边,绕过两条街,他目送黎峰去找娘亲和弟弟,因为好奇黎峰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的人,他多望了两眼。 陈老爹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原想提醒他,不要迷上男人就胳膊肘往外拐。转而想到陆杨无依无靠的,只能听他摆布,否则以后受委屈了,连个娘家都没有。又笑呵呵不语。 他脚实在疼,笑着笑着忍不住骂了黎峰两句。 “白长那么大的个头,眼睛是瞎的,给我脚都踩肿了!” 陆柳心虚得很,问陈老爹要不要买点跌打药膏擦擦。 陈老爹不买:“白费银子。” 从县城出去,上官道回村,两家顺路。 陈老爹说着不买跌打药膏,但跟黎母打招呼时,却说要买药,让他们先走,没有同行。 陈老爹跟陆柳说:“黎峰的娘很精,你在她面前不要耍小聪明。爹都不敢跟她多说,怕她把咱们家的老底揭了。” 陆柳“嗯嗯”应话。 车上只剩他跟陈老爹,他那些因兴奋劲儿压下去的不安开始冒头,在车上很不自在,缩头缩脑,话也少。让他说两句,他声气儿都弱。 这听着不正常。 陈老爹哪能想到,他面前的孩子已经换了个人?他只当陆杨是不舒服。 问明白陆杨是肚子疼,他松了口气。陆杨有胃疼的毛病,可能是饿的。 陈老爹自己都是吃野菜窝窝头出来的,没舍得给他买吃的,让陆杨忍忍,“到家喝口热水就好了。” 陆柳还是点头。 他在车板上坐着,眼睛呆呆看着陈老爹赶车的背影,想着他从前肚子疼时,父亲跟爹爹会怎样。 家里虽穷苦,但他哪里不舒服时,爹爹都会给他冲蛋花喝。 在大碗里打个鸡蛋,搅散了直接加烧开的水冲进去。家里年节时舍不得吃的糖,等他难受的时候,总会往蛋花里加半汤匙。 爹爹喜欢加多多的开水,甜分被稀释得很淡薄,可他很爱喝。有一段时间,他总是装病,来骗糖水蛋花喝。 父亲跟爹爹肯定知道,却没戳穿。 没想到哥哥肚子疼的时候只能喝热水。 陆柳想了想,试探着问陈老爹:“我想喝糖水……” 陈老爹头也没回:“你别以为我们家摆阔几天,就真的阔气了。现在跟从前不一样,豆腐坊都被老幺嚯嚯没了,家里剩几两银子,为着你这亲事去了大半。聘礼是收了二十两,那送你出嫁要不要办个送嫁酒?要不要把我这钱袋子补补?家里还要再开作坊,哪里都要用钱,你说喝糖水就喝糖水?糖多贵啊?你张口就要?” 陆柳听着他的喋喋不休,情绪从怕到惊。 他真的很惊讶。他只是说了他想喝糖水而已。 陆柳很擅长面对这种念叨,他发发呆,就当听不见了。 陈家湾近,快到村子时,陆柳坐正了,把路况都记清楚。 跟陆家屯一样,在官道侧面有个踩踏平整的小路,拐个弯儿,往前再走一里多路,就进了村子。 陈老爹回来不久,与人交情好,现在是农闲时节,谁都能到陈家去唠嗑,抓两把瓜子花生吃,他又客气和善,都对他家印象好着。 从进村开始,直到进家门,还有人跟陈老爹打招呼。 都说他们父子走得太早,搭车的没搭着,买豆腐的也没买着。 陈老爹只说下次一定。 陆柳都听得出来这是客套话,下次也不会捎带谁坐车,但会多留点豆腐在家里卖。 到家已是中午,陈老爹看他还蔫蔫没精神,就自己停了骡子车,让他去倒个热水喝喝。 陆柳点头,没急着进屋,站院子里把陈家外头看了一遍。 这房子十几年没人气滋养,各处都老旧破败。 院子里已经收拾妥当,院墙重修了,部分拆了重搭,部分只重新上泥,里外糊了一遍。 现在空旷着,临时搭了个棚子给骡子住,里头稻草铺得厚,四面木桩高高的挡风,正面用着几张席子遮挡,下边吊着石头压着,以防被风吹起来。 院子里有棵老树枯死了,枝干被砍了,余下个木桩当菜板,上头有血残留,看样子是杀鱼剁鸡了。 竹竿搭着,没晾衣服。 正对着院门的是堂屋,怕灌风进去,门关了大半。 屋里人看见他们回来了,相继说着要回家弄饭,笑呵呵告辞,每一个出来的人都跟陆柳打了个照面,说他勤快、能干。 有个夫郎拉着他手,跟他推心置腹道:“你爹娘真是疼你,为着给你找个好人家,一天天流水似的花钱,就怕哪里消息不灵通,把你嫁了个混子家,见天儿的跟我们打听消息。阿叔跟你说,那黎峰好得很,有田有本事有银子,年纪比你大了些,那能大几岁?你听阿叔的话,安心嫁了,别总想着当家做主,嫁了男人,谁不以男人为主?要么说男人是天呢?” 陆柳能说什么? 他只能点头。 这夫郎看他听进去话了,没跟前几天一样,总不阴不阳的拿话刺人,顿时眉开眼笑,话锋一转,问他:“你能给阿叔装些豆渣吗?我听说你家今天才做了豆腐。” 陆柳:“……” 他连豆渣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他听哥哥说了,这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陈家人对外头都是老好人形象,这种拒绝人的恶事,都是哥哥做。 外头说哥哥不好,那也没关系,陈家人会说哥哥年纪小,不懂事。才不管他名声好坏。 陆柳没哥哥那般圆滑的口舌,他拒绝得干巴:“不能给你装豆渣,因为我都吃完了。” 这夫郎表情凝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吃完了?” 陈老爹停好骡子车,放好豆子,顺便喂老伙计吃中饭,一过来就听见这话,看陆柳还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只感觉这孩子真是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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