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敛眸,轻应她:“好。”说罢便要起身。 女子见她要走,扯住袖子哎呀一声,桀垂目看她:“不是要用膳吗。” 她仰着头,灵动的眼神却闪过一抹狡黠:“腿软走不动了,昨天你给我下的药太猛了药效没退,我还没解完。” 桀沉默,这种事情她以为她不知情,或是就算知道但不会当面提起,毕竟不磊落,她想不到别的办法留住她,却没想到女子干脆直接摆在了台面上轻飘飘的提起,她原本以为她会憎恶她,可却并没有,桀心虚了那么一下,错开视线:“是你吃的太多。”她只是下了一点软筋散,在每份里面,不料她竟然全都吃了,她示意宫人搀扶她。 宫人大气不敢出,能在新王面前跑马还完好无损的,仅有她一个。 女子昂着头,却丝毫不撒手。 桀眉眼沾染着些许无奈:“那你要怎样。” 女子目的得逞,嘻嘻笑着端腔:“走不动了,要不然王上干脆抱我进去。” 桀先是错愕,后有一瞬间的神色慌乱,匆匆离开院落,她生来就是如蝼蚁偷生用力苟活,步步算计拿人命如草芥,就连挽留的手段都算不上光彩,而她却如皎皎明月般出尘,这样的女子她不配。 如此比较之下,更是心生惭愧之意,可想到若是放她离开,她是不愿意的。 摇椅轻晃,微风徐徐吹,茶点小食以及宫外搜刮来的小玩意,好不惬意,一身白衣的女子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只是脸颊几乎白到透光状,似乎有些憔悴,四肢懒散的躺着这处不肯挪动,看上去惬意的很,只是那身形日渐消瘦几乎风一吹就散。 叫人看的心疼,我欲忧怜,偏偏摇椅上的女子却好似无所察觉,还拿嘴巴指示着宫人,该下哪颗走哪步。 桀走进,遮住了这片晴朗之地带来了一阵阴影,也让暖阳如寒峭,宫人胆瑟了下,毕竟这位年轻的王即使身为女子,但身上的肃杀之气却一点不见少,光是在暖阳三月下都觉得跟血腥脱不了干系,也就雪大夫似乎毫不知情般,她们默默退下。 桀抿了下唇想要往后退上几步,她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打乱了这场棋局,女人扯住她的衣袖,盖上自己的脸蛋,淡淡的龙涎香带着皂荚的气味,想必又是出去了一趟:“刚好这太阳晒得很,借我遮遮凉。” 桀宽大的袖口下,指尖微蜷,不再动弹。 她不提桀对她所做的事情,也一一接纳她吩咐人暗中在餐食做手脚,桀不曾在她眼中看到任何的责怪,怨怼,甚至连点抱怨也只是轻诉着以玩笑的口吻,就连这副时日无多的情况下,都好像命不是自己的似的,桀不理解。 她近瞥的眉头未消散,近日盘横在她心态的一个问题周而复始,放还是不放,这位女子会医术,懂八卦命理,又如此年轻,以往旁人说她是神女,桀是不信鬼神不信命的,她只相信人定胜天,权利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合适的。 普天之下,只要她想要的,都会不惜一切去得到。可是,见着女子日渐消瘦的紧,桀只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这样,她不想折断她的手脚束缚在自己身边了。 她自恃从未是什么好人善类,死后也只会坠入阿鼻地狱,所以她不在乎多一件或是少一件,可现在,她竟然会察觉有那么点良心存*在。 不为谁,只是她想这样做。 一声轻叹宛如遗憾,随着风落入女子的耳朵内,桀发话:“你走吧。” 宽大的袖口拉下些许痕迹,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却嵌着笑意:“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桀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迷惑,:“我?我当然是在这里。”在这里继续腐烂在这个四方牢笼,跟这些表里不一是人是鬼的东西混在一起直至灭亡。 女子坐起身来,语调执拗:“不行,我说过要带你走,我要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她眸色认真:“我是认真的,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这里,我们山上其实好玩的东西很多,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是怎么样的世界吗,那里是一个桃源仙境,春日可以带你采花种药,夏日我们可以捉蝉捕鱼,秋日可以悄悄下山,冬日还可以捉狍子和野兔。除了我师父,我,和我师妹没有人能进得去,师父下了禁咒。” 桀神色微动心生苦涩,看向女子向往的神色错开了视线,若是她还未经历这一切,或许真的会如她所说,可这一切都太晚了,她所要做的事没做完,她不可以。 女子神色间不禁浮现一抹懊恼,她似乎有些急切。 桀冷笑了声:“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师父说让你杀了我。”她肃杀的眉眼彰显了些许锐利,握着她的颈脉,神色阴霾:“你似乎到现在都没有认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眼底容不下任何沙子,弑师毒父,满手血腥,对我有威胁的都只会是个死人。” 脉搏在挑动着神经,就这样握在她的手中,只要桀稍稍一使力就一堪即折。 白衣女子的颈脉由白染上粉,似是呼吸不畅脸颊微微憋得有些红,然后闷声咳了几下,桀神色出现慌乱,她明明记得自己还未使力赶忙松开了手。 女子弯腰,闷咳间掏出帕子,肩膀耸动。 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本意只是想吓唬一下她,让她离开的,她要弯腰去检查。 一声轻笑,越来越大,女子的眼中一抹揶揄的笑意,抬起了头。 没有丝毫被溺息的痛苦,原来是假装逗她的,桀松了一口气。 手掌心被掰开,那里被刚才的自责抠出了血迹,那是双长期磨砺拿剑善于杀人的手,尽管五指修长却带着一层薄茧有些粗糙,甚至还偶有疤痕未消,跟女子那五指如青葱白玉的手相比下,更是相见拙行,丑陋的。 桀把手想要收回,女子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截小白瓷瓶来,强制的按住她的手,用指腹嘅起一小点,给人细细涂抹了起来,然后拢住她的双手。 “我知道,你只是不会爱人,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我。”她停顿了下,看向桀的目光却有些心疼:“至于那些人,是他们罪有应得。”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很快将会兴起一场暴乱,直至五洲四海被整合,而那些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知道桀的命理,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杀星降世,师父说她会为祸人间造成需要彻底铲除才能以绝后患,师妹请指下山,却被师傅执意让她前来,说旁人无法干预她的命格,只有她才可以除“害”,而这也是,她的劫,只是她不能透露太多,她太知道当下的王朝处境了,整日兵戈血马,整合是大趋势所向,而这又将是无数人的伤亡跟尸骸成堆,桀固然骄傲实力手腕强硬,但她不是天命所归,注定将是为他人做嫁衣,这就是命格,她只能依稀窥的到,但却无法干涉因果。 而她自己的命格也极为特殊,是阳历阳年阳月阳日出生,有大机缘且福泽深厚之人,更是万年难得一遇,更有望如祖师爷那样飞升的人。 起先她并不懂,但直到看到桀的第一眼,她才知道师父是何用意,而那些桀历历过往她也能看得到。师父说的没错,这是她的劫,可她不愿违背本心,顺心而为才是她的道。 在她看来救一人,跟救万人无甚区别。 桀的睫毛有些轻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分任何情况站在她的面前,说不是她的错,她生来就是个不祥之人,幼年生母难产而死,被奶娘带在身边养父酗酒殴打是常有的事,进宫后又像是丧家之犬人人都能嘲笑谩骂,就连现在,别人提起她畏惧多过敬,甚至就连大臣们提及她,眼中的忌惮她都一清二楚,连她自己都怀疑,国师说的大抵是对的,瘟疫横行虽不是她搞的鬼,但她也曾怀疑是否真的给自己沾染上什么关系。 她就是个灾害,杀人的事情她信手拈来,但,爱人,这词过于陌生,陌生到她苟活的生涯里从未奢望过试图去拥有。 她这样的人,也配得到爱吗,她说她不被上天所期待,她说外面尸骸成堆,兵戈铁马,她说她的命格就是如此,她说她的气运染上太多血腥无法继承天命,这个国家早已从根基腐朽,可她会护她安全,跟她走。 桀复杂难辨,她说的是事实,即使外面血雨腥风,坐落在这四方庭院的女子,却什么都知道,她看了她半晌,眸色如墨渊而又坚定:“可我不愿。” 她从来都不是众人所期待的那样,她恨这个王朝国家,巴不得灭亡,可她又不能置此于不顾看着被颠覆,她最不信的就是什么劳什子命。 她下的毒不会死,女子亦是医师,只是废了半条命罢了,送她离开,还能治。 这次离开的背影有些踉跄,以至于没有看到身后女子以及落入帕子上刚才遮掩掉的痕迹,此刻打开正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液,女子的笑意有些苦涩,轻声:“是不是太心急了,可我没有时间了啊。” 那点毒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不过是骗取桀的同情心,在她吩咐手下人药量一减再减时,她早已知道,而她落到如此境地是因为每一次窥探命格,都将用自身的精血来献祭,她不能再一触再触,也不愿再让桀的手上沾满血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何曾是她一人所坚持之事。 第98章 古线(下) 大雪纷飞之际,银装素裹的没落在整个古朴尘寂的国度,马车声吱吱呀呀的停在宫门口。 女子手上捧着暖炉,穿着狐皮大麾,几乎和雪融为一色,往后看去除了送行的宫人再无其他,随行的侍卫均一身黑色盔甲共三百人,是她手中一支精锐的虎师都派遣调送给了这支队伍,光是站着都肃杀之气十足,可以护她一路上安恙顺遂。 侍女看的心疼,她又怎么看不出,王跟这位雪大夫之间的一些关系,明明在意的紧,可隔着一层纱窗纸却从不曾戳破。 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透过马车窗外试图寻找的女子:“姑娘,外边雪大当心感染风寒。” 她抬头遥遥看向那愈发遥远的黑城形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和那个,几乎耸入云霄的寮塔,她知道桀一定在,只是不愿意让她知道,才收回了视线,似是默认:“走吧。” 桀站在王朝的寮塔前,这是王宫勘测敌军动向守卫王朝的监管处,依稀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黑点,还有于此方向背道而驰,如蚁群奔朝而来般缓慢但声势逼人的敌军。 侍卫拜见,带来一个鎏黑色朴实的古木盒,是雪大夫留下的物品,她手上唯一带着的物价,王宫珠宝首饰玉器众多,而这颗连她都不知道是何物品做成,女子夜夜天天佩戴在身上,曾说过这是她出身就戴着的,可护佑平安破除邪祟保安康顺遂。 雪落入睫毛,桀的肩膀微颤,她本身就是邪祟,也罢,总归以后是不复再见了,那便纵容自己一次,当做最后一丝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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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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