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个烂人越来越远的影子,又解恨又幸福,晕晕乎乎地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怎么会有人,把他救出来,带着他逃跑。 他要拿这条命来还。 ……十五岁的宁阳初,从没见过、从不知道温絮白。 他为裴陌一头扎进泳池,心无旁骛地游了十年泳。 最开始是因为裴陌是学校的游泳社经理,需要一份足够漂亮的社团成绩,写进留学申请的毕业履历。后来是因为裴陌要创立裴氏,需要一个足够有影响力、足够吸睛的代言人。 这两个目标,都在宁阳初逐渐弄清裴陌是个什么样的人,弄清自己究竟犯了多荒唐的错以后,不知不觉消失了。 于是宁阳初开始输掉比赛,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游泳,甚至开始抵触泳池。 偏偏他在那时候去找了温絮白。 温絮白在游泳这种项目上并不专业,但少年时同样参加过不少国内国际赛事,触类旁通,能给宁阳初提出局外视角的客观建议。 他耐心地听宁阳初抱怨、打滚、发牢骚,从不打断,等宁阳初彻底发泄够了,再一起聊天。 在宁阳初的眼里,那个温絮白是无所不能、又温柔又牛逼的兄长,有时候却又因为认真诚实过头,一本正经说出些笑得人打滚的老实话……像个好朋友。 宁阳初知道温絮白不需要他的金牌,但他还是想为了温絮白拿金牌,他想游得更快、更漂亮,想走到更高的位置。 等他拿了大满贯,就去堂堂正正地找温絮白,追星、面基、要签名,死皮赖脸地求着温絮白握手。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在宁阳初的脑子里,没有一刻记起过裴陌。 …… “我了解他。”裴陌说,“他以后游不出成绩了。” 教练的脸色瞬间慌乱。 “拖着,瞒着,粉饰太平……有什么意义。”裴陌一字一顿,“对谁有好处?”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宁阳初,但裴陌咬字的重音实在过沉,视线实在太冷,又像在说别的什么事、什么人。 裴陌最恨的事,就是拖延、隐瞒、粉饰太平。 温絮白既然知道婚约,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他。如果是碍于裴家,不得不来见他,就该在第一面和他说实话。 他们落到这一步,是温絮白咎由自取。 这道理没错,任谁来评理都没错,所以教练的一肚子话也噎在胸口,只能艰难申辩:“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裴氏……” “他还是裴氏的代言人,以后向综艺娱乐方向发展,商业价值不会跌落多少。” 裴陌说:“让他去学表演,找个老师教他。需要他拿金牌的时候,我会安排几场比赛,让他赢。” 教练的神情在这些话里变得极为难看。或许是因为错愕愤怒,又或者是这些天压抑的冲动,他径直问裴陌:“您是在报复吗?” 裴陌蹙紧眉,视线沉下来:“你说什么?” 他不认为自己的安排对宁阳初有什么不好,宁阳初游不出成绩,作为运动员的生涯就已经结束了。 不如趁着成绩还没跌得太惨,利用现有名气趁早转型,更换赛道发展,对宁阳初和对裴氏都更有利。 “温先生去世了,舆论很糟,给您惹了不少麻烦。”教练说,“在您看来,把这一切全搞砸,就是您对他的报复,对吗?” 裴陌这次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是暴怒,他的视线沉得能滴水,脸色几乎有种恐怖的扭曲。 “你不想干了?”裴陌从牙齿间向外咬字,盯着这个恐怕是忽然疯了,才会胆大包天胡言乱语的教练。 ……他搞砸什么了? 这是最正常也最合理的安排,他明明每天都在做该做的事,太过重要的事必须他亲自做,明明一直都是这样。 凭什么一个仰仗裴氏领工资的游泳教练,都敢来他的面前,对他说这种放肆的胡话? 凭什么说他在报复温絮白?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温絮白托付给他的事? 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温絮白临死前,唯一打过的电话是给他的,唯一拜托的事也是对着他? …… 昨夜所见所失的一切,在这一刻又翻扯上来,张牙舞爪甚嚣尘上。 裴陌手臂青筋暴起,强行抑制戾意,避免又扯进什么见鬼的“公共安全事件”。 他不能再被警察扣住,昨天已经耽搁了,他今天必须及时赶回去,盯着那些工人做事。 别以为加了个清理二楼的工作,那些人就能偷懒耍滑,不去好好收拾卫生间。 “把你们的团队负责人叫来。”裴陌冷声说,他的耐心将尽,不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团队解散,你被开除了,剩下的人去人事部,等后续安排……” 裴陌在这里停下话头。 他的眉头死锁,眼底戾意吞吐不定,盯着眼前的人影。 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这个该死的教练,看着他的表情,为什么像是他说了什么天大的蠢话? “你的脑子最好放清醒……出去以后,少胡言乱语。” 裴陌盯着这个多半是疯了的教练,他多少怀疑,这些人怀恨在心,会出去到处抹黑造谣温絮白。 那些全该被清理掉的八卦小报,到底是从哪听的谣言,又是哪来的胆子造谣,说温絮白给他添了麻烦? 温絮白临死前给他打电话,又是“对不起”又是“麻烦你”,还坚持要用优惠券要亲自付钱,是不是也是因为听了这些混账王八蛋造的谣? 他和温絮白在一个屋檐底下,相见两厌各过各的,连说话都少……温絮白哪来的本事给他添麻烦? 裴陌警告眼前的教练:“你们这个团队,和宁阳初,都是裴氏在养。” 宁阳初是裴氏一手培养出的明星选手——所有投入中,资金投入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项,有的是公司想花大价钱,挖走宁阳初和宁阳初的团队。 宁阳初作为代言人的价值,也早就能彻底覆盖资金投入,硬要算账的话,这个团队的工资是宁阳初自己在开……这么理解也不为过。 所以资金不值一提,重要的是组织架构、联络安排,是资源的协调分配,赛事赛程的制定,教练组的执教方向,舆论的引导合作。 这些都难如登天,不是随随便便叫个什么人来,就能安排妥贴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高中社团的时候,宁阳初顶着数不清的明枪暗箭,豁出一条命往死里游,也要拿成绩回来给裴陌。 国外的商学院看重个人能力,这能在履历上添极重要的一笔。 后来裴陌创立裴氏,宁阳初跟着他,也熬过最艰难的那一段,开始过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痛痛快快游泳的舒坦日子。 这些无微不至的照料、培养、引导、保驾护航……全是裴氏带给宁阳初的。 一直以来,宁阳初都是他在照顾,他让宁阳初不再是个只会刨水的野小子。 所以当裴陌判定宁阳初已经不适合比赛,决定将这一切收回,也并不过分。 这件事和温絮白无关,是他代表裴氏做出的一项正常公司决定,他权衡过利弊,这么做是为了宁阳初好。 如果宁阳初不能理解,也可以怪他、可以恨他。 ……但最好少听这些人的蛊惑,去怪罪温絮白。 裴陌彻底失去耐心,他想抽烟,但这里不允许,于是神经质地反复开合打火机,几乎将一整包烟揉烂。 “你们的负责人呢?”他冷声问,“为什么还不来?” “……裴总。”教练看着裴陌,终于隐约猜出实情,“您不知道?” 裴陌瞳孔一跳,烦躁戾意溢出:“……什么?” “您的公司,裴氏,把我们这个团队外包给了温先生。” 教练说:“负责人是温先生,现在我们没有负责人,本来也已经半解散了。” “宁阳初一直都是温先生在照顾。我们考虑到您和他的关系,始终不敢告诉小宁……” 教练说:“您是……也一直都不知道吗?” 这件事并非毫无预兆。 裴陌像是被重锤砸中脑仁,连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教练,深信这人一定是疯了,一定是在口不择言地对他扯谎。 ……但这件事绝不是没有一点暗示和预兆。 裴陌想起,宁阳初和他吵架、情绪激动时脱口吼的,温絮白原本要来看他的比赛。 为了保证宁阳初的安全,也为了不造成媒体拥堵、现场混乱,团队一向对宁阳初的比赛行程严格保密。 宁阳初确切的比赛时间和地点,温絮白怎么会知道? 宁阳初和温絮白打电话,聊的内容其实也有不少地方值得在意——宁阳初什么时候比赛、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该调整状态不该熬夜,温絮白都再清楚不过。 在宁阳初状态崩溃,彻底失去比赛信心,语无伦次给温絮白打电话的时候,温絮白的第一反应,是回答他“我让人报病休”。 恐怕也只有神经大条如宁阳初,才会在这么多再明显不过的端倪前,依旧意识不到这件事。 “温先生没想过隐瞒……是我们不敢告诉小宁,怕他多想,就一直瞒着。” 教练说:“团队的负责人一直都是温先生,从一开始就是,当时外包——” 裴陌仿佛被铁钳扯动的神经,忽然在这个词里狠狠跳了下,如同被冰水灌顶。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曾经在那块投落影子的地板前,不屑地怜悯温絮白。 他知道温絮白想做事,于是大发慈悲地,让秘书从公司里拿一些不起眼的工作……打着“外包”的旗号,暗地里甩给温絮白。 因为还要装装样子,所以走的是官方外包渠道,总要把这些琐事包装一番,混进正式的招聘里。 温絮白没有挑中那些裴陌叫人准备好,准备施舍给他的不起眼项目。 温絮白选中了运动员团队负责人。 温絮白想做这个,因为他少年时最想做的也是世界顶尖运动员——这个梦想被一场病掐灭,但余烬还在。 十二岁前,温絮白参加过国际比赛,因为温家的阻挠,没有团队敢接收他,一切都是他独自操办。 招聘启事允许远程办公,上面写的那些条目温絮白都熟悉,要求全部符合,做起来也完全得心应手。 简直就像……给温絮白量身定做的工作。 裴陌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他从后脑蔓延开尖锐又麻木的刺痛,这种刺痛在他的记忆里毫不留情翻检,扯出清晰画面。 ……他曾经带温絮白去看宁阳初的比赛。 这是种相当拙劣的恶意,如果系统买了答案,就会给庄忱汇报,这其实属于某种扭曲的执念——我刺痛你、践踏你最难过的地方、毁掉你的骄傲,你总该对我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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