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错了。 什么帝王之爱不长久?那是多情的帝王之爱才不长久。 营帐里太多人,湛月清本来想和谈槐燃撒娇的,还是忍住了,只是偎在他怀里困兮兮的。 谈槐燃瞧出他眼下的黑眼圈,微微叹息,抬手理理他的鬓发,柔声问:“多久没睡觉了?” 帝王宽厚的身躯笼罩住了他,熟悉的气息在耳畔响起,湛月清再也忍不住困意了,胡乱的抬起手指比划个数字—— “三……” 话音还没说完,已依在了他的怀里。 “三天。”阿七补上了他的话,被药的效果疼得龇牙咧嘴,状如恶鬼,“我也三天没睡……待会我躺会,那个姑娘,你别杀她……” 说罢,跟昏迷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显然没有湛月清那样把皇帝当枕头的好命。 “陛下,叛军首领漳丘求见。” 营帐外,传来了将士们的传话声。 谈槐燃眉头一挑,低头看向怀里沉睡的湛月清,“让他进来。” 营帐里药香一片,该睡的都睡了,纪鸿鹄默不作声的给阿七和鲁善文上药。 灰黄色的帐帷被掀开,一身劲装的漳丘走了进来,那股药香萦绕鼻翼,他循着味道,看向了湛月清。 却先看到了一双冰冷的丹凤眼。 “漳丘参见陛下。”漳丘眸光一动,看着他和湛月清亲密的拥抱,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如今他身带军功,终于有能力去争了。 明月会因此垂怜,看他一眼吗? “平身。”谈槐燃淡淡的说,“你来有何事?” 漳丘攥紧了手里的头颅,把雁西王的头颅往地上一丢,单膝跪了下来,掷地有声的道: “末将漳丘,愿舍弃军功,求娶曾经的湛家二公子,湛月清。” 他抬起头,眼睛中是坚定的光芒。 营帐中,湛月清骤然睁开双眼,从谈槐燃怀里坐了起来,垂眸看着不远处的漳丘。 谈槐燃面上露出一点笑,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那笑容很虚假,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他亦看着漳丘。 二人的目光同时垂落,身形同时匿在了营帐的阴影里,给人一种他们仿佛天生一对的错觉, “过来。” 湛月清开口了。 漳丘一怔,没有犹豫,正欲跪过去,湛月清却看出了他的想法,“站起来,和我说话。” 漳丘没有动作,依然跪着,他想他已经知道湛月清的答案了。 但他并不后悔说出来。 “你年纪太小了,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觉得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唯一,”湛月清也不强求他起来了,垂眸看着他:“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漳丘神色迷茫了一瞬,很快又褪去了迷茫,摇摇头:“不会的……二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他出生时有个道士找来,说他的八字太大,或许会害了漳家,漳家二老为了避害,将他送去了庄子上养。 庄子上没有什么读书的地方,但好在抚养他的庄主十分善良,找了个私塾把他送了进去。 庄主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才能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 年幼时的漳丘对此十分懵懂,但那些字他看一遍就记得了,是以,学起来也并不困难。 后来,庄主把他在私塾写的一些功课送回了漳家,漳家二老才想起来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 漳丘被接回了家,看到了自己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 “你就是漳丘?” “这是你大哥。”庄主咳嗽着,病恹恹的道:“要叫大哥。” “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能当我大哥?”漳佑撇嘴。 少年漳丘小脸一白,身子一坠,下意识看向庄主。 他不想回漳家,他只想留在庄子上。 庄子上有小兔子,小鸡崽,小鹅,有很多好吃的果子,虽然清贫了一些,但他过得甚是舒心。 “放肆!”庄主当即沉下脸色,“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叫他大哥!” 她沉下来的脸色让漳佑吓了一跳,害怕的道了句:“大、大哥……” 漳丘认为他叫得并不是很情愿,后来的日子也映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功课仍然优秀,被父母夸了几句,父母还顺势贬低了几句漳佑。 当夜,漳佑开始撕他的书,嚷嚷着,忌恨道:“爹给你取名为丘,丘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坟墓!他们恨不得你死!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要死的!” 小少爷的态度间接决定了下人的态度。 漳丘在漳家过得并不欢快,他在外面也总被人欺负。 直到他遇到了湛月清。 湛月清给他钱,在很多人面前笑眯眯的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君家找我……” 那一天,所有的人对他都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们对他竟能如此友善。 这是湛月清给他的,他此生都不会忘却。 湛月清在他这里是永远不一样的。 “是我的话让你为难了,”漳丘低头,“抱歉,二公子。” 他退了出去。 少年时代遇到的第一个便是唯一,其实是湛月清说给自己听的,他遇到了谈槐,那是他的唯一。 但他是例外,他并不认为漳丘也是这种‘例外’。 “你觉得他会想清楚吗?”湛月清抬手抱谈槐燃,看着他,“哥哥……” 谈槐燃抬手攥住他的手指,却只是笑了一声。 “春天到了。” 婚期将近,帝京繁花似景,二人归朝时,在长街上游了一圈。 他们同乘一匹马,举止并不亲密,但旁人一看,就莫名的看出了他们的关系。 大抵是眼神的缘故。 宗庙原本死卡着帝王不可娶男妻之事,但边关一战,天降玄鸟,祥瑞之兆一落,无人再有异议。 “宗庙这几个老不死的,最爱所谓的祥瑞——当年他们说谈槐燃弑父,名不正言不顺,结果帝京上空漫了七天的彩霞,他们立刻就答应了。” 皇宫中,湛月清瘫倒在座椅上,对面有一群下人拎着婚服给他试。 婚服大红织金,一眼望去有二十来套。 谈符一边骂宗庙,一边对他说:“你金冠上用什么色的宝石?红的?” 湛月清试了十来套,薛夫人觉得他穿哪套都好看,眼神一亮,“要不,君府时穿一套、宫里穿一套、喜宴上穿……” “娘——!”湛月清立刻坐正了,受不了了:“你怎么只逮着我?谈槐燃呢,他选好了吗?!” 平日里湛月清的衣服极多,谈槐燃总是一身黑。 “他说听你的,他穿什么都可以,和你配就好了。”薛夫人柔柔一笑,“要不交给娘给你们办?” 她笑起来太像那位……湛月清一怔,也笑了:“好呀,妈妈。” 薛夫人有些讶异,“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娘亲的意思,”谈符转头,“有的人会这么叫。” 湛月清眨了眨眼,抬手按了按眉心,挪开了目光,鼻腔微酸。 …… 成婚的前几天,湛月清去了趟杏林院。 傍晚时分,天边彩霞一片,杏林院里依然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学生和他打招呼,有说有笑的勾着手。 院中种着的金合欢花早就谢了,白色的杏花渐渐吐露嫰绿色的枝芽,过段日子,兴许会结出红果。 湛月清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最开始被人簇拥着奔进杏林院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仗着谈槐燃对他的宠溺,肆意和秦瑞争吵,身后是一堆暗卫,脑海里还有个997哄着他,说踹的好、奖励十积分…… 他看到自己一身青衣的奔进杏林院,出来时却又是一身绯红衣袍了。 “是月杏林欸!”有人认出了他,远远的招手,还扒拉自己的同伴,“那里那里!自从他担任药局局长后,很少来杏林院了……” “哪里哪里?!” “那棵树下站着的那个——” 又有人抬头一看,却有点失望,“我以为他很高呢。” 传说里传得神乎其神的,他们还以为那是个高大威猛的人。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突然扭头看向谈槐燃,气道:“我!要!增!高!” 谈槐燃轻声一笑,垂眸看着他,拉着他的手。 “已经长不高了,放弃吧。” 湛月清看了他一眼,哼了声,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也认为传说里的人都是高大威猛的,如谈槐燃一样的守护神形象。 算了,那他还是不长高了吧,他已经有守护神了。 …… 婚期很快到了,成婚的这一天,春光正好,天际的云翻出了粉金色,仿佛祝贺他们。 君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婚房之中,湛月清一身大红织金的喜服,长发高束,头戴金冠,华贵而俊秀。 阿七看着他,“我帮你梳头吧。” 金冠上有一根簪缨,他一边给湛月清梳着头发,一边拿起了那根金色的簪缨,插进了湛月清的头发。 湛月清一怔,笑了,“你还会这个?” 铜镜里的人也笑了,少年白皙的脸上,眼尾有一抹淡金色的花纹。 “……嗯。”阿七少言寡语——自从他们归朝以后,他就没有以前那样多话了。 他垂头看着湛月清,眼神里露出一点不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希望小月清,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也能得偿所愿。” 湛月清蓦然扭头看他,可阿七却按住了他的肩。 心中莫名漫起了一点恐慌,他张了张唇,“你要走?为什么?” 阿七垂眸一笑,“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月清,我现在很庆幸,我只有一个代号,而不是名字。” 名字是人和人之间最深的牵绊。 唤一次,彼此的记忆便深一次。 湛月清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忘却的记忆。 “上次我本想着夺舍身体,能一直在你身边,可仔细想想,我在你身边也没有用……你有了更喜欢的人了。” 湛月清眸光一动,嗓音哑了,“……你离开,会去找下一个宿主?” “……对。” ——其实不会了,生出情感的系统,是不合格的,他大概是要回炉重造了。 阿七想起那一日他想夺舍重生,却被系统大厅察觉。 它们给了他最后的一个月,一个月后,强行归厅,清除记忆。 那一瞬,阿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月,足够了。 他身为总机,知道宗庙在说什么,在讨厌什么,那他就让他们从此不再敢指摘湛月清半句。 天降玄鸟,是他给湛月清最后的一份礼物。 “会有下一个?”湛月清笑了,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你回去吧,但愿我不会成为你最难忘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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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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