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未来重整天下河山、成就千秋盛世的齐王慕厌舟,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玩世不恭、不问政事的断袖? 清醒过来—— 宋明稚自然不会相信。 他迅速换上原主为逃亲,备好的素衣、帷帽,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府。 按照记忆,向杜府而去。 宋明稚今日要眼见为实! …… 卯时,晨雾尚未散尽。 位于永意坊内的杜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负责送杜大人回府的禁军还没走。 杜府正屋前,侍从正慌慌张张道:“夫人!杜大人的伤,实在是太过于深,直接上药似乎没有一点用处。若是再这样下去……大人他,他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太医呢?”杜夫人咬了咬牙道,“还是没有太医肯来吗?” “没,没有……” 正屋房梁之上—— 已蹲守多时的宋明稚,眸色微动。 眼前的这一幕与历史上相同: 吏部尚书杜山晖,直言进谏,激怒了当今天子。而那个昏君不但于盛怒之下,将他当庭杖责,还让他“自己忍着”,太医们也因此不敢来看诊。再加上……尚书府门前,还有禁军未退,无论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杜山晖年过七旬,本就经不起杖责。 回府后又没能好好处理背上的伤口,没过多久,便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 宋明稚垂下眼眸,朝屋内看去…… 一个须发皆白、眼眶深陷的老翁,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之上。而他的背后,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仍在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 他喃喃道:“不行……” 宋明稚完全没想到,齐王竟真的没有出手相助。 他的心不由得一坠。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杜山晖的结局定会与历史上一样。 没有时间再去纠结。 见几名侍从手忙脚乱,半天也没有能够止住血,宋明稚终于跃下了房梁,快步上前将其击晕,接着便朝床榻而去——身为暗卫,宋明稚不仅仅武艺高强,医术也相当精湛,并且,尤其擅长处理外伤。 担心会夜长梦多。 他当即伸出手指,用力封住了杜山晖背后的大穴,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然而,宋明稚刚刚拿起伤药。 耳边便突然传来了一声痛呼:“啊!” 杜山晖竟疼得睁开了双眼。 尚书府正房门窗紧闭,偌大的房间只点着一根蜡烛。宋明稚借着昏幽的烛火,看到……那双因为苍老,而变得格外浑浊的双眼,正缓缓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看来。 麻烦来了。 宋明稚:“!!!” 他迅速低头朝着屏风退去。 同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杜山晖的提问。 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杜山晖竟然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阖上双眼,重新睡了过去。 等等…… 杜山晖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宋明稚当了一辈子的暗卫,也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形。 他下意识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伤药。 奇怪…… 身为三朝老臣,杜山晖一向谨慎。 他方才究竟是压根没有清醒过来,抑或,早就已经知道,有人会来这里帮自己疗伤? …… 齐王府,前院。 春风拂动桃枝,卷起花落如雨。 檐下的护花铃也轻轻晃荡,生出“当啷”一阵脆响。 顷刻间,花香满院。 宋明稚神不知鬼不觉便回到了王府。 此时的天色早已经大亮,全府上下,都在忙着搬院。齐王的贴身侍从元九,于一片喜气之中,将宋明稚带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中。 同时,向他奉上了茶盏:“禀王妃,今早‘酌花院’还未收整出来,还请您先在此处,休息片刻。” 宋明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徽鸣堂是齐王日常起居之所—— 它面阔五间,内部锦天绣地,西边两间是一套卧房,东侧两间,则为书房。 这是崇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中,最常见的陈设、布局。 宋明稚自他手中接过了茶盏:“我明白了。” 同时,淡淡地朝东扫了一眼。 书房内有一整面墙,全都摆满了书架,但是架上面只零零星星摆着几本闲书,反倒是桌案之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信。 元九送完了茶,朝宋明稚行礼道:“齐王殿下说,王妃若是无聊,徽鸣堂里面的东西都可随意玩看。等他送陶公公回宫之后,便来这里找您。” 说完他便端起茶盘退出了徽鸣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宋明稚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元九前脚刚走,后脚他便站起身,快步走进了东侧那间书房之中,未经半点犹豫,就朝着桌案而去。 在大楚,亲王一般都居住在崇京,但收入来源仍然是封邑的税收、田赋,因此他就算不在朝中任职,日常也要关注封地的政、军、民生。 可是…… 宋明稚走近看到。 齐王的桌案上面,堆满了自他封地寄来的书信,然而一眼看过去,竟然没有一封信是拆开来的! 宋明稚:“……” 他没有翻看齐王书信的意思。 但是,他实在是没能够忍住,拿起一封,看了眼时间。 去,去年的? 宋明稚不禁缓缓地蹙起了眉。 还不等他将手中的书信放下,背后便幽幽地传来了一声:“宋明稚,鬼鬼祟祟地,在我这里翻什么呢?” 说着,慕厌舟便凑近看了过来。 宋明稚:“……!” 重生一世,他虽有内力,但无论隐藏气息的能力,还是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都远比不了上一世。 马失前蹄。 宋明稚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假如是上在一世,自己现在已经应该咬碎口中毒药,抓紧时间去排队投胎了。 然而这一世—— 宋明稚早已将不该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他默默道:“殿下为何不让人通报,偷偷进门。” 慕厌舟那双冷茶色的眼睛,忽一下漫出了笑意,他难以置信道:“宋明稚,好看就可以恶人先告状了吗?” 说着,又好奇地看向桌案:“你翻这些做什么。” 眼下人赃并获…… 宋明稚只能硬着头皮发问:“殿下平日里只看闲书,不关注天下大事吗?” 慕厌舟则坐在桌边,笑着道:“我为何要看闲书?” 我就知道……! 齐王殿下绝非不务正业之人。 宋明稚几近拔凉的心。 忽地热回来了一点:“不知殿下平日里都看些什么?” “我平常——”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宋明稚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平常……平常,自然是什么都不看。” 说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我没事关注天下做什么?” 不同于昨日—— 宋明稚不会再被轻易糊弄过去。 想起今天早晨杜家门前的景象,他迅速冷静下来,抬起头深深地看向慕厌舟:“如今的朝堂,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亲王,殿下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受。” 不久之前—— 有人诬告户部官员受贿,并以严刑逼其招供。 身为户部尚书的杜山晖,就是在质疑此事时,得罪的皇帝。 朝堂的矛盾早就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宋明稚缓缓走向慕厌舟,直截了当道:“长此以往,殿下这个闲散亲王,也不一定做得成。” 宋明稚的话很有道理。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慕厌舟向来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装傻,什么时候又不该。 “自然。” 慕厌舟转身看向了窗外。 接着,无所谓地回头道:“我当然知道啊。” 宋明稚忍不住追问他道:“既然知道,殿下还……” “俗话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厌舟是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随口笑道:“我当然知道朝堂局势复杂,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啊,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为什么要去揽瓷器活?” 宋明稚喃喃道:“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便缓缓地坐在了桌前。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柔密的睫毛,好似芦苇,正随呼吸轻颤,颤过了那双雾蓝色,似湖泊的眼瞳。 漂亮又正经。 格外的好逗。 慕厌舟眸底的笑意竟又浓了几分。 见对方突然沉默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没忍住戳了戳宋明稚的肩,故意道:“怎么了?” 宋明稚咬着牙抬眸道:“那万一出事……” “万一出事。” 慕厌舟顿了顿,朝宋明稚笑了一下,假作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我父皇他顶着吗?我们只管躺着就行。” 宋明稚:“?!” 方才还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瞬间站了起来—— 那昏君究竟能顶住什么? 若是等他来顶,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微风拂过树梢吹得落花簌簌。 慕厌舟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总结陈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岂料,话音未落—— 酒盏已经到了宋明稚的手中:“不行。” 宋明稚缓眯了眯眼睛,深深看向了对方。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唯独齐王殿下不可以,哪怕他真的躺下,也得将他拽起来。 这天下,必须他来顶。 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 慕厌舟的心中,竟罕见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感觉。 似乎逗过头了。
第5章 慕厌舟溜得非常迅速。 见势不妙,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事关天下存亡,宋明稚却不能不急。 …… 王府侍从手脚格外利落。 不一会儿,他们便将“酌花院”给收拾了出来。 这时,还没有到正午。 宋明稚乘着轿辇到了院中,远远就看见—— 院子里的那一棵桃花树下,早早就摆好了食桌,不仅左右站着两名专职布菜的侍女。甚至,远处还有一眼温泉,正在袅袅地冒着雾气。 宋明稚刚走下轿辇,便有人上前,朝他行礼道:“殿下担心王妃吃不惯府里的饭菜,特意将西域名厨招入府中,今日的饭菜,皆由他们所烹。” 说着,便端起了温在炉上的奶酒。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神仙过的日子不过如此。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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