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我知道关山有着很多不愿回首的过往,也知道她其实始终没有从过去中走出来。 但,仅此而已。 在这一刻,我终于发现了,要真正读懂越关山究竟有多困难。 我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可我仍旧对她陌生。 好在我并非一无所知。至少我明白,在这种时候,不论我内心有多少疑惑,我都不该去戳她的痛处。 于是我伸出手去,用我的掌心温暖她的耳垂,并轻柔缓慢地抚摸她的头发,就像她一直对我做的那样。 “没关系,”我说,“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呢,不急这一时半会。” 我一手顺着关山的发丝往下滑,另一手上则垫着已经睡得七倒八歪的小猫脑袋,让自己的声音和语气都变得轻缓:“没关系,关山,没关系的。” 就在这时,小猫忽地打了个喷嚏,脑袋一下离开我的手掌,又咣几一下落回到软垫上。 关山看看正在发懵的小猫,又看看我,一下笑了起来。 她先是低声笑,然后便像止不住了一样久久地笑起来。她的一双杏眼被笑容拉成椭圆,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开。可是,我并没有被她的笑意感染,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看见她眼角有一点水光正在闪烁,被头顶的暖灯照得很亮。 她的笑声没有响亮过,很快变得更低,逐渐消失了。 我们各自盘腿坐在地板上,我第一次看见关山主动伸出手,抚摸小猫的毛发。 她的视线从我的身上滑落到小猫身上,同样的暖灯如今打在她的侧脸上,那颗眼眶中的水珠消失不见了,我只能看见关山眼下一颗红色的小泪痣,以及她温柔地翘着的嘴角。 “抱歉,”她摸着小猫,在小猫舒服的呼噜声里说道,“我不是有意要扫你的兴。” 她的动作很熟练,并不是第一次接触猫该有的样子。 她没有停下手,也没有在看我,像是自言自语,但我知道她是在对我说:“名字是一种羁绊,也是一份责任。” 她深吸了一口气,话音颤抖:“我害怕……自己不配拥有。” “可我必须面对它。”她话锋一转,“因为有些事情只有面对了才会过去。”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目光重新投注到了我的脸上,准确来说,是我的眼里。 在这一刻,我觉得关山有哪里不一样了。我说不上具体,如果非要给一个定义的话,那么是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外界以外的东西。 我透过眼睛,重新看见了关山。 “就叫蛋挞吧,”她说得很淡,目光重新滑落,手指离开了小猫的身体,“是个……很甜的名字。” 我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关山又看了我一眼,没等我悟出她眼神中的含义,她就率先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宽大的睡袍带起的风拂到我的脸上,我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我们一起回到卧室,我、关山,还有睡得很沉一点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连窝端走的小猫蛋挞。 关山很快就睡熟了,她的呼吸在我的注视下逐渐平缓下来。我侧躺在她身边,抱着她,静静数着关山浓密的睫毛,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规律有力地跳动。 我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直回放刚才我们的谈话。我觉得事情并不应该就这样结尾。 于是我悄悄爬起来,溜回书房,打开电脑,把一切飞快地记录下来。 当我写到这儿时,我大概明白了那股堵在我心里的气是什么了。 “关山,我愿意做你的聆听者。 我愿意知道你的过去,愿意理解你的内心。 我爱你,爱任何时候的你,所以,请你不要有顾虑,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过往。” 这是现实中的我绝不可能说出来,被我定义为“矫情”的话,却是我真正想说的,关山真正想听的。只有在日记里,我才能如此毫无保留地将其记录。 这时候我才明白,方才的我错过了一个多宝贵的机会! 我的确太迟钝了,以至于完全没发觉当时的关山其实是不想轻易结束我们的谈话的!她本想对我诉说更多,关于那些她从前不愿意面对,而今天忽然想要面对的事情,关于她的过去,还有她的内心。 从前在游戏副本里,关山常说,倾诉是解脱的一部分。我不禁在想,如果当时我多想一步,直接问出来,那么关山的解脱会不会也要早一点? 我后悔到捶胸顿足,险些一巴掌把桌上的键盘拍飞。(好像太夸张了点,这把键盘是金属制的,一般人没这个力气) 和关山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没学会她身上半点的沉静。这大概和我弟有关系,我们是一对相当互补的双胞胎,他天生沉稳可靠,我则自由随性。我以前对此没啥意见,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现在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天书的那个人就该是我了。 但现在—— 不行,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后悔是没用的,如果我只会后悔,那就说明我记录下的这几千字都是白费。 我学着关山的样子深呼吸几次,如鼓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不用这么着急,我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晚,关山还有时间诉说,我还有时间聆听。 如果说关山的过去是座沉重的大山,那么我愿意做个愚公。 关山说过,我们都是由过去的经历塑造而成的。但人不会被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压死,我的关山正是走出了那座大山,才成为了如今的她。 那一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而我,想要做她的同行人。 (ps:第二天醒来回看我写的这一段,原来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也写得出这样深沉的话啊!深夜真是个神奇的时间段!) (pps:尝了一下昨天带回来的蛋挞,很甜)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撒花] 尝试了一下全新的风格,希望小可爱们能喜欢呀[害羞]
第2章 越关山的日记(1) -2008年12月20日- 妈妈又怀孕了。自我记事起,这是第七次。可能更多,那时候我太小,不记得了。 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很高兴,但我高兴不起来。 今天课上李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家人》。我本来想写妈妈,又想起老师说过,作文的内容要积极向上,所以我放弃了。 我拿着笔绞尽脑汁,直到下课铃响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的妈妈是个疯女人。所有人都说她疯得很厉害。爸爸、爷爷奶奶、邻居家的叔叔婶婶,村头的大娘和学校里我的同学们都这么说。 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家里人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女孩。爸爸脾气暴躁,打人很疼,而且动手前从来不说为什么;奶奶常念叨我是个赔钱货,喜欢掐我的胳膊和大腿;爷爷不会动手打我,但我很不喜欢他眯着眼看我的样子,每当他做出那副表情时,我的整个头皮都会发麻。 这个家里,只有妈妈会对我好。她会抱着我,给我梳好看的发型,给我唱她年轻时候的流行歌。妈妈唱歌很好听,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和她平时说话很不一样。 妈妈还会教我背很多很多的诗,有的是古诗,有的是现代诗,有一些是课本里有的,也有一些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把那些我很喜欢的诗都抄了下来,藏在语文作业本里,前天交作业的时候不小心一起交了上去。昨天上学时李老师拿着其中一首诗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我不知道,因为妈妈在念它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作者的名字。但我记得她念诗时的情形: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没有带伞,走到中途时天上突然下起好大的雷雨,我被淋成了落汤鸡,还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差点摔到田里去,浑身都沾满了泥巴。 走进家门时,我心里很害怕,因为如果被奶奶看见我这个样子,她一定会狠狠骂我、不让我吃饭的。但当我推开门,我发现家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大公鸡从鸡圈里跑了出来,正在院里溜达。 这时候,妈妈走了出来,她把我拉进灶间,给我烤火取暖、烧水洗澡,又煮了热热的姜汤和面条。等我吃饱了饭,干干净净地坐在被窝里后,她才告诉我,爸爸去了县城办事回不来,爷爷奶奶也去隔壁山上的姑姑家里了。 那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妈妈在我的床头点了一盏灯,自己则坐在窗户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 大雨变成了小雨,银丝一样的雨滴唰唰地打落在屋头的瓦片上,被画成一条条银线一般的水流,掉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好听。这时我想起妈妈给我念过的一句诗:“大珠小珠落玉盘”。我没有见过琵琶,但我想,或许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听到的就是类似的声音吧。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妈妈在微笑。她脸上的皱纹被光抹平了,另一边嘴角的淤青变得很淡,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景色,像两颗黑珍珠一样美丽。 这时候,我听见她正在小声念着什么。我一开始听不清,却又担心打搅了妈妈,所以我屏住呼吸,悄悄地爬到床沿。妈妈在念的,就是这首没有署名的诗。 她反反复复地念着这首关于江南雨季的小诗,声音时而轻,时而响,语调时而缓,时而急,念到后来,我发现妈妈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水。她一边用袖口擦眼泪,一边继续念。我不知道妈妈究竟念了多久,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那天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一条覆着青石板的江南小巷,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坐在窗边,怀抱着琵琶,轻轻拨弦。 我仍旧不知道那首诗的作者是谁。昨天放学回家,我本想问问妈妈,可那时爸爸刚刚喝醉了酒回来在屋里摔瓶子,奶奶说妈妈又发疯了,就把她锁在了阁楼里。 然后,就到了今天,妈妈还是没能下楼,爸爸告诉我,妈妈得在楼上养胎,如果我去碍事,“让他的儿子有什么好歹”,他要把我打死。 傍晚,我看见奶奶给妈妈送了饭上去,然后,用一条很粗的铁链锁上了阁楼的门。 已经很晚了,爸爸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比后面圈子里的猪还响。冬天的夜晚真的很冷,我的手僵得握不住笔,眼泪还没流出来就要被冻成冰霜。 明天还要早起,可我不想去睡觉。我在想妈妈,想我和妈妈一起经历的事情,想爸爸、奶奶、爷爷,想妈妈为什么会发疯,想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李老师,这篇关于家庭的作文我真的写不出来。 -2008年12月28日- 爸爸最近总往镇上跑,我问奶奶他去干什么,奶奶让我少管闲事。 妈妈还是被锁着,我的房间就在阁楼的正下方,但楼上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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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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