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边瀛发消息过来,边菱还在看。 “你来这做客吗?要我请你?” 边风怜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边菱赶紧按退出,却没想到边风怜来拿手机。 她下意识攥住,摁到了息屏键。 但手机还是被边风怜拿走了。 还好她有密码。 不对… 边菱立刻去夺手机,但是被边风怜躲开了。 她把手举高,边菱矮她半个头,一下还够不着。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边菱的脸唰一下红了。 锁屏是一张照片,里面有个穿高中校服的女孩。 她很清瘦,长发高高梳起,留着高中时兴的法式刘海,遮掉了那饱满的额头。 青涩的脸庞已经棱角分明,有种夺人眼球的魔力。 这女孩的校服袖子挽着,一只手插着兜,直直地看向镜头。 她也不笑,看着颇为冷淡。 那是十八岁的边风怜。 而她本人对这张照片没什么印象。 边风怜立刻就对手机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她把纸笔丢到边菱手里: “照片哪来的?” 她看向边菱的眼睛,里边神色复杂。 除却几分慌乱,还有一种浓重的情绪氤氲在眼底。 边风怜读不懂。 她在自己的地界向来是个暴君,掰开边菱的手,把钢笔塞进去。 “写出来。” 边菱跟被刑讯逼供的凡人没什么区别,刚认命地趴在鞋柜上写几个字,就被边风怜拎到书房里。 [你毕业那年,有个女孩发到你的旧□□号上,我看到了。] 边菱的字和她本人差别很大,锋芒毕露毫不收敛。 边风怜高一那年换了手机,结果□□登不上了,索性注册了新的。 被换下来的旧手机,当时是给保姆处理的,没想到最后落到了边菱的手里。 边风怜目光闪了闪。 “我的旧手机,你存了三年?” 边菱觉得她这重点简直抓得莫名其妙。 [去年报废了。] 边风怜一只手撑在桌上,整齐圆润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 空气沉寂下来。 边菱看着她,有些紧张。 明明她的心思在六年前就昭然若揭,此时此刻却还是心虚得不行。 “照片就是那时候换的?”边风怜倾身过来。 两人靠得更近,就连边菱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也一清二楚。 边菱慢慢点头。 眼前这张面孔终于和照片上的重合,边菱心里一酸。 她从出生就不停在生死线徘徊,见过太多张担忧和心疼的面孔。有很长一段时间,边菱觉得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没有体验过那个年纪应该体验的东西,自然也不明白什么是“生的欢愉”。 直到她意识到边风怜的存在。 那么小,那么脆弱,可是却比自己健康得多。 妈妈说:“乖乖,把她当成你的希望吧。” 于是边菱就有了牵绊。 那是希望吗? 那是他们私心要把她绑在人间的理由。 凡人百年,父母先远走。 余下两个孩子相互帮扶,总比一个独零零的好。 母亲怀她的时候偏爱吃菱角,于是就取了“菱”字。 而边风怜的名字是为她取的。 风波不信菱枝弱。 风怜,风怜。 求世间的风雨怜爱这柔弱的菱,不要给她更多摧折。 “一个为你而存在的生命。” 这话砸在边菱肩上,无端为她的细弱生命增加了无限的重量。 就像边菱病危的时候,沈棉为她求的黄符和红绳。 比那些还要管用。 于是她活下来了。 为了边风怜。 活着没有意义,但边风怜就是意义。 微凉的指尖点在边菱脸颊上,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指腹温柔滑过眼睑。 带走那滚圆的泪珠。 “为什么呢?”那人声音低低的,乌黑瞳仁里满满都是叹息。 为什么哭? 为什么要留着照片? …… 为什么要为我活着? 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 她冰凉的声音贯穿边菱的耳膜: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姐姐。” 刚才的温柔仿佛是指尖幻梦,眼前仍是那个刻薄冷淡的边风怜。 姐姐。 可恨的血缘早就变成了刀刃,似乎在某一刻就会割破她的喉咙,喷涌出自己等待已久的鲜血。 等待着,却也恐惧着。 命运高悬于脖颈之上,带来的究竟是解脱还是终结?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她不愿接受罢了。 边菱好似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别过头,很快擦掉泪水。 边风怜直起身。 她的眼睛实在长得好,微微阖眼的时候,眼尾那撮鸦羽般的睫毛就格外明显。 “不用装可怜,你比谁都清楚六年前我为什么走。” 边菱脸色苍白了一瞬,幸好掩盖在妆容之下看不出来。 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边风怜转身离开。 边菱终于泄气般靠在椅背上。 尽管这六年来,她都不遗余力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可怜人:被抛弃,被指责,被冷漠对待。 但可笑的是,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一个吻戳破编织了数年的温柔泡泡,偏执的锁链终究还是缠住她的脖子。 是鬼使神差,还是蓄谋已久? 其实这分明该是横纵她一生的筹谋。 可是她太明白: 精心豢养的小鸟儿,在翅膀坚硬之后就会想着飞了。 于是边风怜飞走了。 不,准确来说是逃。 逃离这个家,逃离疯子一般的姐姐。 有时候边菱发现自己和父亲真的很像,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可惜她总是不够高明。 在没有能力唤回那只鸟儿的时候,就放走了她。 …… 等她终于收拾好心情走出来,就看见阳台上的边风怜。 她在打电话,指尖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手腕上的黑色十字架衬得那块肌肤尤其白。长发绑着,露出整张脸,那种完完全全脱去了锋利的样子,边菱从未见过。 外套脱了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上的短袖内搭掐出极窄的腰。只要不是忙得天昏地暗,她每天都要去健身房。 边菱只是瞄了一眼,逃也似地走向客房。 匆匆收拾了下,她就关灯躺到床上。 阳台上的边风怜把烟头摁灭,余光恰好能捕捉到边菱跑到客房的身影。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从柏的照片上。 他在国内的行踪非常少,但仔细查还是能找到端倪。 拍照的距离非常精准,但凡再远一点都看不清细节:降下一半的车窗,男人阴翳的脸色,下巴上零星有血迹。 然而最吸引她注意的,是拿着毛巾替他擦血迹的一只手。 那手有些过分的苍白,看着非常小,同时显露的手臂更能看出骨架尚未完全发育。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那是个孩子。 另外一张照片上,车子停在了从家的门口。 车窗还剩四分之一没有关上,有个小小的脑袋抵在上面,看着像被什么人暴力地按着。 雪白的发丝遮住那孩子的脸,同样白到透明的眉毛紧贴着车窗。 “从家的关系网里,没有任何一个白化病有关的人。” 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关于这个人,还有别的消息吗?” 边风怜又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可惜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再也看不到别的。 “这组照片是去年六月份的,从那之后从柏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了。” 这么显眼的特征,哪怕尽力遮掩踪迹,也不可能完全查不到。 除非……那孩子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了。” 边风怜关掉手机,回到客厅。 从柏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看似光鲜的从家,恐怕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地狱。 而这一切,怎么躲得过边寒的眼? 他的谨慎可是出了名的。 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也的确像是她们的父亲做得出来的事情。
第15章 母亲 诗苑虽然在市中心,但是防噪音做的很好,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万般寂静里,心跳仍然无法平复,边菱想起自己刚刚失聪的时候。 那种虚无和绝望总是支使她从窗户上翻下去。 每一次护士或者妈妈把她拦下来,她就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 妈妈擦干她的眼泪,紧紧抱着她,手臂几乎变成了锁链。 这锁链蛮不讲理地把她困在这样孱弱的身体里。 无法挣脱。 在母亲颤抖的怀抱里,边菱嘴唇翕张: 放我走吧。 她的唇舌仍然完好,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喉咙没有嘶哑,但是再也哭不出声了。 那一年她才十岁。 后来边菱能听见了。 但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人鱼为了上岸放弃歌喉,自愿行走于刀尖;边菱得到了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声音因此画地为牢,囚困不得出。 沈棉偶尔喜欢和她说自己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 母亲从师于世界级别的钢琴家,五岁开始学琴。 她成名那场演奏,水蓝色拖尾长裙配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姿态从容优雅,被媒体称为“琴键上的美人鱼”。 那年沈棉二十岁,追求者从此络绎不绝。 有些甚至在她出国深造的时候也追着。 当时就有传闻,沈棉已经恋爱。 果不其然,她回国后就在社交平台公布了婚讯。 新郎姓边,正是当时穷追不舍的其中一人。 沈家向来眼高于顶,能接纳这么一个白手起家的小子,外界猜测纷纷。 独生女下嫁那天,沈父眉开眼笑。 于是边寒从一块镶金的铁,成了伴金而生的珍珠。 橄榄枝抛来,甚至不用自己去接,沈家就会挑选出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说起来,边寒真正在h市站稳脚跟,全靠这场婚姻。 这才有了如今的边行。 “我在恋爱中总是哭,眼泪一点也不值钱。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该在她哭出声之前,擦掉她的眼泪。”沈棉说着,轻轻抚摸边菱的额头。 “你像我,也爱哭。但是没关系,妈妈永远会给你擦眼泪的。” 边菱在梦里是哭着的,实际上只是拧着眉头,把头埋进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好几条信息发过来,最后一条是:[查到了,资料已经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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