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父王非但没有赞赏自己,反而勃然大怒,责问自己那篇文章是从何处抄袭而来。
“这么小就会撒谎了?说!到底是从何处抄袭而来?”
那天父王阴沉着脸,用藤条责罚他。
七岁的楚云祁倔强地说,那篇文章是自己写的,可父王不信,藤条一下一下抽在自己身上,寒了他的心。
后来,王子们只知楚云祁浑身是血地被侍者从宗庙里抬出来,而那片文章,楚王在朝会时宣告是老夫子所写,鉴于楚云祁年幼,不予追究。
从此,王宫多了一个纨绔子弟,楚云祁整日游戏宫中,不学无术,为这楚王没少管教,却是越打越不务正业,楚王便不再管,任由他胡闹。
……
“侯爷?侯爷?”思绪被拉回,楚云祁才发觉自己面颊有丝丝凉意,微微叹了口气,朝范夤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入夏的楚夜很是聒噪,不知名的虫儿躲在暗处有一下没一下地鸣叫着。
楚云祁异常烦闷,因为楚王对他处理奚十三一事不满,更因为这二十年来他对楚王的不理解。
他一个跃身,翻过颍乐侯府的后墙,轻巧落在巷子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月夜中晃荡着。
等楚云祁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苏珏家后院外的巷子上了,正想月下敲门拜访,铮铮的琴音传来,楚云祁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倏地一下立住了,他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墙上的青瓦。
琴音委婉,初听恍若烟波缥缈,俄而,轻音渐缓,天趣盎然不啻云水容与,恍若云端,又恍若水云相接。
等到疾音而下时,光是听音,便知弹琴之人琴艺之出神入化,定是指无阻滞,昔无痕迹。泛音后,重重跌宕,琴音渐歇,随着渺远的夜色传至杳冥之间,幽思深远。
逍遥谷琴师便是苏珏!
听完琴曲,楚云祁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他怔了怔,笑了。
逍遥子亲传弟子,波澜不惊的处事方式,以及那种不染纤尘的白衣,他早该猜到琴师是苏珏的。
眼下他没有带萧,只能拿出腰间所戴佩剑,曲指一弹,“铮”的一声,将缥缈的琴音衬的清晰起来。他左脚轻点地面,一个轻跃,便落在苏珏的院子里。
琴音戛然而止,苏珏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琴从他膝盖上滑落,摔在地上。
“你......是你!”苏珏呼吸不稳,难以抑制的喜悦从胸腔中漫延开来。
相比较苏珏的惊讶,楚云祁很淡定地走上前,他瞥了眼摔坏的琴,皱了皱眉,一脸可惜地“啧”了一声,叹道:“挺好的一张琴,可惜了。”
苏珏垂眸低眉,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蹲下身将摔坏的琴抱起。
“今夜所弹之曲是你新谱的?”楚云祁问。
“《湘庭水云》。”苏珏点了点头道。
“水流云在思千古,雅淡飘逸思不群。”楚云祁笑了笑评价道。
寥寥十四字,将这曲子的“意”表现的淋漓尽致。苏珏水色眼眸闪了闪,他很满意楚云祁给的评价。
“这一曲子宽宏澹茂,其弦若滋,于温兮如玉间变徵,按声简静坚实,有磊磊山崖、巍巍钟鼓之声。唔……唯有抚琴人志在九州河山,此曲才得其韵味所在……”楚云祁顿了顿,他抬眸看着苏珏。
舒尔一笑道:“本侯送苏公子一张琴吧。以岭国伽沱木为材,以陈国天蚕丝为弦,以熙国紫檀为雁足,以楚国卞玉为十三徽,琴名唤春秋。如何?”
“好。”苏珏抬眸,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自那夜两人琴剑唱和后,楚云祁每日都会来找苏珏,这一待便是一天。
之前两人以琴箫交谈,而今知音与自己一步之隔,又洽谈甚欢,二人甚是欢喜。
楚国多雨,天青色雨下,二人便静坐屋檐下,观竹煮茶听雨,楚云祁便搬出木案,执笔为苏珏作画。
“兰君,过来瞧瞧。”一曲作罢,楚云祁最后一笔描成,落笔,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向人招招手道。
苏珏起身,在楚云祁对面坐下,拿过画细细去看,烟雨朦胧,绿竹摇曳,白衣公子垂眸抚琴,香炉中青烟袅袅,再看向旁边的小篆,轻声读道:“青山薄雾绕,意上眉梢,绿茗浮暗香,一颦一笑春风摇,醉良宵。”
苏珏微微红脸,将画递给楚云祁,白玉般的手点了点画上的小篆,顿了顿道:“这句‘绿茗浮暗香’不妨改为‘绿茗渡暗香’。”
楚云祁听罢,将苏珏改后的细细读了两遍,拍手称快道:“兰君果真奇才,只一‘渡’字竟将这兰香写活了,妙哉妙哉!”
苏珏微微一笑垂眸不语,楚云祁看向人,只见他面色如桃花,神色温软,白衣如画,如月浸清泉,又如空谷幽兰,当真是温润如玉,公子无双。
楚云祁怔了怔,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冲动悄悄爬上他心头,日子便这么一点一点安静地过去,在那个杀人盛野的时代,在苏珏这里,楚云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淡。
“哎哎哎,这是何意?”这天,楚云祁一脚刚踏进苏珏家的庭院就被云儿推了出去,顺道连门都给关了,楚云祁就那么站在紧闭的门前,摸了摸碰的一鼻子灰抗议。
“何意?这都几天了?侯爷天天过来蹭吃蹭喝是何意?”门内云儿一脸怒气,他双手叉腰道:“我家公子又不是专给你做饭的!”
“好说好说。”楚云祁陪笑道。
“云儿,又胡闹了。”苏珏温润的声音传来,楚云祁赶忙拍门唤道:“兰君!兰君开门!”
“我家公子的字也是你能叫的?!”云儿气的吹胡子瞪眼。
“云儿!”门内苏珏似乎有些愠怒。
“公子……”云儿一脸委屈,拉着脸把门打开,楚云祁一脸得意地瞧了云儿一眼,实话说,云儿真想一巴掌糊上去,看看这侯爷的脸皮是有多厚。
“云儿不懂事,侯爷莫怪。”苏珏温和的声音传来,楚云祁转头看向他。
苏珏身着一件月白色深衣,墨色长发散在身后,眉眼间带着浅浅的倦意,就像清晨沾着露珠的幽兰,带着丝丝倦懒。
“本侯见兰君面带倦色,可是昨夜没歇息好?”楚云祁问。
还没等苏珏回答,云儿就气呼呼地接话道:“可不是?酷暑难耐,公子一夜没睡,才刚躺下没多久,侯爷就大驾光临!”说完瞪了楚云祁一眼便背了竹篓出门去了。
“无妨,云儿言过了。”苏珏揉揉眉心,转头对楚云祁笑了笑道,“侯爷进屋说话。”
楚云祁笑了笑随苏珏进屋,在木椅上坐下,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萦绕在楚云祁鼻息间。
楚云祁嘴角噙笑看着正在煮茶的苏珏——到底是哪一位谪仙呵,一举一动都如同春风般和煦,让人浮躁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楚云祁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兰君,你看我们此时像不像夫妇二人?”
苏珏提着茶壶的手一抖,他虽是背对着楚云祁,楚云祁也能想象到那人此刻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注释部分为“碣石调”调弦法的徵弦调法,文中涉及琴曲是我根据《潇湘水云》以及《碣石调》瞎改的,描述的部分可能有些地方不太专业,诸位谅解哈(#^.^#)。
在这里,还要强调一点,每一张琴因为它的制作材料以及制作工艺有差别,琴声相应的会产生差别,再者即使是同一张琴,如果弹琴的人不同,那么一样的曲子弹出来的感觉也会不同,这就相当于“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所以如果有人能从琴音中体会到弹琴者的内心活动以及弹琴者想要表达的意境,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知音”了。由此看来,其实能碰到和自己心有灵犀的人很难得的。所以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就想当震撼啦(#^.^#),大家也就能理解为什么钟子期死后,伯牙便不再弹琴了。
第5章 月夜说天下
羞愤、惊诧、愠怒。
楚云祁微挑唇角无声笑了笑,起身走至已经僵在原地苏珏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兰君见谅,本侯口出狂言,兰君莫放在心上。”
苏珏一言不发,将茶壶重重撂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楚云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下玩过了。苏珏向来待人谦恭有礼,温润如玉,这还是头一遭一言不发离开,将客人晾在一旁。
楚云祁本着一颗道歉认错的诚心,飞快跑出去,一叠声赔不是。
苏珏不理,径自走近南侧的竹屋,楚云祁跟了进去。
兰花的幽香扑面而来,楚云祁愣了愣。
东面开窗,窗外绿竹森森,窗下摆着一张绛棕色木案,案上放置着一张琴,香炉里的青烟在袅袅升起,木案右下首是一书架,每一格都整整齐齐放着书简,南面窗下放着张木桌,背面垂着帘子,想必是苏珏每日休息的卧室了。
苏珏沉着脸在木椅上坐下来,不发一言。
“兰君莫气,本侯出言不逊,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担待。”楚云祁回过神,走至苏珏身边低头哈腰赔不是。
苏珏别过身子,楚云祁乐了,恍如谪仙的人儿使起性子来,还真是可爱之至,不过欣赏归欣赏,当务之急还是赔礼道歉。
“兰君?苏公子?珏儿?兰儿?”楚云祁厚着脸皮唤道。
在“兰儿”说出口之后,苏珏转过身,一双星眸含着愠怒盯着楚云祁,楚云祁理立刻一副乖巧等骂的神情收声立好。
“楚云祁你……”苏珏咬牙切齿,生生将后面的“滚”字忍了回去。
“在,我在。”楚云祁忍笑,点头哈腰。
“云儿,送客!”显然楚云祁这次将苏珏气急,都忘记了云儿出门了,扔下这句话后拂袖离去。
楚云祁也不恼,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说了声“在下先告辞,待兰君气消之后再来叨扰”便离开了。
楚云祁心情大好,晃晃悠悠回到颍乐侯府,正好和范夤打了个照面。
范夤行了一礼。
“你可知这颍城中墨家子弟在何处?”楚云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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