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樵脚步一顿,转身望去,看到一位显然是刚刚下班的女子。 他很快想起来,这是他刚苏醒时照顾他的赵护士。 “赵护士,晚上好,”他微微颔首,语气如初见时那般温和,“最近过得还好吗?” 赵护士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终于确定是本人。 她连忙凑上前:“挺好的挺好的,吃嘛嘛香!” 她停顿了一下,扫视周围,略显担忧地问:“叶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云樵摇了摇头:“我没有事,我来看我爱人。” 爱人? 赵护士用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个事实。 她记得叶先生之前,好像要嫁给某个豪门大少冲喜? 当时她还忿忿不平了好一段时间。 可如今,怎么又…… 叶云樵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嗓音温和地解释道: “他后来醒来了。我们现在很好。” 赵护士了然。 她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并没有多问关于“爱人”的事情。 她只是很真心实意地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随即,她退后一步,没有再耽误他的时间:“那叶先生先忙,下回再见。” 叶云樵点点头,和赵护士道别之后,就急匆匆地走进了特需部。 赵护士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不由得回想起初见叶云樵时的模样。 相比较于刚醒来那会,现在的他好像变了很多。 那时的他,虽然温和有礼、待人如春风和煦,却透着一种遥不可及的飘渺感。 像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而现在—— 他的脚步沉稳,身影带着真实的厚重感。 仿佛风筝终于被一根牢牢系住的线牵引,稳稳地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 她想,这一切改变的缘由。 或许是因为叶先生口中的“爱人”吧。
第56章 叶云樵终于推开了秦知悯房间的门。 他双目紧闭, 陷入安静的沉睡,呼吸平稳,面容如常,仿佛在梦中走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 叶云樵拉过一张椅子, 在床边坐下。 这样的场景, 他似乎已经经历过许多次。 或站着, 或坐着, 目光不离地注视着秦知悯, 等待他醒来。 而秦知悯, 总会如他所愿, 从沉睡中睁开眼,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叶云樵抬起手,轻轻拂过秦知悯的眉眼,低声问道: “知悯, 你梦到了什么?” 是怎样的梦境,让你不愿醒来? 还是,你不能醒来? 与此同时,秦知悯的梦境世界却一片混沌不清。 似乎有风在呜咽, 也有血色染满天地。 那是他在绥朝最后的记忆。 宣治十九年冬,叶云樵死守北雊孤城三十八日后,以计诱敌军深入。 是日, 大雪纷飞。 秦知悯亲眼看着箭雨刺穿叶云樵的身体。 看见他满身鲜血、伤痕累累,却依然倔强地屹立在风雪中中。 直至最终,因失血过多和剧烈的疼痛,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秦知悯想替他擦去嘴角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想挡住那些蜂拥而来的箭矢。 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过是一个被束缚在历史洪流中的旁观者。 叶云樵的身影逐渐被漫天大雪吞没, 天地间只剩一片苍茫与寂静。 秦知悯的眼前也随着飞舞的雪雾,逐渐模糊成一片空茫。 而就在这空茫之中,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突然将他猛然拉扯出去。 当秦知悯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战场边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到触目可见的血迹、寒风中散发着疼痛的真实触感。 他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灵魂,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实体。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实体,可它来得太晚。 秦知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动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向战场中央走去的。 他穿过斑驳的血迹与弥漫的硝烟,穿过折断的刀剑与冰冷的尸体。 直到他看到了叶云樵。 那具满身箭矢、面容惨白却依旧带着一丝从容的躯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周围的士兵环绕着他,跪在地上,垂下手中的武器,仿佛在为他守灵。 秦知悯的脚步顿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下的踩雪声却惊动了那些士兵,他们齐齐抬头,在看到秦知悯的一刻,眼中瞬间盈满警惕与敌意。 “站住!”一个领头模样的士兵倏地起身,长刀出鞘,寒光凛冽,“你是什么人?!敌军的余孽吗?!” 秦知悯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现代装扮与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他嗓音沙哑,艰难地开口,“我是叶云樵的朋友,来自很远的地方。” 士兵们的目光充满怀疑,警戒地围拢过来,手中的武器已经握紧。 “胡说!”有人怒道,“叶大人怎会有你这样古怪打扮的朋友?!” 秦知悯垂下眼眸,语气低沉而笃定地说道: “叶云樵,字明景。” “他是宣治九年的状元,去年来到了北雊。” “他喜欢桂花,喜欢吃酒酿圆子,不爱党参的味道,总是很惧怕黑暗。” 他一字一句说着,用这些熟悉的点滴,将叶云樵的一生描绘出来。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见他最后一面。” 那些士兵怔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领头的士兵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刀,长叹了一口气。 “叶大人从未提过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您说的,确实是叶大人……” 他侧身退开,其他士兵也纷纷让开,为秦知悯让出了一条通往叶云樵的道路。 秦知悯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跨越时空的鸿沟,最终在叶云樵的身旁跪下。 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归于静止。 他伸出手,极尽小心地拔去叶云樵身上的每一支箭矢。 而每一支箭矢被拔出的瞬间,却仿佛伴随着一阵钝痛,刺入了他的灵魂。 秦知悯抬起袖口,轻轻擦去叶云樵脸上的污血,那双曾经清俊无双的眉眼,如今沉寂得让人窒息。 最后,他伸出双臂,将叶云樵紧紧抱入怀中。 那具身体冰冷僵硬,如今却是唯一能够让秦知悯感受到温暖的存在。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叶云樵的肩头,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将他留住。 这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 可现实,却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降临。 秦知悯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浸入叶云樵染血的衣襟。 这是秦知悯第一次真正拥抱到叶云樵。 秦知悯在大绥朝停留了七日。 这七日里,他不眠不休,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几乎不曾停下。 他学着叶云樵的模样,肩负起重建北雊城的责任。 指导百姓生活,亲手收敛战场上的尸体,修补破损的城墙。 他甚至挽起袖子,和城中的老匠人一起用石灰修补那些被战火摧毁的民居。 每一次抬头,看到城中百姓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敬仰目光,秦知悯都不由得怔然。 他们敬的是“叶大人”,不是他。 但他甘之如饴。 第五日,北雊城的城墙修复完成,他带着百姓重新竖起了城门的旗帜。 第六日,秦知悯带领着百姓清理了城内的废墟,重新划分了农田和居所。 第七日清晨,北雊的百姓为叶云樵举办了葬礼。 全城百姓身着素衣,挤满了道路两旁,低头俯首,为他们的知府送行。 灵柩在一片哀悼声中缓缓被送出城外,最终安葬在北雊城外的青山之上。 叶云樵的棺木内,未置任何珍贵的陪葬品。 只有一枚印章,和百姓们自发送来的陶罐。 秦知悯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久久凝视着叶云樵的棺木。 在棺木盖上之前,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小心地放了进去。 叶云樵生前,为恩师与挚友复仇,揭发奸臣,将那些罪恶昭彰之人一一送上断头台。 他直谏宣治帝的昏庸,为百姓请命,纵使因此被追毁出身以来文字、遭流放至北雊这片苦寒之地,他也从未有过半分退缩。 然而,在他死后,即使有守城之功,甚至以一己之命换得北雊城的存续,仅因皇权的厌弃,他的名字便被轻描淡写地抹去。 那些丰功伟绩,那些壮烈事迹,都随着冷酷的历史洪流,一起被埋葬在深渊之中。 秦知悯明白,这个结果,他无力改变。 他的努力,就像一粒沙。 渺小、微不足道,仿佛尘埃。 但即便如此,他仍愿竭尽所能,留下属于叶云樵的痕迹。 他能做的,就是将这卷记载叶云樵生平的竹简放入墓中。 因为,这个世上唯有秦知悯一人,知晓叶云樵的全部过往。 正史可以不着一字,但秦知悯要让千年之后,当坟茔重见天日时,世人皆知叶明景。 秦知悯抬手轻轻抚摸着墓碑,指尖划过那冰冷的石面,最后用额头抵住,闭上了双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交汇,错位的时空终于归于正轨。 绥朝的记忆化作画面,在脑海中支离破碎地闪过,逐渐被另一个瞬间所取代—— 那是车祸的一刻。 刺耳的剎车声撕裂了寂静。 当巨大的货车径直冲来,后方的轿车猛烈撞击车身,车体剧烈摇晃,朝前方护栏失控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秦知悯不假思索地用身体挡住了所有飞溅的碎片。 他紧紧护住叶云樵,将所有的危险牢牢隔绝在自己的身后。 即使鲜血染红了视线,即使疼痛撕裂了全身,他依然稳稳地将叶云樵护在怀中。 在那一瞬间,秦知悯闭上眼,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那是为了叶云樵而跳动的心脏,也是他义无反顾的选择。 画面逐渐陷入一片黑暗,而后,又有无尽的光亮冲破了虚无。 秦知悯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绝望,都在这一刻悉数化作平静的安宁。 那些鲜血、疼痛与险阻,如同昨日的梦魇,而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梦醒之后,他只想将所有的岁月,都交付于叶云樵的身边,与他一同走过每一天。 叶云樵察觉到他的醒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急切地扫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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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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