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姑娘自幼心善,以往捡动物回家救治是寻常,可今晚,怎改捡人了? 萧岭中人,哪家不是谨小慎微的? 江晚璃也就是碰上了不谙世事的林烟湄,心有慈悲不见恶,又逢夜黑风高,没被人瞧见拦阻。 如今既费力背了人回来,也没有不救之理,再告诫什么都是马后炮。 慧娘无奈妥协,指着正房道:“把她抬进去吧。” “好!” 这话过耳,林烟湄悬着的心才放下,慧娘认可了她的行为,不枉她豪赌一场人心软硬。 老少俩将人抬去炕上,慧娘转身离开:“我去烧水。” “没柴怎么生火?” 林烟湄追了出去,在堂屋翻找擦身用的手帕,好不自责道:“我手上该抱些柴的。家里还有野果,您充饥吧。” 慧娘讷然,林烟湄惯于自揽过失,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指了指地面晾着的几件苇席:“烧它们,以后再编就是。遇事儿先想办法,傻孩子。” 林烟湄捏着刚找见的干净手帕,没接话。 那些草席是慧娘日夜不停编了半月的成果,过两天就能拿去集市卖钱了。 多日辛劳付之一炬,哪里对得起婆婆手上划出的血痕。 “愣啥?捡了人不救你不白费事?给她脱了湿衣,伤口不能泡脏雨。” “哦,好。” 见慧娘说的在理,林烟湄闷头回了里屋,坐在江晚璃身侧,小心翼翼地褪起衣衫。 不多时,地面堆了层层破碎脏污的外衣。 可林烟湄的手却突兀悬在半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还反常地红了耳根。 摆在她眼前的,只剩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里衣。 被雨水濡湿后,是透明的… 林烟湄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轻透的布料,更不知旁人的里衣不是她常穿的粗麻肚兜。 “愣啥神?” 就在此时,慧娘端着碗米汤去而复返,凑过来催促窘迫的小人: “咋不快脱?” “婆婆哪来的米汤?” 自觉看了些不该看的,林烟湄害羞又别扭,顾左右而言他。 说话间,慧娘已留意到了江晚璃的衣衫,她丢下米汤,亲手解开里衣系带,手捻上布料时,瞳孔骤散,骇然满目。 林烟湄敏锐觉察了异样:“怎么了?” “此人不可留。” 慧娘突然变得冷肃,语气更不容回绝:“她非普通人。湄儿,雨停后赶她走。” “她外衣可全是补丁呀…” “这家我说算。我同姬婆婆讨的米汤,喂给她。” “婆婆别走,诶…” 林烟湄还想分辨几句,奈何慧娘听都不听,径自回了前院生火。 她转回头打量着江晚璃,里衣褪去后,白皙肌肤上的淤青与伤痕格外扎眼,好在瞧着都不太深,应该不至于夺了命。 随手拨开粘腻的湿头发,江晚璃的额角突显大片血色。 伤是新的,血尚未凝。 大抵是摔倒时,江晚璃的头被石头磕破了。 意外的滑跌,倒制造了眼下最骇人的伤处。 林烟湄心底过意不去,舀盆水淘洗过帕子,极尽轻柔地帮人擦净血渍,还研了化瘀药草,敷在伤处。 慧娘通医术,常上山采草药,劳作者多有磕碰,是以家中一直备着药。 涂药时,江晚璃的呼吸忽紧忽慢,眉心紧锁,不知是感到了疼,还是梦里不踏实。 林烟湄试着唤了几次,根本叫不醒。 她舀一勺温热米汤,给人送去嘴边,但江晚璃牙关太紧,半勺汤都流了出去。 林烟湄抱着碗,听着外头不间断的雷声,无力又发愁: “你的外衣破如乞丐,怎么穿得到昂贵的丝绸里衣?婆婆的顾虑我懂,但我若赶走你,半途而废,和见死不救有何区别? 可惜,婆婆不肯收留你,估计不会出手为你治伤。我倒是治好过兔子,要不,我试试?” 殊不知,这些自言自语,被走到门口的慧娘听了个真切。 她迈着并不利索的腿,提了浴盆进屋: “小小的人,神神叨叨。去把热水提进来倒盆里,她是伤者,先洗。锅里温了俩菜团,吃去吧。” 林烟湄纵身下炕,怄气回嘴:“不吃。您偷听。” 慧娘没接话。 她孤身拉扯小孩长大,脾性早摸透了。 林烟湄不是气她偷听,是气她凉薄赶人走呢。 “哐,哗啦啦—” 没有自主权的姑娘脚步飞快地倒腾着,沉着脸往盆里倒水,借猝然倾斜的急促水流,昭示心中的不满。 慧娘淡然杵在旁边,由着她耍性子,不见半分动容。 要怪只能怪那罕见的布料,勾起了慧娘悲戚的回忆。 上次她摸到这料子,是三十多年前了。 留这来路不明的人过夜,已冒了极大风险。 她不心冷些,林烟湄的安危谁来记挂… “够了,你出去。” 眼瞅着热汤漫上盆口,慧娘开口撵人。 林烟湄不想走:“我来吧。” “她与你年岁相仿,非礼勿视不懂?跟老婆子我抢什么?吃你饭去。” “…” 林烟湄被噎得面红耳赤,垂着脑袋灰溜溜逃了。 菜团子上,印了一道贼狠的牙印。 林烟湄把所有的难堪,一股脑发泄在了不会出声抗议的菜团身上。 “好苦…” 她咀嚼两口,嘴角撇成了八字。 馅料是… 苦苣和蒲公英! 隔壁姬婆婆的独有配方。 她盯着手中吃剩的半个团子,又瞅瞅锅里仅余的一个,怅然叹了口气。 山野贫瘠,哪家吃食也不多,姬婆婆孤身一人活的更艰难。慧娘应是只讨来这俩团子,肯定没舍得吃一口。 想到这,林烟湄把菜团放回锅里,默默往回走。 年轻人一顿不吃没啥,慧娘老了,挨饿会腹痛。 “嘡嘡—” “集合!嘡嘡—速速起身!村口集合!” 倏尔,街上传来了喧嚣的锣声和里正的叫喊。 林烟湄直觉不妙,村里不定期集会常有,但选在暴雨夜,绝对是头一遭。 反常。 她急忙闯进屋,就见慧娘也拧着眉往外走,疑惑问她:“在喊什么?” “叫集合。” 林烟湄六神无主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江晚璃身上:“怎么办?是我闯的祸吗?” “你背走她,可曾被人看见?” “没…应该没吧,我没瞧见有人。” 慧娘绞着沥水的帕子,脑筋飞转想起对策,突然,她把林烟湄拉去澡盆边,舀了瓢水当头浇在林烟湄头顶: “一会咬死了是你在洗澡。” 林烟湄看向仍昏迷的江晚璃:“那她呢?” 慧娘阖眸长叹,对着高天合掌祷告过“菩萨保佑”后,近前吩咐: “把她抬进腌菜缸。” 林烟湄没空犹豫,脱下外衣披在江晚璃身上,赶紧将人抬了出去。 那大缸一人高,藏人勉强可以。 慧娘捞起咸菜,把江晚璃和那些脱下的带血脏衣藏进去,铺一层油纸,又挡了层密实的木屉,这才重新倒入咸菜,又让林烟湄往里头填了好些水,假装是正在用的腌缸。 娘俩折腾好这些赶去村口时,大伙已到齐了。 里正举着油灯,正与一群不知几时过来的官兵寒暄,看见她们后,没好气地质问: “这么慢想吃板子吗?干什么去了!” “婆婆腿脚不便,您知道的。” 全村上下,林烟湄最烦这上头派来的里正,她摘了斗笠,指着湿透的头发: “我刚在洗澡,收拾好再扶阿婆,可不慢些?” “少啰嗦,到齐了?” 一官兵等得不耐。 里正点头哈腰:“齐了。” 一语落,一队人兵分两路,闯进了农户搜查。 只留了俩人盘问:“尔等今日上过山的,出列。” 林烟湄和陆凤站了出来。 因前日大雨,山路泥泞,别家老幼都没敢去。 “你二人可曾见到山中有外人?” 陆凤茫然回忆着:“没有。” 林烟湄顺势附和:“没。” “说谎要坐牢,你们想清楚。有上山没站出来的,等官府查明,脑袋搬家。” 官兵考虑到村中人或多或少沾些罪过,态度十分冷硬。 “村里就二十口人,谁走谁留都知道。” 说话的,是村口的柳三娘。 “对啊,三娘能看见,上山的都路过她家。” 见村民自证,那官兵又问:“山上可有异样?什么都算。” “树倒了好些,捕猎陷阱都塌了。” 陆凤叭叭回应,还看向了林烟湄:“我俩还碰到了,湄姐儿捡了筐柴。” 林烟湄点点头:“可惜雨太大,我摔了跤,柴也翻了。” “可怜这娃白折腾了,她家婆还寻我讨了菜团呢。”姬婆婆忙给人提供旁证。 那官兵皱了眉,冒雨搜查若再扑空,怕是难以交差。 是以,全村人被他们盘问许久。 直到搜家的兵士归来,汇报无功而返的消息,领头的才不得不接纳现实,放了人回家。 提心吊胆大半晌,林烟湄走路时腿都在抖。 好在有颤巍巍的慧娘替她遮掩。 待回了家,俩人急不可耐地奔向腌缸。 缸盖开着,雨水唰唰往里灌,很明显被搜过。 许是咸味太冲,官兵没有揪着它不放。 林烟湄暗道好险,忙不迭地扒拉出咸菜,把半个身子被盐水浸透的江晚璃拎了出来。 都快腌入味了。
第3章 呵,原是个小冒失鬼 夤夜,里屋房顶也漏了雨。 炕上摆了木盆接雨,啪嗒啪嗒的响声不停,林烟湄被吵得睡不着。 与她背对背侧躺着的慧娘毫无动静,但林烟湄知道,方被官兵吓了通,婆婆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身,观瞧身侧的江晚璃。 刚才婆婆说,江晚璃肤如凝脂,绝非吃苦受累的出身,补丁外衫多半是为隐藏身份。 什么人需要刻意遮掩身世,还意外坠河,被冲进了令大楚百姓闻风丧胆的萧岭? 眼前人的来头,勾起了林烟湄十足的好奇。 官兵虽未明言搜查因由,但林烟湄已将江晚璃与官兵入村的动机联系在一起了。 慧娘嘴硬心软,回家就给江晚璃处理了伤口,此刻林烟湄的鼻息内满是草药味道,让她没来由地心安。 “…别…走!走开…” 昏迷的江晚璃却是频频梦魇,睡得很不踏实,额头汗渍冒个不停。 林烟湄忍不住,用寝衣袖口帮她擦了擦冷汗。 借着闪电次第的寒光,她看到了江晚璃惨白的唇。 这人生得标致,细眉含情,本该是清秀的如画容颜,而今竟满是惹人疼怜的憔悴。 伤得这样重,明早也不见得能清醒,即便雨停,她也狠不下心赶人走。 她托着腮,思忖起留住人的对策。 窸簌的小动作不断,心事满腹的慧娘越听越难受,转过身问她: “还不睡?” “睡,就睡。” 林烟湄乖觉应承着,依依不舍挪开视线,复又躺倒。 翌日,天色晴好,朝阳绚烂。 山间人日出而作,寅正就起了。 听见慧娘叠被的响动,林烟湄一骨碌爬起来挡在炕头,把江晚璃护在了身后: “她还没醒,昨晚官兵来过了,今儿总不至于再来,您留她一日?” 彻夜无眠的慧娘神色倦怠,看向林烟湄时,眼底还多了无奈。 她听了一整夜林烟湄长吁短叹的梦呓,为留下江晚璃,这孩子已愁到觉都睡不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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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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