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记起来了。”姬恂点头,感慨道,“的确是思慕小侯爷,当众深情示爱,主动求皇兄赐婚。” 徐公公:“……” 楚召淮:“……” 徐公公被噎得够呛,老脸都要笑僵了,说了句“王爷说笑”,擦了擦冷汗让身后宫人捧出赏赐。 “宫中口谕,璟王妃有大功,特赏……” 楚召淮见圣上跟前的大太监见了姬恂都这般诚惶诚恐,更加坚定不要招惹这个煞神,这宫里的赏赐最好不…… 宫人将礼奉上。 楚召淮一愣。 徐公公:“金百两、南海珍珠、花银五百两、金貂裘……” 承盘之上,皆按皇家定亲赏赐,且规格更甚,日光下金玉折射光芒险些闪瞎人眼。 楚召淮:“……” 煞神得罪一下好像也没关系。 楚召淮蹭了下脸,余光一扫刚好和懒懒看他的姬恂对上视线。 姬恂唇角带着笑,过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搭在鸠首杖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鸠首的双眼,指腹被压得苍白后又迅速晕开淡红的血色。 楚召淮打了个寒颤,回想起此人拿鸠首杖当剑一捅一个血窟窿的模样…… 算、算了。 小命要紧。 宫中赏赐和赐婚相差无几,旨意一下,当场推拒就同朝圣上打脸没什么分别,楚召淮陷入两难,正犹豫着要如何措辞。 ——起码得做个样子,不至于在璟王府处境太过难堪。 徐公公像是早就料到,笑着说:“王妃,这是宫中楚贵妃的赏赐。” 楚召淮一愣。 楚贵妃? 离京太久,他差点忘了宫中还有个位及贵妃的姑母。 血亲赏赐,更无法推拒。 楚召淮悄悄看了姬恂一眼。 姬恂已没再看他,撑着脑袋神色恹恹,像是只困倦的兽。 楚召淮盯了半晌也没瞧出他的态度,只好顺水推舟:“谢姑母记挂。” 徐公公笑眯眯地将赏赐放下:“圣上还说,过几日王妃归宁,王爷刚大病初愈不便出门,可在府安心修养,省得来回奔波累着身子。” 姬恂看向徐公公,并未说话。 笑容可掬的徐公公却被他这个轻飘飘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良久,姬恂缓缓笑开了:“王妃归宁,于情于理本王自当相陪。” 徐公公得到圣上想要的答案,轻轻吐了口气,又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退下回宫复命。 殷重山注视着宫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 镇远侯府已延三代,从开国元勋权势滔天,传到楚荆早已无权无势,削无可削,“镇远”爵位形同虚设。 即便如此,侯府三代传承也不容小觑,皇帝无故赐婚,必然不想侯府作为璟王爷的助力。 那为何还要拐弯抹角逼王爷陪王妃归宁? 楚召淮并未瞧出问题,正在一旁傻乐。 既不是皇帝赏赐,便能心安理得收了。 瞥见姬恂淡淡看他,楚召淮赶紧将笑收了,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王爷,姑母馈赠,实在盛情难却。” “难却?”姬恂眉梢轻挑,体贴地道,“既然王妃这般为难,那让重山替王妃收到府中库房?” 楚召淮:“……” 楚召淮掩下眼底的敢怒不敢骂,憋了半天,嗫嚅道:“其实也没、没太难,我努力克服,不便劳烦王爷。” 姬恂似笑非笑:“王妃已是本王的人,举手之劳何谈劳烦?” 楚召淮:“……” 楚召淮神情一片空白,好像已经死了一会。 他果真听到了。
第6章 他摸不透姬恂的脾性,来回思索终于艰难做出取舍:“王爷恕罪,方才情急之下失言了——那就辛苦王爷将赏赐收入府中库房吧。” 说出这话楚召淮心都在滴血。 今年当真时运不济,先是一百二十台嫁妆虚了一半,如今姑母赏赐也得拱手相让,都说破财能消灾,这么多财没了,那他原本得遭多大的灾。 正暗暗伤神着,耳畔好像有一声闷笑。 楚召淮迷茫抬头。 姬恂还在跷着他的瘸腿,金纹宽袖垂曳着堆在手肘,指腹慢悠悠托着一颗硕大的紫色珍珠,像是在看成色,并没笑他。 楚召淮收回视线,蹭了下脸,心中嘀咕。 难道幻听了? 姬恂将珍珠扔回承盘上:“既是贵妃赏赐,王妃还是自己收着比较妥当。” 楚召淮眼睛倏地亮了,整个人瞬间春暖花开。 他努力抑制上扬的唇角,矜持道:“王爷都这么说了,我便不推辞了。” 姬恂撑着脸侧笑着注视楚召淮,似乎觉得他一见钱眼睛就变成铜钱的样子很有趣。 不过仔细一瞧:“王妃的脸怎么了?” 楚召淮还在喜滋滋,闻言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脸。 从晨起他就隐约觉得脸上发痒,本以为是不习惯抹粉,现在姬恂一说他后知后觉颊面的刺痛,好像肿了。 楚召淮心里一咯噔。 离回门还有两日,不能现在就暴露。 “许、许是水粉糊太久,有些起疹,等会洗掉就好,没什么大碍。” 姬恂笑了声,竟然也没追问:“原来如此。” 楚召淮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侍女鱼贯而入,开始布早膳。 璟王府昨夜送来的是冷食,天寒地冻再精细的菜样被冻得汤汁凝结,瞧着不怎么有食欲,楚召淮本做好早膳也要啃油拌冰碴子的准备,落座后直接愣了。 满桌蒸腾热气,香味扑鼻,竟有一半是热食。 楚召淮疑惑极了。 不是说璟王府常年皆是冷食吗? 璟王……总不至于是为了自己才破例的吧? 楚召淮很有自知之明,甩了甩脑袋散去这个自恋想法,稳住神情拿起筷子。 ……只是在用膳时还是没忍住偷偷观察了下。 姬恂大病未愈,好似没多少食欲,一顿饭不是在吃冷食就是在喝冷酒,冒着热气的粥和热汤半点没碰。 好像的确是特意准备的。 楚召淮喝了口粥,陷入沉思。 传闻姬恂很难相处,性格阴晴不定还好杀人。 不过仔细一想,昨夜姬恂一杖将人捅个对穿的场景虽然可怖,可那是在生死一线间,若刺客不杀,那他俩就得串一串殉情去。 这样算来,姬恂还算救了自己一命。 楚召淮没忍住,又偷偷摸摸看向姬恂。 姬恂漫不经心喝着冷酒,垂着眼看着膝上的两张帖子,雾气蒸腾将他凌厉的眉眼氤氲得温润几分,乍一看好似书中雍容华贵饱读诗书的贵公子。 既不疯,也不带煞。 楚召淮一直紧绷的情绪没来由松懈了些。 除去新婚夜拿鸠首杖捅人外,姬恂好像也就有时候嘴刻薄些、爱吓人,相处下来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楚召淮隐约有了猜想。 十有八九那些杀人如麻的传闻是京城人故意放出的虚假消息,目的便是落井下石,想破坏璟王战神的好名声。 京城的人心还挺脏。 回想起年幼时被楚召江空口白牙污蔑的事,楚召淮知晓百口莫辩是何滋味。 吃了几口,看姬恂只喝酒许久没碰菜,楚召淮壮着胆子想试探一下,拿起旁边侍女布菜的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在姬恂面前的碗碟中。 “王爷尝尝这个。” 姬恂手微微顿住。 身后候着的殷重山眼神一凛,手缓缓握在后腰处的刀柄上,杀意毕现。 前堂一阵诡异的死寂。 楚召淮并未发现气氛不对,还在心中嫌弃这好好的鱼做出来怎么齁咸,还是临安的醋鱼比较合他胃口。 姬恂注视着楚召淮,眼瞳收缩又扩散,像是只伺机而动的兽,偏偏神色没太大变化,甚至算得上温和地笑了:“好。” 说罢,竟然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 殷重山无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还没睡醒。 就、就这么吃了? 璟王年过二十六还未成婚,这些年京中不少人都送过美人娈童前来试探,曾有个大胆的美人擅作主张顶替侍女的位置为王爷布菜。 那晚璟王府血流成河,那几人的头颅也被装入箱里,直接搬去送人的府中,惊得满朝上下参璟王的折子一道道往上递,圣上无奈罚了半年俸禄才了结。 此后只要有人敢往府里塞人,皆被斩了头颅原路送回。 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明面送人。 殷重山不着痕迹哆嗦了下,隐晦地看向楚召淮。 这人不简单,定有过人之处。 不简单的楚召淮还在怀念醋鱼。 见姬恂不排斥他布菜,还脾气很好地笑了,他越发觉得传言不真。 这顿饭吃得风平浪静——主要是楚召淮平静,在一旁的殷重山心中都要惊涛骇浪了,手中的刀握了半天愣是没敢出鞘。 楚召淮用完膳,规规矩矩和姬恂告辞,寻了个“洗脸”的由头冲回寝房。 等洗完脸后临镜一照,楚召淮又被吓住了。 水粉糊得太久太多,常年带着病色的苍白脸上已浮现淡色红疹,一路蔓延至脖颈,像是发了急症。 楚召淮强忍住抓痒的手,为自己探了探脉。 哦,还好不是水粉的问题。 只是中毒。 楚召淮安心了。 临安白氏杏林世家枝繁叶茂,楚召淮光舅舅就有五个,他自幼跟随外祖父长大,虽说血脉相连可终归算是寄人篱下。 况且楚荆一直没打算将楚召淮接回京城,白家五房有四房都忌惮他分白家家产,一大家子勾心斗角,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连带着待他并不怎么好,打小生病中毒是常有的事,早就习惯了。 楚召淮在随身携带的小包袱中找了颗药丸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吞了。 这事儿好像有些蹊跷。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莫非是昨晚的毒香? 痒疼止住后,楚召淮从矮柜中取出之前行医出门障尘用的眼纱,黑色绡纱四四方方遮挡住整张脸,只有眼部偏深可视物,甚为方便。 这脸一时半会好不了,正好有借口遮掩面容。 刚系好,寝房之外有人唤道:“王妃。” 来人是王府管家,瞧着上了年纪,眉眼温和,他手中捧着一封烫金的礼单迈步进了前堂,刚要说话就见楚召淮脸上的眼纱。 “王妃这是……” “无碍。”眼纱之下只能隐约瞧见楚召淮的脖颈,“怎么了?” 管家收回视线:“这是刚拟好的回门礼单,请王妃过目。” 楚召淮接过,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礼单,回想起自己那空了一半的嫁妆箱子,火蹭蹭蹭往脑袋上顶。 璟王府的银子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吗,只是回个门竟要带如此多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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