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使者扭头想看康成业率军往哪里走了之际,他又蓦地对上了那道白影。 出去散心的世子妃大概是回来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立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使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捂住自己剧烈颤动的心脏,准备扔下军粮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望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身影。 萧珩用匕首在粮袋上划了一道小口子,澄黄的粟米漏了出来。 他用指腹碾了碾…… 没掺沙子。 钱勘这人还挺实在的。 正好这几袋现在就可以煮了吃,吃完就去打钱勘。 …… 晋州诚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下,刺史府却灯火通明。 钱勘身着胄甲,身后跟着几个手持长戟、威风凛凛的侍从,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使者拱手道:“千真万确,宋时裕的部众已是强弩之末、上下离心,将军即刻动身,便可轻取敌军!” “好!” 钱勘大手一挥,率领晋州城精锐步骑共一万五千人趁着夜色,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临行前他看向自己的佐官张志诚,“我领兵出击的时候,晋州城中的事务便交由你统管了。” 张志诚向他点头,“将军放心,我等在此恭候将军得胜归来,想必天明时将军便该率军凯旋了,这一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钱勘戴上盔甲,转身离去。 晨曦的一抹微光照在张志诚的半边脸上,映照出他眉宇间的深深沟壑。 他的神情全然不见先前的轻松。 …… 淲沱河滩沿岸的镇北军军营。 随着一支火箭划破营寨上空,面对敌军趁夜偷袭,镇北军毫无防备,瞬间阵脚大乱。 主将宋时裕看起来刚睡醒,他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单脚跳着冲出营帐,仓皇地套上靴子,勒着马缰就是一顿狂奔,身后数千镇北军也随着他一道仓惶溃逃,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队伍车辙错乱,军旗接连倒下,哪里还有半分气势、军纪可言。 钱勘见状,提着长枪,率领晋州军精锐穷追不舍,他冲宋时裕喊道:“你不是段云枫的副将吗?就这点能耐哈哈哈哈哈哈——” 宋时裕慌不择路地冲入一片高耸的丘陵间,他一边观望着山势,一边跑,一边喊,“要是世子还在,论得到你这鼠辈欺负到镇北军头上来?” 钱勘嗤笑一声。 段云枫手下副将被自己追的这般抱头鼠窜,想来段云枫多半也就是个徒有虚名的世子爷,没什么能耐。 什么名将? 什么战神? 不过尔尔。 钱勘不屑道:“段云枫算什么,就算他活着,也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地追逐了一阵。 直到临近那片丘陵地势最高处,钱勘扭头一看,才惊觉身边跟着的部众越来越少了。 原来他们在追击宋时裕的时候,所走的地势并不不平坦,因此晋州军的整体战线被拉得很长,此刻只有部分骑兵还跟在自己身后,而步兵大多数都落在了后方。 而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宋时裕忽然大喊一声“世子!”,颇有一副“你可要给末将做主啊”的架势。 钱勘心下一惊,他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丘陵上竖起了许多面威严的镇北军大旗。 而为首的那人身着玄甲,横刀立马,神情戏谑,“听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身侧骑马并立的那人鬓发皆灰,俨然就是先前与宋时裕大吵一架并分道扬镳的老将康成业。 在段云枫与康成业身后矗立着的是万余军纪严正、蓄势待发的玄甲军。 也不知道在此处伏击了多久。 钱勘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随我冲——” 激昂的擂鼓声响彻长空,段云枫抽出腰间长刀,随着他号令声下,千军万马自丘陵上方俯冲而下,如黑云压境、江潮奔涌。 在段云枫的率领下,漠北铁骑精锐反复冲阵四次,摧枯拉朽般地将钱勘带领的晋州军冲了个七零八落,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镇北军当场阵斩三千余众,俘虏八千,其余晋州兵皆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钱勘本人则被生擒。 …… 大败晋州军主力后,段云枫命人绑了钱勘,让人不要再管淲沱河沿岸驻军营寨里留下的那些物资,直接率军围城,“小小一个营寨算什么?今日我就要住进晋州城,在刺史府用膳。” 说着,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了眼自己的俘虏。 钱勘双手被缚在身后,还是十分努力地抬起头,讨好地看向段云枫,全然不见先前那副傲然自恃的模样,“世子,此刻留守晋州的张志诚是我的佐官,不如让我进去劝降吧?” “劝降?” 段云枫一扬眉,“还用得着你?” 负责看押俘虏的士卒当即抽了钱勘一鞭子,“老实点!” 钱勘瞬间变成了只缩头鹌鹑,不敢再吱声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期望张志诚能率领守城士兵坚持得久一点,让段云枫意识到靠自己是无法攻克晋州这座坚城的,最终只得求助于自己,或者段云枫久围不克、弹尽粮绝,被楚王派来的追兵两面夹击,吃了个大败仗…… 钱勘眸底闪过一抹阴暗的神色。 哼,说不定段云枫到时候还要沦为自己的阶下囚。 正当钱勘沉浸在对未来的各种美好期愿中之际,镇北军斥候忽然来报,称晋州别驾张志诚已率余众主动开城献降,望段云枫能即刻入主晋州,接管城中大小军政事务,只求勿伤城中百姓。 钱勘:“……” “走——” 段云枫一挥马鞭,率军挺进。 他不忘扭头嘲讽钱勘,“看来你这别驾可比你机灵多了。” 巍峨的城门下,张志诚派来的使者恭敬地向段云枫递上正式的投降诏书,随即数千余晋州守城军卸除了武器与战甲,将城门的控制权全权交由镇北军。 “公主呢?” 段云枫骑在马上,四周环视了一圈自己身旁的部众,并未见到预期中的人,他当即看向一旁的宋时裕道:“你派人去接了没?早和你说了让你派人去接。” 宋时裕急忙给自己辩解,“我去了。” 段云枫左看右看,“人呢?” 宋时裕:“我去的时候晚了一步,已经让那个晋州别驾叫张什么的来着,派人七抬八轿地给迎进晋州了,那阵仗可比世子你成亲的时候还要气派。” 段云枫:“什么?姓张的……” 他把“那么有钱?”几个字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宋时裕:“姓张的绝对是个人精,他现在就这般努力地讨好公主,估计是怕自己遭到清算,到时候肯定要让公主给你吹枕边风,世子你就等着吧。” 段云枫‘哼’了一声,“那他这算盘可就打错了,我的枕边风是那么好吹的吗?” 说着,他扭头看向参军周业,“周叔,你可认识这张志诚?” 周业点点头,“这张志诚,也是个‘人物’啊,早些年,他就是朝廷委派的晋州刺史的佐官……” 段云枫:“那这人比苏悦的资历还深?” 周业:“是啊,他当官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呢……” 他将手掌放到腰侧,比了个很矮的手势。 段云枫:“……” 周业言归正传,“那时候恰逢叛军从山东起义,声势浩大,晋州也接连沦陷,他先是劝当时的晋州刺史献降于叛军,后来王爷率军夺回了晋州,苏悦委任晋州刺史,他又给苏悦当起了佐官,结果苏悦这狼心狗肺的义子钱勘倒戈,张志诚还是官居原职。” 段云枫眉头一皱,“此人留不得。” 前前后后,算上给自己开城门,这个张志诚总共献降了四次。 简直比不倒翁还能摇摆,给他一个城门,他就能原地投降。 段云枫这边刚策马通过城门,便见前方宽阔的官道上跪着一身着文官衣袍的中年文士,而他身后跟着一众晋州官员及其宗族亲眷,浩浩荡荡约有百余人,态度十分恭敬,“下官张志诚,率晋州官吏,恭迎殿下!” 段云枫接受了张志诚的跪拜,他示意身后大军严整军纪,不可侵犯农田、百姓,手持长刀的拔斩官当即出列,监督着大军队列继续前行,凡有违反军纪者,斩。 一路行至刺史府前,段云枫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自己的长随,回头冷冷地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钱勘等人,下令道:“此人谋逆犯上、为虎作伥,投靠逆贼李冀昌,杀害刺史苏悦及苏家老小,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按律当斩,将他给我看押入狱,日后我亲自监斩。” “是!” 段云枫手下士卒得令,当即将人给抬走了。 段云枫处置完钱勘,回眸向张志成投来一瞥,这一眼险些让张志诚哆嗦了一下,生怕对方下一秒就要处理自己了。 段云枫只是笑笑道:“听说,张别驾已派人接了我夫人。” 张志诚点头,“是,下官已命人护送公主先行回府休息,请殿下随我来。” …… 张家作为晋州士绅望族的代表,在晋州根基很深。 张府是一座五进的大宅院。 张志诚把自己宅院里最大的一间厢房让出来给萧珩了,以凸显自己对这位“世子妃”的重视。 段云枫到的时候,萧珩正坐在屋里,手里拿着刺史府的户籍、田亩、赈灾册翻看,张家的下人正进进出出地替他搬东西。 张家的大老爷张志诚恭敬地站在萧珩身旁,但凡手里再拿把扇子就可以抢李进喜的活儿了,但萧珩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天生自带一股“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气场,仿佛他才是这宅院的主人,熟练地无视了所有人。 而他脚旁、桌上摆着好几箱金帛绸缎、珠宝玉器,是谁“孝敬”的不言而喻。 段云枫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时裕的警告…… 心下一惊,不会真要来给自己吹枕旁风了吧? 段云枫早上走的时候还在生萧珩的气,这会儿抿着嘴往他旁边一坐,也不说话。 李进喜立即命人端上了几盘香甜的糕点,放到段云枫面前,“世子昼夜行军,想必是饿了,先吃点茶水点心垫垫肚子。” 段云枫往嘴里塞了口桂花糕,目光在桌上的几盘糕点与萧珩脸上来回扫来扫去。 虽然都是他喜欢吃的,但也改变不了他现在还在生公主的气的事实。 然后他就对上了萧珩幽幽垂下来的目光。 段云枫与萧珩僵持地对视了两秒,心一横,把脑袋别了过去。 一旁的张志诚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站在边上,愈发地不安,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下官为世子准备了接风宴,安排在明日午时,还望世子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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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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