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看见了安鹤,转身走向她。 两人非常细瘦,转身的那一刻,从侧面瞧过去犹如薄纸,麻布像是挂在衣架上,没有厚度。但两人却走得非常迅速且稳当,等到走得近了,安鹤隔着棉布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 安鹤惊觉,那不是正常人身上该有的气味。 但是晚了。 其中一人迅速抓住了安鹤裸露的手腕,那只手骨瘦如柴,却极为有力,像是钢钳卡着她的皮肤,勒紧的触感带来剧烈的疼痛。 安鹤心惊,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掰动,试图将自己的手腕抽离,当然徒劳无功。另一个人影围堵着她,抓住了她另一只手。那人的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叫嚣着什么,像是破碎的气管失去功能,根本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拉扯之际,对方的麻布露出一条细缝,安鹤看见了那人的眼睛。 从未见过人的眼睛如此鼓胀,像是凸出的死鱼眼,眼睛周围的肌肉呈现出腐烂的暗红色,偶尔掺杂着一丝白,看不出是骨头露了出来还是生了蛆。 那一刻,死亡的威胁瞬间当头罩下,安鹤感受到一种全新的恐惧,不同于以往精神上的折磨,这次是实打实的属于变异生物的威胁。她的手骨,几乎要断了。 再之后,会是她的头颅,她的血肉,都将被这骇人的怪物啃噬。 在这里喊救命,会有人来救她吗? 当然不会! 这片林子唯一出现过的人,就是红衣女人。安鹤不认为她会来救自己。 她恶向胆边生,拧转被抓住的手腕,张开五指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臂,使劲往自己方向一拉,同时抬脚踹向对方的下腹。要是不成,她会用上牙齿。 她应该是得手了,也得脚了,光着的脚底传来僵硬的触感,好像隔着麻布直接踹到了骨盆。因得这股力气,被她拉住的黑色布条从那人手上脱离,顷刻间,一截高度腐烂的手骨暴露在眼前。 安鹤指尖还抓着布条,浑身的寒毛一瞬间倒竖。她从未见过腐烂成这副模样还能行动的人,溃烂生疮的皮肤像布条一样挂在骨头上,被这一拽,血肉簌簌往下掉。 只剩下骨架。 难怪这么单薄。 这是丧尸? 安鹤不敢确定,传统意义上的丧尸不会有这么正常的行走姿势,以及如此敏捷的行动力。 她这一举动彻底惹怒对方,手腕上忽然传来刺痛,那变异生物的手骨如同爪牙,划破了安鹤的皮肤。 同一时间,两个变异生物口中爆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寂静的林子忽然变了样,四面八方响起同样的咕噜吞咽,夹杂着两声类似人的低语。 林子活了。 更多的怪物冒出头。 这玩意儿,是成群出现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鹤,立刻给自己判下了死刑。她只能用上最后的办法。 “救命!!!” 安鹤丢掉手中的布条,用最大力气发出求救信号,庆幸的是她已经离林子的边界不远,安鹤一边呼喊,一边紧绷着往荒原疾奔。 她的声音稳而响亮,倘若跑不出去,就是死在这里了,也算是一种归宿。 她说过了,她接受程度很高。 但不能坐以待毙。 在被变异生物抓住腿骨、失去平衡跌倒的一瞬间,忽然一阵破空气流,几乎贴着安鹤的头皮,飞射向后方。 那是从林子外疾驰而来的一枚子弹。 子弹正中变异生物的眉心,接着,以眉心为起点开始自燃,高度浓烈的汽油味溢出,两息之后,安鹤清楚地看到抓着她的那只变异生物,成了一个挣扎的火球。 它仍旧抓着她的左脚不放,火焰顺着它手上的布条,燃到了安鹤的裤腿上。 安鹤皱眉,用右脚猛蹬那只燃烧的手,在脚底烫出水泡之时,终于挣脱了禁锢,她就地打滚,用泥土扑灭裤腿上的火。 就在自救的间隙,数十枚子弹擦着她的身躯飞过,百分百地击中了林中汇聚起来的变异生物,没有一颗浪费。 外头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车轮在沙地上摩擦带起尘土,安鹤仰头,看到外边荒原上停了一架她从未见过的奇怪车型,像是辆越野改装车,但车后还衔接着铁皮车厢,六个巨大的轮胎上装了钢刺,前头的越野车只剩下骨架,有人在钢架上架起了枪。 那些特制的子弹,仍有条不紊地从枪口急射而出。 安鹤不能起身,那些子弹不是冲她去的,但毫不顾忌她的存在,只要身子再抬高点,便会和后方的生物落得一样的下场。 安鹤曲着手肘,爬出了枯林。 不知什么时候,枪响停了。有人跳出了越野车,厚重的靴子将砂石蹬飞,随即一阵跑动的声音,安鹤抬起头,看到一个红头发、小麦肤色的女人停在眼前。 女人的着装着实古怪,身形也高大,口鼻上裹着挡灰的布条,陈旧的丹宁外套束着袖口,打着补丁,只不过作为补丁的是尖锐的铁器。里面的背心起了毛边,左臂和工装裤上都缠着一团厚重的金属器械。不仅如此,靴子包头的部分还嵌有倒刺。 谁会在鞋子上嵌倒刺?被踢上一脚,能收获五个血窟窿。 女人拉下脖子上的灰麻布围脖,以便更好地打量地上趴着的人。这一拉,左颧骨上染灰的创可贴露出来,安鹤发现,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皮肤完好,没有腐烂到掉碎肉。 只不过,女人脸上手上有很多疤痕,像是战斗的痕迹和岁月的磨砺,疗伤的纱布很脏,松松垮垮,充满了不加修饰的野性。 那人上下审视着安鹤,抬起手,咔嚓一声,子弹上了膛。 黑压压的枪管,精准抵上安鹤的眉心。 安鹤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一丝对幸存者的同情和善意。 像在俯视一个异类。 第2章 骨蚀病 “名字。”持枪的女人简短有力地开口。 “安鹤。” “哪个要塞跑出来的流失者?” 安鹤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审问。 女人的口音很奇怪,像是多种语言混合的产物,声调更为抑扬顿挫。安鹤能听懂,但和她原本世界的通用语言比起来,有些出入。 这次安鹤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女人口中的“要塞”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流失者”是指代哪一类人。 连编都无从编起。 因为她的沉默,女人搭在扳机外侧的手指开始弯曲,看样子准备开枪。 “哐当”。 猛一声响,越野车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安鹤这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位戴护目镜的女士。 护目镜女士淡定地收回脚,趴在方向盘上,喊道:“阿斯塔,省着点你的子弹,我们的子弹只用在骨蚀者身上。” 被称为阿斯塔的红发女人不耐烦地回头:“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车上的人跳下来,一边走一边将护目镜抬升到额头,露出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那你还准备开枪?” “进入荒原的流失者百分百会被感染,海狄,她受伤了。”阿斯塔用下巴示意名叫海狄的同伴,去瞧安鹤左手腕上的伤口。 安鹤跟着低头。 她的手肘还撑着砂石,左手腕靠近手背的位置,两道很深的血痕很整齐地并列,血肉翻出,伤口很显眼。 看见血液的那一刻,安鹤才感受到锥心的疼痛。同样具有火辣痛感的,还有她被烫出水泡的右脚。 “还真是。”海狄果断弯下腰,扯下安鹤脸上的布条,翻看她的眼皮。 海狄手上戴着半指的皮手套,只有食指和中指全被包裹,粗糙的手套贴着安鹤的眼皮,让她有种被兽医看病的错觉。 安鹤移动眼珠,同时也在观察着海狄。 海狄和阿斯塔又不太一样,稍矮一些,很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出头,戴着纱布面罩,穿着卡其色背带裤,头顶上的护目镜压扁了她的黑色短发。 她的护目镜很笨重,细看有很多精密的结构,尤其左边部分像是无数个精妙的金属镜片堆叠在一起,不知道是作何用。 大约是常年戴着护目镜的缘故,她的眼睛周围有很明显的晒痕,黑白分界线将她鼻梁上的雀斑串联起来,配上她大大咧咧的动作,有些好笑。 “眼睛正常,没有红肿,口齿清晰,没有发烧,攻击性不明显。”海狄收回贴着安鹤额头的小指,熟练地检查,“受伤之前,应该是个健康人。” 安鹤听出些不对劲,那受伤之后呢? 不等她发问,海狄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强劲的拉扯力让她离开地面。 安鹤趔趄着站起来,右脚底的烫伤水泡触及砂石,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痛。 海狄戴好护目镜,拨弄了左侧的金属片,望向枯林,像一只警觉的海鸥——原先追上来的怪物已经被阿斯塔全部清除,但不确定枯林里是否潜伏着别的生物。她往前踏了一步:“先带人上车。” “不行。”阿斯塔用枪杆拦住了安鹤,显然不赞同海狄的做法,“她受伤了,感染了骨蚀病,有可能会变异。” 海狄微微皱眉:“你要将她扔在这儿?” “谢谢你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别开玩笑了阿斯塔。”海狄松开安鹤,扯下面罩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荆棘灯的守则里从来没有见死不救这一条。现在不是十年前了,受了伤也不一定会被判定为变异,别草木皆兵弄得像往年那样人口锐减。我们现在带她回去,还来得及接受治疗。” “是你太儿戏了。”阿斯塔端起枪,并没有被同伴说动,“从这里,到要塞需要一个半小时,如今骨蚀病的潜伏期最短只有四十分钟,万一她进入要塞,发生我们阻止不了的突变,全要塞的人都会遭殃,我不会拿大家的性命来做赌注。” “那也不能把她丢在这儿,我们明明有机会救她。”海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夸张地伸出食指戳着对方的肩头:“别忘了,落单的人类也是荆棘灯保护的对象。第九要塞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凑起来的,你,和我,都是。” 海狄懒得再费口舌,她和搭档的理念一直都不太相同,也不止这一件事。海狄打算直接带人上车,伸出手去却牵了个空。 她往地上望去,发现那个来路不明的幸存者在她们争论之际,曲着腿,四平八稳地坐回到了地面。 两人停止了争论,双双低头凝视着安鹤。 海狄想,这个名叫安鹤的幸存者实在是有些特别。 她有着纯粹的古东方面孔,眼睛浑圆,眼尾尖锐上挑,面部稍短,显得脸庞偏小。鼻梁高,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下,看上去很凶,像猫科动物的长相,有种野性与纯粹并存的矛盾。 但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也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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