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一样,我不能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如果命运注定要折磨你,也先要从我的尸骨上踩过去。” 这是他从绥朝归来,睁开双眼,看到叶云樵出现在他面前时,许下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诺言。 所以,当他知道叶云樵被困在仓库时,他毫不犹豫地去救他。当车祸降临的一刻,他挡在了他面前。当子弹破空而来的瞬间,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叶云樵承受了一切。 他不是伟大,也并非无畏。 “因为我爱你。” 爱,比生死更重。 比千年的时间、比命运的捉弄,比世事的变迁,都更重。 “但是。”他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握住叶云樵的的手,指腹摩挲过那道被风霜磨砺出的薄茧,“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过去的爱太傲慢了。 他总想护他周全,总想把他拥入羽翼之下,可他忘了,叶云樵从来不是需要被施舍爱情的人。 他们是平等的。 “我依然会保护你,但不会让你成为只能被保护、只能被拯救的人。” “我们一起承担苦痛,也一起迎接光亮。” “不是让谁替谁活下去,而是我和你一起,活下去。” 就像他过去以幽魂陪伴过他的岁岁年年,未来,他也会继续站在他身旁。 一起撑伞,一起回家。 秦知悯的话落在这片时间停止的残破废墟之中,如同柳枝甘露,带来生机的讯息。 而不远处,一株野草正在石头的缝隙里倔强地生长着。叶片被泥土沾染,根茎干瘪而纤细,却依旧努力舒展。 它不需要养分,不需要光照,它只需要活着。 命运的手再残忍,也无法剥夺春天的权利。 叶云樵望着它,又望向秦知悯。 在秦知悯炙热温暖的眸光中,他站了起来,摇摇头: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秦知悯一怔,正要开口,却听他继续说道: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让我看到你活下去,好起来。” “长命百岁,陪我共度接下来的岁月。” 他的声音很轻,似风拂过林梢,又似大雪落入人间,消弭所有过往的悲怆。 “好。” 秦知悯缓缓弯起唇角,目光柔和:“我答应你。” 叶云樵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半揽着他,将他的手臂稳稳搭在自己肩上,像是一座牢固的桥梁,承载着秦知悯的重量。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外面暴雨倾盆,轰隆隆的雷声在地底下震出闷响。 这道矿道原本就崎岖复杂,救援队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他们,若是再等下去,雨势引发塌方,他们会被彻底困在这里。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现在出去。 “能走吗?”叶云樵问。 “可以。”秦知悯答。 “那我们现在一起回家。” 两人彼此支撑着,踏上了离开的路。 他们走过碎石,脚步深深浅浅,时不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们走过积水,冰冷的水渗进鞋底,一步一步,带着潮湿的泥泞,沉重地向前迈进。 洞穴狭长而阴冷,探照灯的光束逐渐在他们身后淡去。 四周的空气变得愈发沉闷,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整个世界吞噬。 他们只能依靠记忆在其中摸索前行。 但黑暗带来的不止是方位的迷失,还有它本身的恐惧。 叶云樵的脚步放慢了一些,甚至在踩上某块石头时,整个身体忽然哆嗦了一下。 他没有表露任何害怕,但秦知悯察觉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叶云樵的手,用力地、牢牢地握住。 如同一根稳定的锚,将他拽住,定在现实之中。 叶云樵侧头,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安静地望向他。 黑暗中,他看不清秦知悯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但这已经足够。 他问:“接下来的路,你会陪我一起走吗?” 秦知悯没有半分犹豫:“会。” 叶云樵停顿了一瞬,轻轻笑了。 “那我就不害怕了。” 他反手握住秦知悯的手,十指相扣。 脚步踏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碾压声。 慢慢的,血腥腐烂的气息铺面而来,记忆里的噩梦开始在四周弥漫。 那些被埋藏在黑暗的声音,窸窣地爬上来,粘腻地缠上叶云樵的脚踝,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攀爬。 “阿樵。” 有人在耳边低语,这并非秦知悯的声音。 “阿樵。” 声音重迭,忽远忽近。 “你看看我们吧。” 叶云樵的脚步一停。 他看见了。 病床上的人,枯瘦如柴,费力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最终却只能无力垂下,再无声息。 撞上墙壁的人,额角鲜血淋漓,眼底带着尚未散去的怒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被河水浸泡太久的人,被捞上岸时已经肿胀不堪,皮肤浮白开裂,再也看不出曾经英俊的模样。 他看见他的至亲挚友,都死了。 死在黑暗里,死在他的记忆深处,死在再也不会有亮光的地方。 叶云樵的呼吸开始急促,胸腔被恐惧一点点挤压,耳边的低语逐渐化作怨恨,化作深入骨髓的哀鸣: “我们好想你啊。” “你陪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别走了,停下来吧。” 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梦魇,让叶云樵生出了动摇。 他该停下吗? 如果停下来,如果跟着他们走,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他已经走了太久,太累了,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只差一个微小的念头。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更有力。 提醒着他,让他清醒了过来。 叶云樵闭上眼,意识一点点剥离出那些附在灵魂上的梦魇。 的确,他在黑暗里遇见过太多的离去,承受过太多无法挽留的生死诀别。可他曾深爱过的人们,不该永远是这副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们不会希望他停在这里,被痛苦折磨一生。 他们已经走了。 所以—— 这只是虚妄。 叶云樵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坚定地迎向前方。 “让开。” “我要出去。” 那些低语仍在耳边回荡,可他不再听见。 黑暗仍然浓稠,可他不再畏惧。 他缓缓抬起脚,踩在湿冷的石地上。 身后是无尽的过去,身前是未知的道路。 他选择往前走。 剎那间,梦魇如同被砸碎的玻璃,四散崩裂。 那些被黑暗吞没的人影,一个一个浮现在他的身侧。 他们是叶云樵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母亲走到他面前,温柔地替他理了理鬓发。 父亲站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傅和师娘站在不远处,目光中满是欣慰,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谢玄青大笑着,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他们没有阻拦他,没有成为他噩梦里的鬼魅。 而是看着他,神色平和,眉眼柔软。 他们没有说“留在这里”。 而是说—— “阿樵,走吧。” “向前走。” “那里有光亮。” - 暴雨冲刷着地面,泥泞的水流顺着山坡蜿蜒而下,汇聚成浑浊的溪流。 救援队、医疗队、警方的人影在雨幕中穿梭,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往这里赶。 刘队从车上跳下来,一路狂奔至狂洞口,大声喊着: “找到人了吗?秦知悯!叶云樵!” 而就在他抬眼扫过去的那一瞬间,脚步突然一顿。 矿洞门前,有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地上。 他们衣衫破碎,满身淤泥和灰尘,像是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秦知悯左肩的伤口仍在渗血,殷红湿透了衬衫,晕染成晦暗的红褐色。 叶云樵的身上同样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手臂上、腿上,尽是被锋利碎石划破的痕迹。 可他们的神色却出奇的安静。 他们牵着手,十指交扣,互相支撑彼此,紧紧牵引着对方,稳稳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暴雨仍未停歇,但天边,已有微亮浮现。 黎明即将来临。 他们从深渊中归来,见天光。
第74章 救援队抵达后, 立刻分头行动。 警方迅速冲入矿洞,将昏迷不醒的程聿为等人带走,而医疗队则抬起伤势严重的秦知悯和叶云樵,迅速转移至救护车上, 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叶云樵的伤势虽重, 但比秦知悯还是要稍好一些。 医生在给他处理伤口的过程中, 他时而清醒, 时而昏睡, 眉头紧蹙, 嘴里反反复复地呢喃着什么。 护士俯身凑近, 仔细聆听, 才听清那低哑的三个字: “秦知悯。” 护士叹了口气,手上的绷带又绕了一圈,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 刚刚换班时,她听同事们说, 秦知悯也是同样的状态,陷在半梦半醒之间,嘴里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叶云樵。 护士在急诊室工作多年,已经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见惯了哭喊、告别、悲痛、绝望。 可这样的两个人,她从未见过。 他们一个伤势极重,陷入高烧;一个伤口遍布全身, 意识模糊。可这两个名字,仍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反复呢喃。 好像只要念出这个名字,就能攥住某种支撑着他们活下来的信念。 护士抿了抿唇,轻轻收紧绷带,小心翼翼地打结。 她从未见过如此深沉的爱。 叶云樵再度醒来时, 第一时间便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医生一把按住。 “叶先生,您还不能随意乱动。” 叶云樵喘息未定,抬眸看向他,嗓音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秦知悯呢?” 医生一边检查他的伤势,一边回答:“子弹打进了秦先生的左锁骨,伤及部分神经,失血量较大,并且因为长时间高强度行动,导致伤口二次撕裂,情况比最初判断的还要严重。” 每说一个字,叶云樵的脸色便沉一分。 医生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他的指尖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攥紧了被单。 “不过。”医生补充道,“总的来说,秦先生的病情控制得很好,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句落下,叶云樵死死绷紧的神经,才稍微松开了一些。 没有生命危险。 可他仍然觉得不够,他想亲眼看到秦知悯,确认他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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