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时候,为了照顾他这个废人,阿笙已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每日还要起早贪黑去做早点的营生。 太平年岁,底层百姓谋生尚且不易,何况是那时早已不再是长庆楼的少东家,又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局讨生活,还带着他这个废人的阿笙,各中艰辛可想而知。 … 因着只看了谢二爷一眼,便慌忙地低下了脑袋,阿笙并没有注意到谢放渐红的眼眶。 他走到院子的圆桌旁,打开食盒,将里头的桂花杏花奶酪、荔枝腰子、甘棠炖百合……一一摆好。 阿笙特意将动作放慢了一些。 为的就是能够跟二爷多待一会儿。 有时候赶上爷心情好,会在他摆盘的时候,跟他聊个几句。 会问他家里的一些事情。 比如爹爹这长庆楼在符城开了多长时间了,家里都有什么人,阿笙,是哪个笙,全名叫什么。祖上便是符城人么,还是从他乡迁往此地? 有时,还会极大方地赏他几个银元。 今日爷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阿笙心想。 从他进来到现在,爷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以往,便是有客人在,二爷都会笑吟吟跟他说上一句,“阿笙来啦”。 有时,还会笑吟吟地问他,可要坐下一起吃。 阿笙垂着眉眼,微皱着眉头,神色很是有些担忧。 爷可是因为病着,身体还是不大舒服? 阿笙摆完碗碟筷子同汤勺,见谢二爷依然没有要同他开口说话的意思,便朝谢二爷弯腰鞠了个躬。 以往便是这样。 如是遇上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阿笙便无声地躬身退下。 于阿笙而言,能够像这般近距离地瞧上二爷一眼,已是心满意足。 … “阿笙……” 阿笙刚要转身,冷不防听见二爷在唤自己。 他又惊又喜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满是明晃晃的倾慕之情。 谢放拢在袖子当中的拳头攥紧。 这个傻子。 怎的不知将眼底的倾慕藏一藏? 倘使稍微遮掩一二。 当初又怎会弄得符城上下人人皆知,乃至流言四起,甚至因倾慕他这件事,被方掌柜的赶出了家门? 而他又何尝不是混账至极? 明明瞧出了阿笙的倾慕,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做不得数。以为只要他离开符城,时日一长,阿笙便会将他忘记,尊照方掌柜的意思,娶妻生子…… 阿笙仰着脑袋,小脸尽是疑惑。 奇怪二爷怎的……叫了他之后,又没出声。 阿笙心里头不由地忐忑了起来。 可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金丝雀鸟的声音太过清亮,否则以阿笙耳朵的灵敏度,定然听出谢放声音里的轻颤。 不过,即便是阿笙听出来了,怕也只会以为二爷是因为这段时间大病过一场,身体还比较虚弱,才会导致气息不稳。绝不会想到会是因为他的缘故。 阿笙只好偷瞄站在一旁的福旺。 阿笙以往来谢府,倘使替他通报的人是福旺,他经常会塞一、两包他从醉香居买的吃食给福旺。 福旺同他一样,喜欢吃,要好说话。 一来二去,关系也就亲近了不少。 福旺陪着二爷站在檐下,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打着呵欠。 不期然收到阿笙的眼神,他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脸上神情比阿笙还要茫然。 阿笙在心底叹了口气。 福旺什么都好,不会瞧不起他,脾气也好,同他也投缘,就是……有时候不大靠谱来着。 … 阿笙正忐忑呢,忽然瞧见二爷在同他招了招手:“阿笙,你过来。” 阿笙心里头直打鼓。 可是他真的办坏了什么事? 阿笙忐忑地走上前,打了个手势,询问二爷唤他何事。 意识到二爷不大看得懂他的手势,阿笙登时涨红了脸。 以往是爷要是跟他说话,都会唤人去备上纸跟笔。 阿笙不敢主动提这件事,怕二爷嫌这个哑巴麻烦,只能心里头干着急,期盼着二爷瞧懂了他的手势。 谢放前世同阿笙一同住了好些时日,两人之间便是连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哪里会不懂阿笙的手势。 他瞧出阿笙的窘迫,心里头责怪自己的不够上心。 是他疏忽了。 病中的这段时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笙。 今日更是一整天无时无刻不在盼着。 见了人,不但没法张口说话,整个人更像是僵死了过去,四肢都是硬邦邦的,到这会儿才总算慢慢缓过神来。 却还是把顶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不该! 谢放让福贵去取笔墨纸砚过来。 果然,阿笙着急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谢放在边上石凳上拍了拍,温和地出声,“陪我坐坐可好?” 声音低哑。 另一只手拢在袖中的握拳的手,指尖深深地扣进肉里。 疼。 他当真不是在做梦! … 离得近了。 阿笙听出谢放声音里的沙哑。 他迟疑地在石凳上坐下,拿眼觑着二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盛着满满的担心。 爷可是病尚未好全? 倘使病尚未好全,是不宜吃太甜的食物的,容易喉咙疼。 如若不是怕把人给吓着,也容易惹他人猜疑,谢放恨不能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谢放的目光落在阿笙沁着汗珠的鼻尖上,语气里有着心疼,“外面的日头可是有点晒?” 听出二爷对自己的关心,阿笙很是高兴。他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日头,意思是,“不晒的”。 他这两个手势都比较简单,是以不担心二爷会瞧不懂。 谢放:“撒谎。” 谢放的语气称不上严厉,只是阿笙自小在酒楼长大,加上口不能言,察言观色的本事便略胜常人一筹。 听出二爷语气略带责备,阿笙心里头一紧,神情略带惊惶,不明白自己何处说错了。 意识到自己把人给“吓着”了,谢放缓和了脸色,“鼻尖都出汗了,还说不晒?” 原来二爷是这个意思啊。 笑容重新回到阿笙的脸上。 他比了个手势,表示真的不晒。 打完手势,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现出颊边一对深深的酒窝。 笑容傻气。 今日天气是真的还好,算不得热。 是他路上……走得太急。 福贵取来了纸笔,仔细着避开了桌上的碗碟,将笔墨纸砚摊好。 阿笙上过学堂,他人聪明,功课亦是极好。 打了个手势,向富贵道过谢,阿笙用笔沾了墨,忙在纸上写字。 写完,双手递给二爷。 阿笙的字写得虽称不上多好,胜在规规矩矩,好辨认。 谢放接过去,念出声:“爷的病可有好一些了?” 阿笙眼睛瞪圆,脸颊渐生红晕。 以,以往爷是不会念出声的。 爷只会将他写好的字拿过去,瞧个一眼,直接回他的话。 怎,怎的这次…… 不知道为何,明明每一个字都是他写的,可,可被爷这么念出来,很是有些难为情。 谢放将阿笙的字逐一念出,抬头,朝人点点头,眼生笑意,“嗯,见了阿笙,二爷的病自是全好了。” 阿笙双颊顿时通红,通红,还要红。 二爷又在逗他。 以往二爷偶尔也会同他开玩笑,不过,那是在爷心情极好,极好的时候。 想来是大病初愈,心情不错的缘故? 还有,二爷笑起来,可,可真好看呐。 … 知晓一个劲地盯着人瞧是一件极为无礼的事情,何况是二爷这般身份矜贵之人。 阿笙没敢盯着二爷瞧。 他一只手紧捏着笔端,手心微微出汗,低垂着脑袋,耳尖彤红,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谢放瞥见阿笙通红的耳尖,心仿佛被一根长长细细的丝线刮了一下。 他那时喜欢阿笙,总是喜欢出言逗弄他。 只是他对阿笙的喜欢,未涉情爱。 察觉到阿笙对他的倾慕后,他便渐渐减少了长庆楼点餐的次数。 没有一次性断了,就是不想阿笙太难受。 推算时间,他开始有意疏远阿笙,便是他这次病中前后之事。 哪里想到,即便如此……阿笙最后竟还是因为他吃足了苦头。 他双手残废,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曾想过,倘若能重来,当日在符城,他定然不会再去招惹阿笙。 不仰慕上他,阿笙便能同寻常男性那样,娶妻生子。 许是上天为了罚他,就在他戒了酒,也能帮着阿笙干一些轻活,一切都将好起来时,他却再没等到他的阿笙…… 攥着纸张的手在发颤。 在被察觉出异样之前,谢放将手中的纸张放到一旁,端起桌上的桂花杏仁奶酪,“不逗你了。我尝尝这碗杏仁奶酪。” 阿笙抬起头,脸颊还是红红的。 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饱含着满满的期待,望着眼前的二爷。 谢放用汤勺,舀了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微蹙了蹙眉心。 不知是不是病了太久,他的胃已习惯清淡的食物,这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吃进去,他的胃竟一阵翻涌,生起恶心、起腻之感。 阿笙一眼便察觉了谢放微变的脸色,他着急地在纸上写字。 顾不得冒不冒犯,将字递到二爷面前,小脸煞白,“爷?可是不合胃口?” 莫不是他的手艺还不过关,同乔伯伯差得太多? 可……可先前也有客人尝过的,都没尝出他同乔伯伯的差异,甚至还有的客人更喜欢他做的…… 谢放看过字,他将纸张拿开,便瞧见阿笙满目的着急之色。 惊诧于阿笙观色的本能,谢放恐他担心,松开了眉头。 将喉里起腻的奶酪咽下,勉强压下喉间的呕吐之感,谢放浅笑着摇了摇头,遮掩了过去,“不是。是我病了太久,这一口又吃得太急,方才有些噎着了。” 闻言,阿笙松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不是他失了水准便好。 阿笙再次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那您吃慢一些。” 写得很急,“些”字那一横,都没好好收尾。 可见有多担心。 谢放手里头端着奶酪,低头看了一眼阿笙写的字,朝他点点头,“嗯。” 手里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只是吃得极慢。 渐渐地,那碗杏花酪见了底。 阿笙眼睛晶亮。 二爷的胃口变好了! 太好了!
第4章 自是值当 从春行馆出来,阿笙整个人晕乎乎的,便是脚底都有些打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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