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闻言便要动手,凌涯子仗着身高腿长制住了他,正色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现在有正事要办,快点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去骆城,那里有我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我们先去他家住一段时间,外面马车我已经雇好了。”
“现在?”少年大惊,“现在都天黑了!”
“嗯,就是现在,”凌涯子点头,眨了眨眼,嘿嘿一笑,“就是要趁着天黑的时候,等到天亮人就找上门来了!”心中暗暗补了一句,一想到那小子天一亮过来时扑空一场我心里就高兴。
“哦。”少年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仇家有点厉害,竟然能劳动这尊一向爱赖床赖到中午的大神放弃舒适的床窝,不顾舟车劳顿,连夜“逃亡”,而且连路线都规划好了,不简单,不简单。
凌涯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咳咳,其实,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跟着我一起漂泊,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想必你也不会喜欢……”
“说什么呢,”少年有些不高兴,把两个包裹都甩到自己肩上,大步跨了出去,“是你救了我一命,我当然是要做牛做马报答你了,难道,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光吃饭不干活吧?”
“不会。”凌涯子在后面答道。
“那不就得喽,”少年大大咧咧道,“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也挺好的,我虽然大字不识,但是也懂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这辈子读书是读不会的啦,至少还能跟着你出出门,见见世面,那些被关在家里读死书的孩子想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对不对?”
“嗯。”凌涯子应了一声,随之走出门,在少年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复杂神色。
……
卯时三刻,天地仍笼罩在一片深色夜幕中,英国公府里,主人家尚在房中沉睡,庭院中不时有下人沙沙“扫地”声传来,东院里的书房已是点起了高烛明火,烛火燃尽后在灯台下聚成一滩蜡油,茶杯被打破后撒了一地隔夜茶水,却无人敢上前收拾。
坐在上方的年轻男子华服锦衣,眉目疏寒,五官凌冽,此时他脸沉如水,眼神亮极地盯着下方一群连大气都不敢喘声的家臣,好像要从他们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又让他跑了!这都第几次了!他到底要躲避自己躲到什么时候?!
“你们说,他是几时离开上都的?”他轻轻往后靠在雕花木的椅背上,收起一身威压气势。
“秉世子,据守城士兵交代,他是在昨夜酉时一刻离开的城门,目测是往西南方向的官道去。”跪在最前一列的叶宸应道。
“西南方,西南方,”男子喃喃自语,“他会去哪里呢?”他神色有些萎顿颓然,虽是一身气质高贵凛然,但此时卸下全身严阵以待的气势之后,才注意到他五官尚未脱离少年人的稚气青涩,看着原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
叶宸再次出声:“我们两个时辰前找到了他之前跟那个孩子一起住的那间民居小屋,并未发现里面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物品,看来是全部家当都被带走了。”
饶是他们快马加鞭,却还是去晚一步。
叶轻感到有些委屈,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份得而复失的伤感情绪,等到听了叶宸这番话后,又咬牙切齿道:“给我追!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第 3 章
马车悠悠地行走在山道上,两旁树林遮天蔽日,赶车的少年百无聊赖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时不时地朝着车内问道:“到了没?”
车内一把声音应道:“没呢,再等一刻钟。”
“喔。”
少年不疑有他,尽忠责守地赶着马车,不多会儿又问:“到了没?我怎么觉得都过了几个一刻钟啦——”
车内继续应道:“还有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告诉你。”
少年被忽悠几次之后终于按耐不住,愤怒地掀起车帘:“不是说好轮流一个时辰赶车的吗?我都赶了这么久了!”
躺靠在马车坐垫上的凌涯子懒懒地半掀眼皮:“喔,是我记错了,应该轮到我了。”说罢起身,跟赶车的少年对换了位置。
躺到车厢内的少年“哼”了一声,决定不计较此事,大度地原谅凌涯子“投机取巧”的行为,言道:“转了官道又换山道,兜兜转转了几轮,你这次的仇家厉害得紧啊。”
凌涯子哼然一声,依旧不紧不慢地牵着缰绳,少年见他不答,又问了一下:“嘿我问你呀,你跟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仇,怎么躲这么急?”
凌涯子半阖着眼:“没什么,昔时旧人,冤家路窄罢了。”
少年被勾得好奇心大起:“哎,跟我说说嘛,难得我这么关心你一次,我就好奇问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家?”
凌涯子笑了一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欠了他一笔债,今生怕是还不了了。”
少年继续追问:“什么债会还不了啊,那得多少钱啊,你那么穷又那么小气,一看也不是那种会挥霍钱财的人,难道是——难道是——”
少年蓦地坐起身来,眼神中满是戏谑:“是不是你把人家那个什么了,然后又不肯认,当了负心汉,人家找上门来呀——”
凌涯子带着一脸赞许:“哎呀,小南啊,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见多识广的啊,不愧看了这么多话本,这都能被你猜中了。”
“那是,”小南十分得意,“本大仙阅人无数,英明神武,一看你这小模样就知道你所欠的不是钱债,而是情债了。”
凌涯子听罢哭笑不得,小南又揶揄道:“跟我讲讲呗,你跟那个人……”
凌涯子道:“这个呀,说来就话长了——”他一时兴起,开始胡天乱地地吹了起来,把车厢内一脸好奇的小家伙吹得昏昏欲睡,直到抵挡不住困意袭来,眼皮沉沉阖上。
午后昏昏沉沉,山道崎岖,马车走得异常缓慢,行到密林处,凌涯子突然双眼一睁,停下马车,“吁——”
惊起马儿嘶鸣,马车随之震动几下,小南勉力支起睡眼朦胧的眼皮:“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
凌涯子跳下车,道:“没什么,前面有点状况,我去看一下,你继续睡吧。”
“喔。”小南乖乖点头,转头又睡死过去。
凌涯子朝着前方信步走了过去,步伐状似杂乱无章,行云流水间却是暗藏奇门机变,转瞬之间已经来到马车前方二十丈远之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自风中传来,凌涯子悄然探近,一脸凝重地折下路边树枝,借其掩盖身影。
前方山路转弯之后,有一伙江湖打扮人士,约莫七八个人,在一个领头的指挥下正有序地处理些什么。凌涯子定睛一看,地上堆着的是十来具尸体和成摊的血迹,尸体个个皆是被利刃所杀,死得无知无觉,看衣着,似只是普通经商人家。
这群杀人的江湖人士装束奇特,形色匆匆,看样子好像是杀人之后在忙着毁尸灭迹。
凌涯子只看了一眼便快速转过头去,眉头紧皱,手里轻飘飘抛出一颗不知什么物事,在空中划出一道快到看不见的白影,投在杀人凶手群中,落地无声,无人发觉。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才回到马车上,小南还在雷打不动地睡觉,凌涯子接着在车上发呆了大半个时辰,等到确认那伙人已经走远,才驾起马车,笃笃地往前路驶去。
路上尸体已被移除干净,血迹大多被新的沙土重新盖住,只能隐约看到黄沙泥石中点点红色痕迹,完全看不出原先血流成河的模样。
凌涯子面不改色,驾车经过,往前而去。
……
日落黄昏,飞鸟还巢,山林中风声簌簌,虫儿低鸣。
小南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你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荒郊野外,幕天席地,星月当空,这家伙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躺了下来?!
把破旧外袍脱下抖开,小心铺在平地上,凌涯子撑起身子,一脸无所谓:“没办法,赶不上入城宵禁的时间,就只能勉为其难在野外将就一晚喽。”
小南气势汹汹地叉起腰:“依我们赶路的车速不可能会慢到赶不上城门关闭,绝对是你在路上偷懒了!你!绝对是!”
说着便又要冲上来大打出手,谁知凌涯子不躲不闪,反而眯起眼睛:“小家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南一阵心惊胆战,原本嚣张汹涌的气势尽数退去,缩起肩膀畏惧地看着凌涯子。
来了来了,又生气了,这家伙看似好欺负,但要是一旦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着真正生气了,他一生气自己就要受折磨。想起自己被罚到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几段可怖经历,已经吃过亏不敢再犯蠢的小南一言不发,原地抱胸,当场成了个锯嘴葫芦。
凌涯子反倒觉得有些好笑,眼神微微带着亮光,似乎透过这张稚嫩脸蛋看到了一些故人往事,那是他此生中最为怀念也最为不堪的记忆。
眼前少年毕竟心性未定,在年长者面前总是会把或敬畏或不忿的诸般真情实感表现在脸上,不像那人,十四五的少年郎,哪怕脸上稚气未消,也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沉稳模样,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恪守礼节、尊师重道到了一种近似迂腐的地步,常常惹得凌涯子不住伸手出口调戏。也因此,在那小冤家第一次大胆抒告热忱爱意的时候,一向自诩恣意潇洒的凌涯子有些害怕无措了,他自觉为人混账,却不知自己原来竟混账到了如斯地步。
美人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名士风流,但要是对着懵懂无知的少年下手,那便是罪恶,尤其是一步步招惹得对方春意萌动、动了歪念的自己更加是罪大恶极,说是枉为人师也不为过。
他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彼时的他,一如无头苍蝇之惶惶然,尚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大胆奔放的追求,不知如何矫正小徒弟背德违理的不伦观念,更羞愧于没能好好地引导他走上正途,只是未等到他有所反应,却是变故陡生,二人之间竟发生了那等难以启齿的丑闻。众口铄金之下,他被迫离开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然后便是没出息地远走天涯,一躲就躲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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