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落下去半个字儿,沈怅雪眼尾一低,眼眸一瞥,立马发现了不对。 他默默抬起手来,拿过温寒手中的墨块和砚台,声音温和淡然:“我来吧。” 温寒愣住:“这怎么行?沈师兄是乾曜宫的……” “不必计较那么多。”沈怅雪朝他一笑,“时候不早了,该用膳食了。你去看看吧,我有些饿了。说了这么久,也该给长老拿些果子来了。” 温寒恍然大悟,一想也是,就连忙离开,起身去别院看了。 钟隐月都没听出任何不对来,还捏着毛笔一字一字写着。 沈怅雪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沉默地为钟隐月磨墨,两人之间安静地互相做了一会儿自己的事。 沈怅雪的目光淡漠地落在宣纸上,眼神跟着钟隐月的笔画来画去了一会儿后,终于慢腾腾地柔声开口:“长老。” “嗯?” “您最好赶紧多练练字。”沈怅雪善意提醒,“画符箓的时候这样鬼画符,会出人命的。” 钟隐月:“……” 钟隐月写字的手一顿。 他挪开毛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刚写出来的这一行字。 张牙舞爪,横七竖八,像老母鸡瞎啄的。 确实……惨不忍睹。 “也不要在弟子面前写字了。”沈怅雪又说,“玉鸾长老写的是一笔好字。” 钟隐月不想说话。 他沉默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是有点……丑。” 沈怅雪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来。 钟隐月脸都红炸了:“别笑话我!” “弟子不敢。”沈怅雪手上还在磨着墨,嘴上轻描淡写地提醒了句,“玉鸾长老写字极好,门内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长老写这么一纸字拿上去,怕是会让旁人察觉不对。” 钟隐月搁下笔,把刚写了字的纸团成一团,在手里捏的咔咔直响:“上午这一遭,都看出来我不对了吧。” “如今只是看出性情大变而已,尚可搪塞。”沈怅雪淡淡道,“性情大变也无妨,怕只怕被人看出长老已不是长老。若是被人发觉,定会被怀疑是夺舍。若再严重些,指不定还会怀疑长老是魔修或鬼修妖修的人。” “到那时,只怕长老会有牢狱之灾,拷问刑打。” 钟隐月听得哆嗦了下。 和大部分修真文一样,这个世界里也有魔修鬼修等反派设定。 魔修、鬼修和妖修人人喊打,常年与天决门这等正派对立相杀,沈怅雪说的完全有可能。 “我知长老为人不坏,也相信长老所言。”沈怅雪说,“弟子愿为长老规避风险,还请长老听我一句规劝。” 钟隐月:“什么规劝?” “不如,长老就说,手受了伤,故而此次草案由弟子代笔。”沈怅雪笑意吟吟,“自然,长老也得早日将字练好才是。” “……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沈怅雪说,“如此一来,我还能和长老多待些时间。实不相瞒,怅雪也有些事还想细问长老,反倒是给长老添麻烦。” 他说话彬彬有礼,三两句的功夫就把由头揽到了自己身上。 钟隐月不好再推脱了,只好应声说好。 沈怅雪放下了墨块,将书案上的东西一件件拿过来,在自己面前摆好。 沈怅雪向他笑:“那么,这草案要如何去写,大典打算如何布置,还请长老一一细说。” 他笑起来当真是漂亮极了,钟隐月看得心神一乱,脑子里本想好的东西一时全散了。 他把话头答应下来,又支支吾吾了半刻,才重新整理好思绪,把话说出了口。 第7章 陆 山间的雪,从白日下到了入夜。 夜晚的天间仍然雪云厚重,风雪呼呼地吹着,空中瞧不见半点儿星星。 夜已深。 玉鸾宫内,苏玉萤指尖泛起蓝色光芒。她抬起食指,在半空中利落地写了一字。 指尖划过空气,在空中留下了一抹印迹。 那是玉鸾宫所修的法术。 苏玉萤写成的一字漂浮于空,周身泛着蓝光。 如此写了“离火”二字后,苏玉萤反手轻轻一挥。那二字立刻向前飞出,化作火光后又飞了回来,落于她指尖上。 她捏着指尖上的火光,在宫内来回走了一圈,一连点上了**盏灯烛。 点上最后一盏,她甩甩手,甩灭了指尖火。 她回头。宫内稍远处的仙鹤屏风后的矮案边上,沈怅雪正襟跪坐,低着头写着东西。 而在他身边的长师——钟隐月却在百无聊赖地抓着苏玉萤刚送来的果子啃着,眼睛还盯着果盘里剩下的其他果子。 苏玉萤转身走过去,向钟隐月行了一礼:“师尊,灯烛都点上了,弟子先行告退。” 钟隐月点点头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苏玉萤出了宫,关上了门。 她走后,沈怅雪又低着头写了会儿,才开口说:“长老,在原先的地方是无需动笔写些什么的吗?” 沈怅雪跪在跟前写了一下午草案了,除了跟他确认和商讨草案就没开口说过话。 他太安静,钟隐月一直在发呆。 他这突然一张嘴,钟隐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沈怅雪不急不躁,重复了遍:“长老,在原先的地方是无需动笔写些什么的吗?” 钟隐月仔细想了想——还真别说,除了签文件,他确实好久都没亲自拿笔写东西了。 “算是吧,平时靠器具写这些,好久都没亲自动笔写过了。”钟隐月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怅雪嘴角含笑道:“是弟子冒昧。只是长老为人冷静,瞧着不像莽夫,应当是好生读过书的,一时好奇罢了。” 哦,好奇他写字怎么像狗爬。 钟隐月抽了抽嘴角,说:“我从前在学校……学堂,自然也是没少写过东西的,只是那处和此处不同,所用的笔更先进些,用不惯。” “原来如此。”沈怅雪点着头,“那长老的字,原也是十分漂亮的吗?” 钟隐月想了想自己本来就狗爬一样的字,默默地又咬了一口果子,别开了脸。 沈怅雪又笑了一声。 钟隐月小声警告:“别笑话我!” “弟子不敢。”沈怅雪说,“长老,草案完成了,请长老过目。” 身侧传来宣纸被抬起来的哗啦哗啦声。 钟隐月放下果子,回过神来。 他接过沈怅雪递来的一张宣纸,将上头所写的内容一字一字看了过来。 沈怅雪的字笔锋凌厉,极其漂亮,一个一个都像是提前被量过大小似的工整。 钟隐月忍不住连连叹了几声,夸赞道:“你这字是真漂亮啊,确实有笑话我的资格。” “长老言重了,弟子不敢。” “哪儿有,是真的漂亮。不用跟我自谦了,我就是想夸你,别拦我。” 沈怅雪刚张开嘴,要说的话却全被钟隐月这一句堵回去了。他失笑了声,无可奈何地点头:“是。” 挨句逐字地看完,钟隐月没看出什么问题。 虽说从社畜的角度来说,这草案还是有些略显青涩了,但沈怅雪他好说歹说还只是个孩子,是个弟子,倒也情有可原。 等到时候把草案呈上去,若是被问起来,就和掌门说一说情况,编点儿理由,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上玄长老在原文里就是个好说话的佛系人。 钟隐月又夸了他几句,将草案还给了他。 “就放在那儿吧,我改日就将东西交予掌门去。”钟隐月说,“我有些话要问你。” 沈怅雪依言将东西放好,回头便乖巧地低眉顺眼道:“长老请说。” 一提起这个,钟隐月就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往沈怅雪身边一挪:“你也回去有几日了,这几日里可有留心到什么事?” 沈怅雪怔了怔:“何事?” “乾曜啊!”钟隐月急得拍了下桌子,“你忘了?我那日特意跑到湖山亭去寻你,同你说的事!” 沈怅雪想了起来:“啊,弟子记得,长老放心。” 钟隐月松了口气,又赶紧追问:“那,如何?” 沈怅雪苦笑着摇摇头。 “师尊待我还是如从前一样好,恕弟子眼拙,这几日时间太短,实在看不出不对来。长老也莫着急,若依长老所言,时间还有的是,也不急这一时。”沈怅雪压低声音道,“我是信长老的,也看得出玉鸾长老已非旧人。” 钟隐月被说得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好蔫蔫坐了回去:“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你清醒些,看得出那是个火坑,早日跑出来才行。虽说时间还有,可你又不能说走就能走,好歹得有个如何才能走得干净的计谋。” “这计谋走完,尚且还需要时间呢,其实时间也不宽裕了,我是真担心你。” 沈怅雪没有说话。 钟隐月抬眸瞧了眼他,见沈怅雪低下了头去。 书案边上燃着灯烛,照亮了他的神情。 沈怅雪的脸上忽然笑意尽散,神色难以言说地晦暗着。 钟隐月心中升起异样感来。 沈怅雪的样子似乎不太对,钟隐月心中莫名打鼓,于是再次凑近道:“你怎么了?是确实发现什么了吗?” 沈怅雪没有回答,他依然沉默。 片刻后,他才微抬起头来:“长老,是当真替我忧心?” 沈怅雪的眼睛望穿过来。他在询问,眼神里却有一片死亡一般的灰暗薄凉,绝望至极。似乎答案是什么,对他而言都已经无足轻重。 钟隐月心里猛地一揪,连忙回答:“当然的。” 此话一出,沈怅雪忽的再次弯眼一笑。 他这一又笑了起来,刚刚面上的灰暗薄凉立时烟消云散,好似从未存在。 沈怅雪将苏玉萤刚来点灯时顺便拿来的果盘从桌边拉过来,送到钟隐月手边,面带笑意地柔声说:“先前在湖山亭,长老同我说了许多。弟子回山后想了很久,才将长老说的话都一一想明白。” “虽说弟子还未发现什么不对,但有许多话想问长老。” 钟隐月挑了个橘子剥:“你说。” “长老说,我们此处其实不过是一话本中的世界。那既如此,长老便是话本外的人儿。”沈怅雪说,“对于我的事,长老如此愤慨……师尊的事,长老似乎也知道不少。” “我想问长老,关于我的事,长老知道多少?” “哎?”钟隐月有些意外,“你不打听乾曜的事,打听自己的?” 沈怅雪噙笑:“弟子也想先听听长老究竟知道多少。” 钟隐月懂了,沈怅雪是想用自己来先试试钟隐月知道多少,知道的又对不对。 钟隐月便开门见山:“你的事我还算较为了解,我知道你是被乾曜长老带回山门的。你本是凡世里一山村内的小孩,有一日村子不幸遭遇魔修屠戮。那时你年纪尚小,昏死在死人堆里,才幸而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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