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老头家门口时,叫人的嗓门都温和了,生怕吓到小姑娘。 “李老头,住你家的那位公子在吗?有人找他。” 不等李老头应声,小九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来了。”他语气平淡地招呼了一句。 “你信写给三哥,和写给主子有什么区别,我能不来吗?”小七指了指身旁的老人,道,“人我也给你请来了,病人在哪?” 村长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什么病人?” “这位是神针……”小九顿了顿,觉得报上老者的名号,村民估计也没听过,改口道,“这是靳大夫,专治疯症癔症;小七,精通毒……药理,我请来给姮娘看病的,你们县城里的大夫也就够看看头疼脑热。” 村长有些震惊地望着小九,又看了看小七和靳大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二位贵客快屋里坐,李老头,你那还有茶没,给人家泡上,我这就去找姮娘过来。” 李老头眼中也难得出现了些神彩,他紧张地搓搓手,道:“我屋里乱,只能麻烦各位去隔壁歇脚,我去给三位泡茶。” 小七正要拒绝,被小九拦了下来,将两人带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李老头家的茶叶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陈茶,虽然也是小有名气的茶,味道却实在不怎么样,但这已经是他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小七和靳大夫象征性地品了几口,正好姮娘和孙阿婆来了,他们便放下了水杯,诊断起姮娘的病情。 这事小九帮不上忙,就在一旁一边翻书一边慢慢饮着茶水,喝完就自己续上一杯。 等小九续到第三杯的时候,靳大夫才结束问诊。 孙阿婆满眼希冀地望着靳大夫,问道:“大夫,我家姮娘,能治好吗?” 靳大夫道:“能治,针灸辅以汤药肯定是能好转的,但是她积病太久,能好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 这个回答已经让在场的众人喜出望外了。 村长看着低头与小七讨论的靳大夫,似是有什么话想说,许是又怕打扰到他们,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瞅着。 小九从书页中抬了下眼,直接问道:“村长想问什么?” 村长连忙回道:“那个,能不能麻烦靳大夫也看看周家弟弟的病?他不是生来就傻的,是打仗的时候吓傻的。诊金的话,我们会努力凑齐的。” 靳大夫闻言,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姮娘的病至少也要施一个月的针,空余的时间,有需要看病的都可以来找我,其他村的人也行。诊金小病十文,大病一两。” “药的话,看情况另算。” 村长激动道:“好好好,多谢靳大夫!我这去通知大伙。” “村长,您稍等一下。”靳大夫叫住正要离开的村长,道,“这屋子有些小,又不够私密,麻烦您这边收拾个大些的房间暂时充作医馆使用。” 李老头马上接话道:“这事包我身上,今晚就能给大夫您准备好。” “行,那就麻烦了。”靳大夫说完又对孙阿婆道,“我还要与七姑娘细细商量下治疗的方案,你明日再带姮娘来找我。” “哎,好。”孙阿婆千恩万谢,带着姮娘离开了。 屋里的村民走完了,小九合上书,放到一旁,道:“你几时又收了徒弟?” 靳大夫原是宁王府的人。宁王出事后,他辗转遇到了谢明峥,便一直跟着他在战场上行医,军中的大夫几乎都是他教出来的,自然与几个亲卫相熟。 不过,这人在一处呆不住,经常云游四方。谢明峥当了皇帝后,一堆太医可以使唤,几乎也用不上他,他乐得自在常常不见踪影。 说起来让人挺心酸的,靳大夫之所以对疯症癔症之类的病颇有心得,也是因着军中一些年轻的兵士难以面对战争的残酷,吓疯吓傻的不在少数。 小九本来也不报希望,没想到小七真找到了这位大爷,还把人请来了。 靳大夫道:“路上捡的一小姑娘,有天赋又肯吃苦,我这一条腿都进棺材了,可不得收个亲传徒弟。” 小九嗤了一声:“您这模样,最多一根脚趾进棺材。” 村民们动作挺快,晚间就打扫出了一间屋子,各家搬了些柴火,将炕烧热,才来人把靳大夫请了过去。 小九对医术方面没什么兴趣,也涉及不多。天气好时,便出去村里村外四处闲逛;天气不好时,就窝在屋里看看书,想想事情。 比如,谢明峥为什么要让他来这个村子?是想让他知道战争带来的其他苦难吗? 小九承认,他确实觉得强抓壮丁这件事不对,也很同情姮娘和其他村民的遭遇。所以,他愿意花钱,花自己的人情帮他们改善生活,但小九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战争总是要牺牲的,与其被敌人屠戮,不如与敌人拼杀而死。 靳大夫来了好几日,天气方晴暖起来,地上的雪都化了,小九这才有心情出门看看情况。 李老头不在屋子,也没在田边。 他在靳大夫那。 李老头一把年纪,又不识字,大多时候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是在院里干站着。也就是靳大夫忙得没空时替他杯里添个水,或是喊个人之类的。 小九停下了脚步,望向李老头。 他此刻仍是呆呆地蹲在院子的一角,半仰着头看着靳大夫和姮娘——过几日针灸和汤药治疗,姮娘已经可以对外界的刺激有些简单的反应。 小九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眼前的李老头,好像“活”了一点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小九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什么叫活了,李老头几时死过。 许是有其他事情做,人显得精神了些罢了。 小九进了屋,小七正对着靳大夫的方子抓药。 “要帮忙吗?”小九随手拿起一张方子问道。 小七抽回小九手上的药方,头也不抬道:“别添乱,去村口接个人。“ 小九往日抓的都是放在药柜中切好的,临时准备的房间里可没有,药材都是晾在架子上,得自己分辨。 被歧视了技术的小九丝毫没有不悦,神情淡定地问道:“接谁?长啥样?” “靳老的徒弟,叫向逢。托她买了药,算算日子该到了。”小七道。 小九应了声,就离开了屋子。 小九在村口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索性沿着村外的小路往镇上慢慢走。他溜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了要接的人。 一个看着和小七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赶着车正慢腾腾地往雪松屯走。倒也不能怪她走的慢,那两匹马后面挂着三辆板车,好几个大箱子。 向逢的皮肤有些黑,也没有那么细嫩,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的。但她的眼睛很亮,像太阳一样,神采奕奕,充满了活力。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哎,小哥,雪松屯是在前面吗?”向逢冲着小九招手问道。 小九应了一声,待马车经过时,直接跳坐到了向逢的旁边。 向逢愣了下,没质疑他上车的举动,而是问道:“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吗?” 小九道:“我来接你的。” “哦哦,是师父让你来的是吧。”向逢是个自来熟,也不在乎小九的冷脸,搭话道,“我听你口音,有点像我们那的,你是北安人吗?” 小九怔了下,侧头打量了下向逢,竟真有几分眼熟:“是。” 向逢顿时喜上眉梢,拉着小九聊了起来。小九有一搭没一搭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但丝毫不减向逢他乡遇故人的兴奋劲。 直到进了村,这才消停些。 向逢的到来,很快得到了所有村民的喜爱。 小七看起来比小九好相处,实际接触村民时,她是尽心尽力礼貌又疏离的。简单的说,就是没有跳出大夫与患者这层身份。 可向逢不一样,待人热情不说,嘴巴还甜,见谁一口一人姐姐伯伯,爷爷嬷嬷的,把十里八乡的村民哄得笑不拢嘴。 小九站在篱笆墙外,看着一堆老人围坐在向逢身旁,听她讲怎么锻炼养生,怎么用药认药,就连那个整个冬天嘴角都没往上翘过一点的李老头脸上也堆满了笑。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似的。 他爹娘还在时,他家里也曾这般热闹过。 小九有些恍神,小七走到他身旁揶揄道:“真羡慕这种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是不是?” 小九没理她。 小七感叹道:“你还没见过老靳笑得那不值钱的样,他可宝贝这个小徒弟了。” 小九仍没接这话,只是忽然问道:“你觉没觉得,村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小七问道。 小九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像……死了一样。” 对一切漠不关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悲无喜。仿佛活着也行,死了也无所谓。 “是因为向逢吗?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七随口道:“只要不是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少年人,谁都行。” 小九愣了下:“什么意思?” 这次换小七怔住了,她侧身望向小九,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突然笑了:“我好像知道主子为什么让你来这里了?” “为什么?”小九急切地脱口问道。 小七却只是耸耸肩,回身又进了屋子:“自己想。” 直到开春,靳大夫、小七还有向逢都离开了雪松屯,小九仍没想通这个问题。 随着他们的离去,村里渐渐地似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但又有一些不同。比如,清醒过来的姮娘会在河边洗衣时唱起不知名的小调,清脆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村中;比如,孙阿婆不再时时刻刻守着姮娘,偶尔会来李老头家串串门;再比如,周家哥哥偶尔拉着弟弟的在田间散步,他的弟弟不会在听到风吹草动时,惊恐的大叫大闹…… 村子好似多了一些平静的生机。 但也仅仅如此,比不上向逢在时的千万分之一。 “所以,是因为伤病吗?”小九自言自语道,随即又摇了摇头,自己给出了答案,“如果是,向逢在时那些人明明还病着。” 小九的困惑这次没有留太久,因为另一群人带着答案来了。 小七看到的,是小九送往帝都的那封信;而另一封送往北安城的,是给现在北安边军主将,谢明峥曾经副手的将军的。 小九找他要了一批人,一批同他一样无亲无故的兵士。 如今边关大定,自然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兵士,又恰逢春耕,便会安排众人轮流返乡。但军中也有不少无家可归,也无地可种的人。 小九想着,他们左右是闲着,不如派他们来雪松屯帮这些老人种田。 这事将军可做不了主,但小九也不能直接绕过主将,所以得先给将军去信,再由将军向皇上请示,得了命令后方能派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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