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花神医请来了。”
花神医来了。容时听到这么一句,然后暖烘烘的火炉没有了,他被塞进冷冰冰的被窝,下意识就抓住了公子的衣袖,想留住人。
他的脑子里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阿时乖一些,不乖阿娘就不要你了哦。”
容时那时不乖,后来他的阿娘果真就不要他了。
他条件反射般又缩回了手,顺从地躺在床上。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只记得有人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模糊地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
花闻灯给容时诊了脉,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景淮皱眉问道。
花闻灯道:“这么小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心病。他这明显是心思太多悒郁太过,再加上他身体本来就虚弱,让病占了药的上风,故而重病反复,又倒了。”
“我不是说过要让他静心养病吗?你们怎么照顾病人的?”
景淮看向引竹。
引竹硬着头皮,道:“我猜,他是怕公子不要他了,他又病倒之前,没发生什么事,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景淮问。
引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猜的这个原因,他有点心虚道:“我跟他说,公子今天不会来看他,他要继续当无名氏……”
花闻灯道:“想必就是这个原因了,小孩子心思敏感,又在病中,就更容易胡思乱想了。你啊你,跟你少爷这么久了,也没点长进。”
引竹瞧容时虚弱至极的样子,心中越发自责:“对,对不起!”
花闻灯见他快哭了,又想起他也不过十六岁,不免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声色俱厉,便柔和了一点表情,叹道:“你先出去吧,也不用太担心,万事有我。”
晋安公府的这间小院子里灯火通明,院中的人忙忙碌碌直到大半夜,才渐渐消停了一点。门,对引竹道:“可以了,你们进来收拾一下。”
引竹进门去瞧时,发现少年已然睡着。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看上去也没有痛苦之色了,睡得很是恬静。
公子坐在那少年的床头,侧着头,敛着眉,似乎在沉思。
“我还是先留在这里。”花闻灯转过身对景淮道,“这小孩命薄得很,我还是谨慎一点。”
景淮闻言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去旁边院子收拾出一间客房。
花闻灯走之后,这个院子又熄了几盏灯,彻底安静下来。
第7章
在含章殿内学习的皇子中,大皇子怯弱,四皇子年幼。
三皇子用春香教的办法,对他们一个威逼,一个利诱,让他们不把当日的事说出去。
刚开始,三皇子还担心景淮知道了实情,知道他带走的那个小宦官实际上是废太子。但三天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三皇子便松了口气,也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二十年前,大陆之上盛传着一句话:“得云山一人,可安天下四国。”
云山,就是景淮的师父,魏先生,魏满。
大约是受过指点和叮嘱,三位皇子上课时都非常认真,一有机会便极力展示自己,时常为了夫子一个随意的提问由谁来回答而争得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大皇子似乎又不怯弱了,又因为年长一些,在课堂之上,还隐隐压了三皇子一头。
三皇子怀恨在心,私下就更过分地欺辱他。他也不吭声,只一味忍着。
景淮因为自己带回家中的那个小孩病重,暂时没有多余的心思管教这几个皇子,照例上完课就直接出了宫。
回到府中,他进入容时的院子。
容时还没醒,引竹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花闻灯在旁边调配药方。
但景淮一进门,引竹就醒了。
他迎上前去道:“公子!”
景淮看了一眼熟睡的容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道:“小声些。”
引竹忙捂住嘴。
“辛苦你们了。”景淮走到花闻灯的旁边,瞧了瞧他正在做的事,低声说了一句。
花闻灯闻言抬起头,不错眼地盯着景淮打量了半晌,而后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这是把他划成自己人了?”
景淮不答,却跟着笑了笑,算作默认。然后他对引竹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了。”
引竹:“哎。”应完引竹便退了下去。
“这小孩,怎么样了?”半晌后,景淮问花闻灯。
花闻灯停下手中的动作,摇头道:“他年纪小,此番又伤了根本,而且似乎还有先天不足之症,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妙。”
顿了顿,花闻灯叹了口气,接着道:“以后……他可能就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殃子了。”
景淮皱起眉,沉默了许久后,问:“没办法调养好?”
“能是能,只是需要慢慢来。若照顾得好呢,三五年能好,若不好,拖个十年八年,英年早逝也不是不可能。”花闻灯道。
景淮手指无声叩了叩桌子,道:“我虽知急不来,可这也确实太慢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花闻灯道:“你若真想即刻见效,非得朱雀神显灵了。”
四周安静无声。
“叫他闲来无事,多去朱雀神庙拜拜。”片刻后,花闻灯笑了笑,接着说,“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景淮没有说话,踱步至房间另一头的床边,撩起纱帐细细看了一回睡中的少年。
少年睡得不甚安稳,脸上是不带一丝血色的苍白,脆弱得仿佛一阵烟,好像风一吹,就会从此消散在人间,不见踪影。
景淮心道可怜,然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放下纱帐,转头与花闻灯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花闻灯忽然又出声问道:“你不是与师父学成了卜卦么,怎么不替他卜一卦?若他命中该有此劫,你也无需劳心劳力做这无用功夫,若是他日后注定平安顺遂,你也不用这般忧心。毕竟忧多则成疾,不是长寿之法。”
景淮摇了摇头,道:“我虽会此术,平常却不爱用。”
花闻灯觉得惊讶,因问道:“为何?”
“怕自己被它束缚,万事都依赖它,反倒成了它的傀儡。”景淮淡淡道,“再者,天命如何,那是天的事,我们人么,只需尽人事就行。就算这孩子注定要死,难道我还能放任他不管,看他去死?”
花闻灯静静地凝视他半晌,笑道:“这一点,你倒是和师父不大一样。”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满意就行了。”
一时间各自无言。
配好新的药方,花闻灯道:“你的活法我不干涉,只是年关将至,离国皇室必定要举行祭神大典,你可别忘了师父交代你的任务。”
景淮道:“师兄放心。”
次日下午,容时醒了过来,引竹记着公子的吩咐,立刻就叫小侍女照看着容时,自己踏踏踏跑去禀报公子了。
公子今日出门前对引竹说:“他一醒来你就来找我,以免他再忧思多虑,怕被人抛弃,反伤了身体。”
引竹是在皇室马场里找到公子的。
公子正在参加一场“神使选拔”比赛。
“神使选拔”是离国的传统,最终目的是为年终的祭神大典选择四名神使。
在祭神大典上,四名神使会各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一路护送“神子”,从城中到城外,最后走上高高的祭台祭神。
神使需要擅长骑射、武艺,且要年轻、家世出众,相貌俊秀。
按照传统,离国每年年底都要举行一场“神使选拔”,优胜的四名将成为那一年祭神大典的神使。
离国的神名为朱雀。
朱雀之神是离国上下的信仰。在离国,无人不以侍奉朱雀之神为荣。
神使是荣耀的象征,因此所有参加选拔的候选者们,无不是十二万分认真地对待这场选拔,都卯足了劲想摘下四神使的其中一个位置。
景淮则别有目的。
由于离国皇帝将神使选拔的权利交由了一部分给民众,在神使候选者们比赛之后,由他们投票选出一位神使,代表民意。
这使得民众的热情高涨,也使得神使选拔日,成了离国一年里第二热闹的日子,仅次于除夕之夜的跨年狂欢。
引竹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精神兴奋起来。他挤进人群,远远地看见此刻正是他家公子在射箭。犹豫片刻后,引竹找了一个观赏角度好的角落,打算先看一看热闹,等公子比完,再去禀报公子那小宦官醒了的事。
景淮自回到上京之后,以文出名。不论是他的师门,还是会贤堂一战,展示的都是他文能定天下的才能。
此刻,他站在场地的中央,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年轻英俊又名满天下。
年纪尚未加冠的景淮,很轻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他当场挽开了三百斤重的大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引竹兴奋地大声叫好。
就在一片倒抽气声里,景淮的箭矢射穿了百步之外的靶心。
引竹当下就看呆了,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等记起时,他心想,也就耽搁一会,不要紧的,等公子做完正事再去禀报也不迟。
容时坐起来,喝了一碗药,然后低低咳嗽了两声。
小侍女连忙递给他一张帕子,他接过帕子低声道谢,小侍女惶恐地说:“不,不谢。”
“你叫什么名字?”容时问道。
“我叫引兰。”
“引……那我的名字也是‘引’字开头的吗?我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小侍女摇着头说,“公子还没说。”
容时握着帕子又咳嗽了几声,然后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
他看向门的方向,静静凝视了半晌。门紧紧关着没有动静。
“去帮我开一下门好吗?”容时对小侍女说。
小侍女手揪着自己的衣服,弱弱地说:“不,不行的,花神医吩咐过了,你还不能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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