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说了玉大哥,”唐茉坐在与他相邻的位置,疯狂拽着他的衣袍,“别说了,你打不过她的。” 轻轻拍了拍覆在脸上的手,乔忆亭这才又扭头对着老妪追问,“老夫人,对于您两位儿子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过我还是一点不明白,您为何对我们山上的事情如此了解?” 一个深居在这郡中,却怎么好像是对山上的了如指掌?他的视线滑过去,又盯在方平身上,心想:仅凭方平自己的话,想必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他细细想来,要么就是这老妪胡诌,要么就是这其中还是有内情。 “老朽活了这么久,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乔少侠不信?”老妪的面庞沾着笑,看起来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 她的话也直接将乔忆亭噎回来了,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他又听见老妪的咄咄逼人。 “如此一来,难不成乔少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对于我方家种种仅仅只有歉意?” 他又握了握拳,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实际上恐惧和不安已经将其裹挟,努力调整了下呼吸,他才开口,“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 忽然间,他感觉到身后的少年一条手臂横了过来,又从背后揽住了他,“师兄......” 握紧的拳头也稍稍松了力,他抬眸对上老妪带着笑意的脸,“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他原本已经开始动摇,可被曾有然强拽回思绪,这才觉得自己差点着了他的道。对于她所说的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再斟酌考究一下,否则自己可不就成替罪羊了吗。 “也罢,那考虑好之前,就请几位暂且住在这里吧。” 准备好的宴席也无心再继续下去,老妪由方平和方搀扶下去,乔忆亭一行人则回下榻的庭院。 “要不是他们师尊不负责任,我爹也就不会死了,我二姐姐也就不会临危受命了。”一个杀父仇人,一个杀叔叔仇人,没有金丹的哥哥,生死未卜的姐姐,如今的她,独自一人撑起方家,她引几人进来,就是为了报仇。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老妪轻轻安抚窝在怀中的小孙女,眼眸中却是让人看不透的黑,“时也命也。” 她在席间说得当然不全是实话,比如他大儿子的死,其实是小儿子方孜凡搞得鬼。 当年顾明怀匆匆赶回青玄山,根本无事发生,也不知是谁传递的假消息,直到休憩一段时间后,曾绮云才上山要人。 方孜凡趁此时机,赶赴西北深渊,试图说服他的大哥,两人却为此大打出手,大儿子身受重伤后,才被法阵吞噬。 可她偏偏又心疼小儿子,这才瞒过所有人,将大儿子的死全扣在顾明怀身上,甚至扣在乔忆亭身上。 甚至,她原本还想助方孜凡一臂之力 ,夺得魔尊之位,可惜可惜,正是应了方才的那句话:时也命也。 深邃的眼睛瞥见了一旁的方平,她开口问道:“平儿,你到底为何归家,跟祖母说实话。”
第71章 寒夜 深夜, 大雨。 方妤刚刚躺下,潮湿冰凉的床榻,好像她的心一样, 坚硬和湿凉,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她很小的时候, 方平就已经离家,所以对他有一个相当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是会哄她买糖吃的兄长;父亲整日研究着阵法,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她这个小女儿, 她自幼是跟着二姐方姝长大的。 诺大的家族,她们却像是飘摇的浮萍一般,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姐妹二人,再加上一个不谙世事的老祖母, 相依为命。 而方孜凡, 他不常回家, 但每一次回家都会让她觉得,好像这个小叔叔才是父亲一般。只不过, 她们的父亲每一次看到他, 都会充满敌意, 大发雷霆。 可短短两年时间,风云骤变。父亲惨死于西北深渊,迫于压力,相依为命的姐姐只能顶替那个名额,家中便只剩下她与老祖母。 前不久,有人在法阵外围,将方孜凡的尸体放置在那里, 她已经悲痛欲绝。 心中早已想好,等二姐姐回来,便同她商议报仇之事。可左等右等,等来的不过是她的兄长,一个窝囊的兄长。 她看着乔忆亭与曾有然感情好的不得了,自己的兄长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心中对他的鄙夷更甚,同样的心中的嫉妒更甚。 闪电裹挟着雷声,将方仪郡上空照得天光大亮,她被雷一惊,从榻上慢慢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朝着窗外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她索性披着衣裳起来,推开窗户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 法阵虽能困住人,但却挡不住天灾,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积水,雨滴在其上跳动,像是逃离,更像是怀抱。 守夜的丫鬟听见响声,疾步穿过走廊,披着一身的寒气走过来询问,“家主,可是有事?” 方妤这才将视线扯了回来,抬眸瞧了一眼,“无事,你先去休息吧。” 丫鬟得令后,三两步退出她的视线,消失在大雨之中,她忽然间想起来昨晚方平的话。 “祖母,我,我碎丹是可以重新结,我真的是因为想家才回来的。” 房中灯火幢幢,明亮却沉重,祖母的房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凉飕飕的,她以为是天气寒冷,曾经让下人们为其准备炭火,可都被祖母拒绝了。 她趴在祖母的怀中,先是抬眸瞧了眼一直以来都相当和蔼的祖母。 祖母的面容隐藏在烛火之下,倒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些鬼气,她知道这样形容不对,但处处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倒是让祖母又将他揽紧了一些。 她察觉出自己的小心思,急迫的想要转移注意力,她只好又将视线转到方平身上。那一副软蛋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烦,“兄长,我想你并不是想家才回来的吧,是青玄山不要你了,对吧?” 方平哭丧着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像是被她的话抽干所有力气,竟然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眼神中的惊恐也已经掩盖不住,“你,你胡说!” 她眼神微眯,从祖母中并不温暖的怀抱中爬了起来,将方才那一副小女儿的样子极力遮盖,换上家主威严的神情,“不若我飞书一封?” “别,好妹妹,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方平不顾在场仆人的眼光,手脚并用爬到老祖母的膝下,“你也不信吗,祖母?” “平儿,可总得知道,你变得修为全无的真正缘由。” 老祖母脸上和蔼的笑容,让方平觉得自己恐怕选错了路,认命般跪坐在地,“对,青玄山不要我了。” 因为,青玄山不需要无用之人,这是他的二师弟亲口跟他说的。 “没有人要我了。” 什么精进修为,什么走火入魔,全都是假的,碎丹是他自愿的。 顾明怀仙逝后,掌门一位空缺出来,他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接任了代掌门。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作为掌门就要立即赶赴西北深渊,与方家共同修补锁魂阵法。 他是方家的人,更是青玄山的人,他都不知道此事,便更没有人知道,就连原本是候选人的乔忆亭都被蒙在鼓里,当年师尊下山也不过是对他们说云游而已。 直到从外面传来一纸书信,要求他立即启程,他这才慌了神。他仅仅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哪里能担此重任?他不想去,也不能去,虽然现在西北深渊中的人是他的二妹妹。 “大师兄,如果青玄山没人去的话,法阵恐怕无法维持,那支无祁的精魄恐怕会冲破禁锢,为祸人间的。” 方平抱着连翘,漫不经心的瞥了石凯一眼,“那师弟以为该让谁去呢?” “这事应当由大师兄做主,但一直以来都是掌门过去的,所以……”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方平冷哼一声,只觉得可笑,凭什么到头来牺牲的只有方家? 石凯也毫不畏惧,摇着那把扇子,直言道:“你既然在掌门之位,就要行掌门职责。” “那我要是不去呢?” “那青玄山,就不需要你这贪生怕死之人来做掌门。” “可我现在就是掌门,你能奈我何?” 他永远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时,石凯看向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又像是淬了毒,就连说出的话都让人一激灵。 他说:“你可以是掌门,也可以不是掌门,如果大师兄不想去,那就请你碎丹下山,永远不要踏入青玄山半步,青玄山不需要无用之人。” 他还说:“如果大师兄下不去手,师弟我,可以代劳。” 方平从那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方妤,又看了看稳如泰山的祖母,他垂眸将眼泪逼回去。 “我是一个无用之人。” 听到缘由后的方妤只觉怒火攻心,一个没忍住,抬脚踢向她的兄长,“你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那是我……那是我二姐!”她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一直木讷的方平一下子推开眼前的妹妹,喝道:“我也是你兄长,你怎么就对我咄咄逼人,怎么就不为我着想一下?” “我差点就死在山上,又差点死在路上,回来后你们一句关心都没有!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家主之位,也本该是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一道闪电乍现,这才将方妤的思绪渐渐拉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 方平的话也像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中,她胡乱地擦干横在脸上的泪水,握了握胸前的玉佩,声音沙哑着念叨,“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快支撑不住了。” 回应她的只剩哗哗的雨声,好像也在连续不断地诉说着远方的思念。 *** 乔忆亭离开宴席之后,依然还沉浸在老妪最终的问题里,他整个人仍在怔愣之中,当年自己下山竟然引发了蝴蝶效应吗? 原来自己在冥冥之中,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害死了这么多人吗? 他就这样想了一路,也任由曾有然牵着他走了一路。 “师兄,小心台阶。” 他便高抬起腿来,迈过去。 “小心门槛。” 他的步子迈得更大,跨过门槛。 曾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人,为他撑伞,将其拦在自己怀中,眼看已经进了屋内,他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几下,心中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引着他的六师兄,干一些别的事情。 就这样想着,他的呼吸都乱了起来,视线也不自觉地盯着怔愣之人微张的嘴唇。 可是机会总是转瞬而逝的,经过一个茶桌,即将到达床榻之时,乔忆亭忽然停住脚步,抬起眸子望着面前人。 “怎么了?”曾有然开始心虚,开始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眼神说是盯着他,实际上根本不敢让视线与他的视线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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