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对着宁阳初说出这些话,可得到的却只是沉默——宁阳初唯一有的反应,是在裴陌说要收拾二楼、处理干净的时候。 听见裴陌的安排,宁阳初张了下嘴,像是有话想要说,又想起自己从任何角度都完全无权干涉这件事。 他能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干涉裴陌处理温絮白的遗物? 太荒唐了。 宁阳初忍不住觉得荒谬,他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我不会住到你家去。”宁阳初说,“你不要找我,我要出去散心。” 裴陌被他的态度引得不悦,眼底神色沉下来,压着脾气:“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宁阳初根本不想怎么样,他什么都不想干,他心情糟透了,烦得想去偷手机。 ……偷手机,躲进厕所里,找温絮白聊天。 这是和温絮白成为朋友后,宁阳初最盼着干的事。 他每天都想偷手机,拿“天啊温絮白居然想骑大摩托车”当威胁,骚扰温絮白不干正事,一起打游戏聊天。 宁阳初胸口发闷,他狠狠咬住腮帮的软肉,不让自己继续想这件事。 ……温絮白明明说好要来看他的比赛。 那个无所不能的温絮白,比咨询师会聊天,比营养师会配菜,比赛事分析师懂得比赛心理学,看了他几场比赛录像,就能找出他心态上的漏洞。 宁阳初崇拜温絮白崇拜得要命。 这种兴奋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宁阳初兴致勃勃地拉着温絮白讨论比赛,却在听清对方说的话后彻底愣住。 他在温絮白那,听到了过去在高中时格外信服、直到现在也奉为圭臬的理论。 ……直到那天,宁阳初才陡然醒悟,极为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慢慢认清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裴陌,才是真正的裴陌。 而他高中时,依赖崇敬的那个裴陌……是在模仿温絮白。 高中时的裴陌,一直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模仿温絮白。 裴陌恨温絮白和裴家,发誓要报复,于是就要先装成一个足够好的人。裴陌认识的唯一足够好的人,就是温絮白。 太讽刺了。 那些稳重、关切、照料……全是假的,是拙劣生硬的模仿。 裴陌会那样对待他,只是因为裴陌被温絮白那样照料过。 而接下来的那些年里,随着婚约逼近,裴陌对温絮白的憎恶反感愈演愈烈——这种攻击也终于无差别蔓延,殃及同温絮白有关的一切。 于是裴陌不再模仿温絮白,裴陌甩脱了这个恨到极点的枷锁,身上不再有温絮白的影子。 这个发现太荒谬了。 宁阳初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脑袋,他整宿失眠,盯着天花板,他想和裴陌分手,可裴氏给他的恩他偿不完。 他没资格对裴陌提这个,裴氏给了他在泳坛里的位置,帮他摆平一切阻碍,帮他把那个烂人生父送进监狱。 他是裴氏的全系列代言人,他只能一直给裴氏拿金牌。 这样的痛苦把宁阳初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压力倍增,濒临崩溃,终于在赛前的一晚偷出手机,给温絮白打电话:“絮白哥,我难受,我不想比赛了……” “别着急。”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立刻回答他,“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帮忙?” 宁阳初怎么敢和他说实话,他的那些痛苦和煎熬,是建立在他的存在本身对温絮白的伤害之上。 他活该的,他居然听信了裴陌的鬼话,去做一个伤害温絮白的帮凶。 他心安理得地伤害一个这么好的人,这是他的报应,他知道错了,可不知道怎么改。 裴氏的恩死死压在他背上。 “……这样。”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很沉静果断,“如果你不想比赛,我让人报病休。” “如果你还想比,只是状态不够好,缺乏足够的信心……” 说完这句话后,温絮白停顿了一阵,像在审慎斟酌,才又继续慢慢地说:“我会尽量休养身体……如果能出门,我去看你的比赛。” 宁阳初在电话的那头怔住。 他被罪恶感煎熬得死去活来,却又像是忽然又走起狗屎运,做了最幸运的人。 他只是崩溃得受不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和谁说……才打了这通电话。 已经是深夜了,他其实没想到温絮白会接电话,他只是想听那个语音留言的信箱。 信箱里的温絮白声音很好听,沉静笃定,叫人一听就能静心。 他没想过温絮白会接电话。 他从没敢想过,温絮白会来看他的比赛。 …… 比赛那天,宁阳初特地给自己脑补了好几个上颁奖台的姿势。 他不停猜测,温絮白会坐在看台的哪个位置,远还是近,视野清不清楚——温絮白的身体好一点没有?是不是要坐轮椅,他去给温絮白推轮椅。 温絮白肯定不会游泳,天呐,无所不能的温絮白,居然也有不会的事。 他要大声嘲笑温絮白,然后推着温絮白的轮椅到处跑,让对方也勉强体会一把低配版大摩托车的风驰电掣。 能不能到处跑?会不会让温絮白不舒服? 要不他还是带温絮白去他的训练场吧,那里有浅水区,还有好几个天然的地热温泉,对身体很有好处。 他要把金牌挂在温絮白的脖子上,给温絮白颁奖,宣布温絮白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金牌是不是挺吉利的啊?能不能保佑温絮白,病快点好,快点去骑摩托。 算了,身体刚好,就别弄那么刺激的了,骑个小电驴过过瘾吧。 宁阳初美滋滋地盘算,他一口气轻轻松松游了个第一,把金灿灿的奖牌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晃,去问团队温大好人来没来。 ……温大好人没有来。 那之后的每天,宁阳初都被折磨得整宿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在半夜给温絮白打电话? 他没长脑子,他该死,跑去打搅温絮白的休息。 温絮白没能休息好。 他跳进泳池,水花四溅风头出尽的时候,温絮白倒在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血呛出口鼻,流得到处都是。 温絮白没有等到他的金牌。
第8章 宁阳初不敢再去想那些事。 温絮白不在了,这件事里有罪的人很多。八卦新闻刀光剑影,句句暗指裴陌,又影射没有出席葬礼的温煦钧、温煦泽。 人活着的时候,他们说温絮白是累赘枷锁、纠缠不清。现在人死了,他们开始转性,假惺惺审判追凶。 宁阳初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流言蜚语可恨、裴陌可恨,最可恨的是他自己。 他是懦夫,是胆小鬼,是帮凶。 谁给他的胆子,他竟然还敢号称是温絮白的朋友。 …… 宁阳初抹了把脸,抓过角落的衣服,胡乱套上。 他不想再看裴陌的那张脸,转身朝外走,随口对教练说是要去洗手间。 宁阳初没去洗手间。 他撬开了锁着的废弃防火通道,从楼梯跑下去,没告诉任何人,径自离开了比赛场馆。 “人呢?!”教练等了半天,没见回来的人影,终于想明白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跑了,暴跳如雷,“快把人找回来!下面还有比赛呢!胡闹……” “不用找了。”裴陌说,“让他退赛吧。” 教练愣住,脸色不安地来回变,快步走到裴陌面前,支吾着想替宁阳初解释。 宁阳初最近的状态的确太差,可毕竟事出有因……团队里的心理师评估,宁阳初可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碍。 他根本听不进去教练组的分析,咨询师的疏导也一样——每次都是没几分钟就走神,好不容易被叫回魂,立刻脸色煞白往门外冲,谁也拦不住。 逃出去的宁阳初,倒也不会去什么难找的地方,只是反锁上门,躲在洗手间里翻肠倒肚地激烈干呕。 这种状态下,实在很难苛求他比出什么好成绩。 “是……是最近才有的情况,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教练是裴氏雇的,其实清楚这一档子糟心事,终归不敢明说:“调整调整,给他一段时间消化,说不定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团队每个人都清楚,这种预期其实渺茫,宁阳初的状态很不乐观。 他的心结在温絮白、裴陌和裴氏。 他游泳、比赛、拿金牌,也是为了温絮白、裴陌和裴氏。 宁阳初最后一次拿金牌,那场温絮白本该来看的比赛……那时候的宁阳初状态其实就已起伏严重,几次失误丢金。 但那一天比赛前,他却前所未有的雀跃。 宁阳初硬要拽着所有人,不厌其烦地没完没了交代——他有个天下第一大好人朋友,今天要来看比赛,可千万要帮他照顾好。 大好人朋友身体不好,可能是坐轮椅来,也不知道买没买着合适的特殊票。要是没有观众席的好位置,让朋友坐教练席也行…… “坐教练席?!”教练差点让他气出心梗,“你让他给你看动作?分析问题?定比赛策略??” 宁阳初赶快讨饶,又讪笑着好话说尽,给教练拿选手花名册扇风,求教练帮他把那位客人照顾好。 ——他在外面是腆着脸瞎说的,故意跟别人显摆……那其实不是他的朋友,是他最崇敬和佩服的人。 这个位置,在过去十年里,原本雷打不动地属于裴陌。 教练组一直带着宁阳初,跟他熟透了,倒也不至于跑去嚼舌头传这种话,只是半笑不笑睨着他:“你半夜偷手机,动不动打半宿电话那个‘客人’?” 他们原本还以为,宁阳初是打电话给裴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脑子被泳池泡进的水可能也不少,居然是偷着联系那位温先生。 宁阳初不好意思,摸着脑袋笨嘴拙舌:“他可好了,教练,你不知道……他可好了。” “我本来都不想比赛了。”宁阳初低着头,声音很小,“因为他来,所以我想拿金牌……” 宁阳初会被裴陌打动,是因为他没见过温絮白。 他那个酒鬼生父往死里打他,邻居怕招惹是非,从不敢多管闲事。 高中以前的老师不了解情况,看他整天脏兮兮鼻青脸肿地来上学,以为他是不学好的街溜子小混混。 裴陌会保护他,会带他回家、给他上药,会让家里的司机开车接送他。 那个喝得烂醉的渣滓在后面边追边骂,两条腿跑不过汽车,只半个路口就被甩掉。 十五岁的宁阳初按着脑袋上的纱布,疼得龇牙咧嘴,抱着书包坐在后座,扒着后车窗往后看。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71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