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质疑的态度套了半天话,最终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晏殊君为人桀骜,虽然是个哥儿,却是个典型的刺头,从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夫就看得出来。 他儿时同伴压根没几个,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虞钦。 所以现有的信息是:一、打仗了,时间估计就在几年后,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五年就能平息下来,所以才有虞熙借此腾飞,要不他一个商人不可能后来有那么大的势力。 二、虞钦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好的亲民官员不当,走上了起义的道路,结果惨烈。 三、当今皇帝寿命将近,皇位更迭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否则以他的强势手段,怎么会有后来的战乱。 可这一切和虞钦有什么关系,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逼迫他走上了那条路,就虞钦这样子他会打仗,简直天方夜谭。 已生华发却依旧精干锐利的郡守大人准时出席,原本嘈杂的厅堂一片寂静,他又象征性说了一番官话,募捐会这才正式开始。 李凤鸣只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再看下去,扭头发现安十乌定定看着虞钦的方向,语气嘲讽:“怎么,以为自己靠着脸皮攀上了大树,给一个老男人当赘婿,你倒是还有脸出门。” 安十乌冷不丁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偏头见他看着自己,脸上也挂出了冷意:“关你什么事,你是狗吗?见着人就咬,这一会功夫就将我调查清楚,你对虞钦的关注不是一般高啊。” 他这话实在粗鄙,不仅原本低声讨论的陆琪他们不说话了,就是旁边专心看捐品的人眼神也不经意朝这边飘过来。 李凤鸣注意到北边席上也有人朝这边看,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偏因为现在的场合还不好发作。 只好压低声音威胁到,“狗东西,嚣张什么,你嘴巴放干净点,回头有你好看的,别以为虞钦能护着你,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到底谁更嚣张?安十乌冷笑,额头青筋突起,拳头攥的咯嘣作响,他现在心烦意乱能打死一头牛。 尽管如此,他还是注意到李凤鸣似乎口风转变了。 刚才他对虞钦还表现的有些忌惮,怎么回来一趟态度变化这么大。 “今天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开口,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一双温热的手压在了他肩头。 安十乌抬头,虞钦就站在他身后,一如既往的大方护短,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台上,刚结束完一轮竞卖,李希已经开始报下一个物品:“接下来是虞钦虞大人的捐品,赤红珊瑚株……” 梁国并不临海,所以珊瑚之类的摆件不仅仅是价格昂贵,还需要一定的渠道,他们在场的很多人甚至都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这东西。 虞家不愧是巨富,虞钦手里不仅有,还舍得捐出来,想到他从前也十分大方,倒也不那么令人惊讶。 丫鬟捧着一尺高的盒子上来放在桌上,李希小心翼翼,当着众人面打开,顿时脸色一变。 场下亦是一片哗然! “这是珊瑚,是我没见识吗?这不就是一块红褐色石头吗?” “虞大人是把他家假山掰下来送上了吗?” “这……” “虞家巨富不至于如此,莫不是春风楼丢了人家的东西。” 虞钦和安十乌几人也注意到场上的变故,待看到桌上放着的石块,两人具是神色一变。 李希哈哈大笑起来,这会儿场下有些乱,他的笑声倒是不那么明显:“你虞家要破败了吗?募捐会拿出这样的东西糊弄,大人莫不是因为之前被百姓拦路,非要这个时候发泄心中不满。” 安十乌一扇子丢到他脸上:“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蠢,既然动了手脚就安安静静待着,非要跳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连说辞都想好了,看来确实处心积虑,只是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这样的人竟然都能当官吏。 李凤鸣脸上抽疼,却顾不得,也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怀疑了自己,顿时厉声呵斥:“胡说什么,他自己心意不诚还非要诬陷我,那东西本来就是那样子,还能被我换了不成。” 安十乌懒得理他,台上李希定了定神,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请大家开始竞卖。”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虞钦神色微寒,看向李凤鸣时,眼底仿佛凝结的冰霜一眼就能将人冻毙其中。 李凤鸣瑟缩了一下,后退半步,似乎似觉得丢脸,他又朝语气的位置逼近,微抬起下巴色厉内荏:“反正你们诬赖我也没用,一块破石头,还想拍卖出高价,好好回家抱孩子去吧,参加什么丰登节祭祀。” 这是记恨刚刚安十乌嘲讽他的话。 安十乌斜睨了他一眼,冷笑:“这样的人都能当官,蛮蠢又鄙薄。” 他扔了手中折扇,转头扬声朝着台上道:“一万两银子。” 全场哗然,一万两是很高,但今日这场合来的都是权贵巨富,不至于一万两也拿不出。 大家震惊的是有人竟然用一万两买一块石头,这是直接将整场的价格拉到了顶峰。要知道南平郡历年来最高的竞卖额也不过是六千两。 李凤鸣没有看到虞钦出丑,反而被一个他不曾放在眼里的狗东西挑衅,手指着安十乌,牙齿都咬碎了:“你是不是有病,花这么多钱买块石头,虞钦看上你什么,蠢吗?” 这就恼羞成怒了?安十乌站起身,绕着李凤鸣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我们虞家有的是钱,花银子买石头又怎么了,蠢货,你这样的还混什么官场,搅屎棍一个。” “你……”李凤鸣这辈子哪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过,面色青青白白,踹了一身身边跟着的人,嫌弃道:“都是群没眼力劲儿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把他给我拖出去教训一顿。” 其他人眼神闪烁,看着一旁始终一口一口喝茶,视若旁观的虞钦,一时间不敢动作。 “坐下喝杯茶。”虞钦拉了安十乌一把,他这会儿暴躁得有些反常。 这么一会儿功夫,众人也都知道豪掷千金买下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和虞钦是一家。 刚才的口角他们也都隐隐听说了一些,郡守家的大侄子确实蠢得没脑子。 不过从前只知道虞家富贵,今日才算深有体会,一万两银子差不多是整个蓉城半年的税收,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出手。 很快,那块大石头就被送了过来,安十乌摸着石块半晌无言。 虞钦以为他心疼,低声道:“回去我将钱补给你,你能这么维护我,我很高兴。” “两倍!”安十乌随手端起酒杯,仰头灌下,再放时竟莫名豪迈:“我说这不是一块破石头,这是泼天的富贵你信吗?” 虞钦闻言一顿,想到安十乌格外广博的眼界,他随手拿出的东西都是世所罕见,而被他称之为泼天的富贵。 他狭长的凤眸看向那块除了外形潦草实则平平无奇的石头:“我给你三倍,回去再告诉我。” 两人靠的极近,哪怕说话声音压低,还是被同桌的几人尽数听了进去。 陆琪还特意多看了几眼,摇头叹息一声:“色令智昏,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总念叨我算什么。” 三万两银子,把陆家变卖了估计才能凑出这些钱,他长得也不赖,虞钦要是早这么拿钱砸他,说不定,他忍忍就从了。 关键时候晏殊君反而是最靠谱的:“今日虽然将石头买下来了,可这举动也招了不少人的眼,虞钦处事素来低调,我怕会有不好的言论。” 他没有明说安十乌过于高调,哪怕他是为了帮虞钦,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甩出这么多银子,怎么看都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更何况这钱最后肯定还是虞钦出。 可这是虞钦的人,无论怎样该由虞钦管教。 安十乌听出了晏殊君的言外之意,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却想了许多。 舆论这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从前虞钦靠着民心破格当了官被百姓拥戴,今天别人也能靠着舆论动摇他的名望。 或许今日过后人们会议论眼红虞家这极致的富贵,又或许会人置喙虞钦为参加祭祀不惜花巨资买一块石头,贪慕功利,说不定那些流言中自己也能占许多分量。 这么想想那搅屎棍这一招处理不好确实会沾一些臭,可既然是双刃剑,为什么不能为虞钦服务。 反正再过几年就要打仗了,他的金饭碗一个不好就会碎掉,再小心谨慎也没什么意思。 虞钦眯着狭长的眼,望着郡守那处,语气微凉:“那就尽管过来好了。” 人心确实是个多变的东西,从前那位公允精干的郡守大人老了,有了私心、软肋,做事也畏缩起来。
第32章 分家 丁鹏咋舌不已,“那你当心,有些事情我们不好正面出头,但是需要其他帮忙的你尽管说。” 他家中比不过虞家富贵、也没有像虞钦这样有本事的人顶门户,只一个李凤鸣找麻烦他们就没法招架,可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法为朋友做。 这意思就是暗地里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出面,安十乌挑眉,虞钦这几个朋友都挺有意思。 一直没说过几句话的王元涛低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叠东西:“李凤鸣放印子的收据,足足一千三百两。” 这显然不是当场就能拿出来的,安十乌整个人向后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 王元涛看着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一身浅灰色长袍,头发用发带束得整整齐齐,哪怕这般友人闲聚,他都是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没想到一出手就是重量级的东西。 虞钦抬眸看着几人:“这些事我自己来就是,你们不用掺和太多。” 话虽这么说,安十乌还是察觉到他的语气不似平常冷淡。 刚才那场风波算是勉强被揭过,虞钦也和捐卖最多的三人一同监督将银子转到府衙。 一番折腾下来,满桌的酒肉差不多也凉透了,安十乌早就吃饱了,这会儿和陆琪坐在一处,两人一左一右眯着眼打盹儿。 陆琪是昨晚和红颜知己厮混了一晚,安十乌也这样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虞钦见晏殊君频频看向两人的眼神,抿了口茶:“他昨晚熬夜看了一宿《长平纪事》。” 晏殊君见他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想来不是为了体贴陆琪,虞钦这样情绪内敛的人,不想对一个人偏爱起来这般明显,可世上最是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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