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怀鹤并不听劝。 一到梅影峰入口,引路的学生就直截了当地说不会进去,看起来心理阴影很大。 于怀鹤只身进山。 顷刻之间,斗转星移,已入阵法之中。 这是一个连环阵,小阵不过是大阵中的一个部分,解法繁复,一环扣一环,一步走错,都会迷失其中。若是对阵法一窍不通,怕是只能等主人进来捞人。 难怪书院里的学生对这都是敬而远之。 于怀鹤花了一个半时辰走出阵法,沿着小路往前走,茂密的竹林间几间竹屋连成屋舍,一派清静自然。 敲门之后,竹屋中空无一人。 看来主人不在。 于怀鹤等了大半个时辰,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将落,归雪间也该醒了。 他是很有耐心,想要做什么,必然是要等到的,但归雪间一个人留在客栈,他并不放心。 临走前,于怀鹤以剑为笔,在竹林间留下一行字,转身离去。 明日再来便是。 * 归雪间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看到于怀鹤倚在床沿边,怀中抱剑。 灯火模糊了于怀鹤的身形,仿佛一个虚影,他低着头,正在擦拭剑刃。 归雪间有些恍惚。 光线微弱,周围都很昏暗,并不清晰,唯有冷白的剑刃映着灯火,无意间瞥到时有种灼伤人眼的亮光。 就像是归雪间才重生时经历的感觉,刺痛代表着真实,他本能地想要捕捉这光。 可惜他伏在枕间,动作较为缓慢,才伸出去小半截手,就被人握住手腕,停在了半空中。 于怀鹤捏住了他的手腕,是用了力的,所以归雪间感觉有点疼。 归雪间彻底清醒过来,他的手一颤,看于怀鹤皱着眉,正看着自己。 他解释道:“我以为在做梦。” 于怀鹤不是很信的样子,可能是怕他又做出类似举动,收剑入鞘。 归雪间:“……” 估计于怀鹤以后不会再在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内擦剑了。 归雪间仰着脖子,看了于怀鹤几眼,于怀鹤的神情沉静——有点太沉了。 他抿了下唇,决定开口。 归雪间才醒来,睡意没有完全褪去,说话时的嗓音软绵绵的:“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大多数时候,归雪间看不出于怀鹤的心情变化,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于怀鹤这人性格冷淡,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多看一眼,更何况是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而现在,归雪间不仅看出于怀鹤心情不好,还看出他很想杀人。 归雪间想了想,难不成自己睡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能得罪于怀鹤到让他想杀人灭口的程度? 那这人也的确有点本事。 于怀鹤偏过头,片刻的沉默后,他说:“在想你。” 归雪间:“?” 自己就做了这么点傻事,这人就生了这么大气? 归雪间缩了缩,企图用毫无防御能力的被子保护自己。 于怀鹤笑了一下。 透过缝隙,归雪间看向于怀鹤,他眼眸中的深沉和杀意似乎都消融了,里面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归雪间看不真切。 于怀鹤说:“想你的仙骨。” 归雪间一怔。 “白家对你……” 于怀鹤顿了一下,很少见的,他也有不能说完的话。 蜡烛“哔剥”作响,他们都没有说话。 隔着被子,归雪间察觉到于怀鹤的手落在自己的脊背上,过了一会儿,那人的指腹压着自己的脊骨,一寸一寸,似乎在寻找丢失的那一块。 有人说仙骨是无形之物,也有人说仙骨存在于人的脊柱中。 归雪间的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发抖,不是疼,也没有痒,就是忍不住。 于怀鹤轻易就猜出是白家所为。 归雪间怀疑,如果自己暴露得再多一点,或者于怀鹤在东洲待的时间再长一些,真的能查出来白家百余年来的惊天阴谋,也会知道自己是白家计划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实际上,在原来既定的命运中,再过一年,他的身体就会完全准备好,成为魔尊容器。 于怀鹤是终结这一切之人。 很奇异的,这一次再想起这件事,归雪间没有感到害怕。 于怀鹤找的很认真,很细致,但也找不出什么来。 即使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也无法改变一件十多年前发生的事。 归雪间的仙骨早已被白家剔除,魔尊不会修仙,不用修仙,仙骨只是妨碍。 于怀鹤没有收回手,他的指尖搭在归雪间的脖颈间,带着点疏冷的气息,又问:“疼吗?” 归雪间的心脏猛地一颤,他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没有仙骨,修仙好像也变得天方夜谭,他知道这是白家对他做下的种种恶行之一。但死都经历过了,再追究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归雪间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难过没用,太累了就睡一觉,起来就有精神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归雪间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那时候太小了,都记不清了。” “别怕。”于怀鹤说,“以后不会疼了。”
第20章 考试 归雪间很轻地“嗯”了一声。于怀鹤的手还搭在他的后背,没有移开,是比被子稍沉一些的重量,可以将归雪间圈在手臂间,或许是安慰保护的意思。 但是现在周围很安全,并没有伤害归雪间的东西存在,由此可知,应该是安慰。 归雪间想,于怀鹤的话不多,所以连安慰好像也很隐晦,不容易被察觉。 好一会儿,于怀鹤问:“你还想在紫微书院上学吗?” 归雪间想了想:“想的。” 虽然入学测试出了大问题,但见识了紫微书院的学生和老师,还有稀奇古怪,别处都没有的仪器,归雪间对这些都很感兴趣。 于怀鹤说:“会有办法的。” 归雪间觉得也是。他上一辈死在白家,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可以继续活着,别的阻碍好像也没那么难以逾越了。 第二天再醒来时,归雪间发现于怀鹤依旧靠在床沿边,没有打坐修行,正在看书,好像与阵法有关。 从归雪间的角度,只能看到书页一角,他没细看,在床上翻了个身,慢吞吞地爬起来,小心地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它们太长了,归雪间在床上打滚时会扯住头发,有点疼。 等到做完这一切再抬起头时,于怀鹤已经合上书,看向归雪间了。 接过于怀鹤递来的簪子,归雪间随意梳起长发,他睡了很好的一觉,现在已经恢复精神,可以重做打算了。 其实在还未测试之前,他就考虑过万一不能通过,而自己又确实想上学该如何是好。 没有仙骨听起来吓人,但结果和天赋不够一样,都需要另想办法。 归雪间说:“册子后面写了,有些老师会按照特别的要求招收学生。” 于怀鹤点头。 归雪间继续说:“我看了几遍,书院里有个负责整理典籍的先生想要找学生帮忙。” 他有些期待地望向于怀鹤:“我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于怀鹤的目光一顿,神情似乎有一瞬的迟疑,但太快了,稍纵即逝,归雪间来不及捕捉,只听他问:“对那位周先生,你了解多少?” 虽然之前打听过,但终究不太靠谱。洗漱过后,两人又一同去找文先生。 文先生见归雪间没有一蹶不振,十分高兴,得知他打算另辟蹊径走周横的门路,也觉得确实是个办法。 结合在客栈里用两块灵石打听到的消息,归雪间将周横先生的生平拼凑了出来。 这位周先生的经历也是世间难寻。 文先生道:“说起来,周横本是俗世众人,出身清贵,从未求仙问道。是后来得罪了皇帝,被判了流放之刑,差点死在半路,又被太初观的长眉道人救起,死里逃生后才拜入了太初观的。” 关于这一段,店小二讲得更具体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编的。 他说周横是状元出身,二十岁便三元及第,堪称文曲星下凡。然而运气不好,殿试后的琼林宴上,无故得罪皇子,全家入狱,自己也被流放。 流放途中,三两个差役押送他去苦寒之地,偶遇土匪,将他扔下后四散逃命。土匪见没捞着油水,为了泄愤,捅了周横几刀。他差点死了,奄奄一息间,周横捂着被剖开的肚子,仍不顾一切求生,太初观的长眉真人见到后于心不忍,将他救起,带回了太初观。 文先生道:“他年纪比我小多了,不是同一辈。但我也听闻过周横这个人。当时他很出名,太初观的新弟子,七年就修成了金丹,二十七八的年纪,前途无量。可惜了。” 其实对于后续发生的事,归雪间知道个大概,心中仍是一紧。 文先生长叹一口气:“修成金丹后,他非要下山报仇,师门不允,他就自断经脉,自求逐出师门,从此与太初观再不相干。” 归雪间和于怀鹤的年纪都还小,考虑他们之前可能一直被拘在师门里修行,不了解这些,文先生解释得更细致了些:“一入修仙之道,自此以后不能插手凡俗之手。修仙之人,其力远非常人能及。若是不受约束,在俗世翻云覆雨,会酿成大祸。” 所以修士下凡,只能降妖伏魔,不能干扰王朝更替此等大事。 归雪间明白,就像第一魔尊杀死的那些人,不仅有修仙之人,更多的是俗世百姓。修士们好歹有机会逃跑,那些普通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便如同天灾降临时的蝼蚁一般死去,徒留鲜血和哀嚎。 归雪间怔了怔,问:“那……后来呢?” 在店小二的口中,周横自绝经脉,一定是受到仙门逼迫,这些仙长们不懂得普通人的仇恨,太过高高在上,周横不得已而为。 文先生似乎陷入沉思:“他那么做,大约是不想连累师门清誉,外人也无法再因为他的事攻讦太初观。重返俗世后的十几年,再没人听过他的消息,有人以为他堕魔了,或是死了。直到前些年,我在书院中见到他,与传言中的桀骜不同,他看起来倒很平和,说既然不能修成仙,却可以重操旧业,为书院编纂书籍。” 紫微书院建成之初,便是为了修仙界的传承,师生之间,多言传身教。但四处搜罗来的典籍浩如烟海,还有很多残本,修缮起来太过麻烦,且于修行无益。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愿意真正投入时间。 文先生细细打量着归雪间:“若是你能拜入周横门下,一边寻找弥补仙骨的办法,一边读书修行,课程和一般学生也不同,由他为你决定,倒是很合适。” 至于昨日于怀鹤去拜见阵法大师一事,文先生没有提起。他以为于怀鹤吃了闭门羹,花秉秋那老头的脾气本来就坏,要求太高,归雪间毫无修为,想当他的徒弟也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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