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乖!”言笑拍拍狗头,“我们走!” 言笑在前,墨水随后,一人一犬行走于蜀中大街,在一间名叫“奇宝斋”的店铺前驻足。墨水冲着“奇宝斋”的店门“汪”了一声,示意此处正是与方才那扇朱红小门相通的正门。 此时,奇宝斋里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矮胖子,头戴黑色方巾,腰间所佩革带足有三指宽,嘴里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畜生不长眼,竟敢在我奇宝斋门口撒野?” 矮胖子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盛气凌人地看看言笑,又看看墨水,神色有片刻慌乱,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却还是为言笑所觉察。 “晦气!”矮胖子猛甩宽袖,转身退回奇宝斋。 “墨水,走!” 蓝湖有三集,一集卖的是珍宝,二集卖的是消息,三集卖的是奇货,各售其诡、泾渭分明。 言笑行走在蓝湖二集的长街上,脚边跟着墨水,身影在浓雾里若隐若现。 蓝湖二集的商贩们都像幽灵一样,在浓雾中时隐时现。每个人都藏身在黑色夜行衣里,并且脸上都戴着相同的白色面具,买家只能通过标记在白色面具前额的序号找寻自己所需信息的商贩。 言笑一直走到了长街尽头,终于看到了找寻已久的序号,念道:“三一四。” 三一四站起身来,惨白面具下面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似没有眼白。 三一四把手一伸,道:“五两!” “你知道我要买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你凭什么收钱?” “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又如何?” “你知道,我便知道。” “什么意思?” “你买不买?”三一四不耐烦地挥挥手,“不买赶紧滚蛋,姑奶奶可没时间陪你消遣。” 言笑取出一锭银子,三一四示意言笑将银子放在桌上的破碗里,随后三一四取出破碗里的银子,放在手心掂量,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买什么?” “奇宝斋毛不拔。” “毛不拔,代号‘石鸡’,人如其名,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此人贪恋男色,除了男正室外,另娶了六个男偏房,个个挥金如土,常常勾心斗角,变着法子挥霍了毛不拔大半身家。毛不拔是既心痛又无奈,偏生不忍责骂于房内的七个‘大丈夫’,方才不得不重操旧业,在黑市接‘杀人’的买卖。” “什么杀人买卖?” “行有行规。”三一四道,“蓝湖有一不卖,便是不卖自己卖出去的货。” 言笑惊道:“毛不拔的杀人买卖是蓝湖的货?” 言笑伸手去抓三一四,不料三一四早有防备,教言笑抓了个空,化作轻烟,消失于无形,只留声音在空中缥缈:“冤有头债有主。蓝湖不过是个发布消息的集市,与客官并无冤仇,客官何必迁怒于蓝湖?” 言笑怒声问道:“告诉我还有谁接了买卖?说啊!” “砰!” 沉闷的钟声自高处散开,散在了蓝湖的每个角落。霎时间,浓雾拢起,罩住了蓝湖集市之中的所有人。言笑伸出双掌,竟已分辨不清五指十指。 “怎么回事?怎么恁早敲钟打烊?”浓雾中有人高声问道,“今夜是不做生意了吗?” “东主有喜,暂停营业!”浓雾中有把声音远远回应道,“贵客请回,归期待定!” “倒霉!真是倒霉!” “商贩都跑了,我们也赶紧散了吧!” “雾这么浓,路都看不清,我们散去哪里?”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声中,倏地狂风大作,随风散尽浓雾,一时间竟露出了整片蓝湖。 “今晚怎么回事?商贩们怎么全都跑没影了?”一人对同伴道,“你在蓝湖经营多年,可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从未有过。”同伴应道,“定是遇到了大麻烦,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以免卷入其中。” 众人闻听此言,当即脚下生风,一溜烟散去了踪影。 * 景曦刚从商贩手里接过“吐真丸”,便听到远处钟声响起,紧接着周身就被浓雾笼罩,待浓雾散去,商贩们竟全部离奇地消失在浓雾中,心中不禁纳罕。 “什么情况?”景曦对同行的唐六如道,“蓝湖的商贩来去都如此诡谲吗?” “不对。此事前所未有,当中必有蹊跷。”唐六如道,“走!我们去二集打探消息!” 浓雾散尽,连通蓝湖各集的独木桥清晰可见,从三集过桥抵达二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可是等景曦随唐六如来到二集,集内已空无一人,寂静得好似一片荒芜坟地。 “怎么会这样?”唐六如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什么不该惹的人?” 唐六如摇摇头。
第七章 毛不拔走出顺意楼,在晌午艳阳下大步前行,和顺意楼胡员外的交易谈得比想象中顺利,一想到即将到手的意外之财,脚步便轻捷了三分,脸色红润,难掩风光。 他身高七尺,体重接近两百斤,腹大如鼓,偏又长了对肌肉匀称的大长腿,看来就像是颗插在筷子上的红烧大狮子头。任谁见到他都会觉得滑稽可笑,却很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露出哪怕一分笑意,反倒会忍不住露出三分敬畏之色。 二十年前,他正值舞象之年,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一心要闯出番天大的事业来。仗着几招纯熟的软剑把式,凭着少年郎的冲劲和狠劲,硬生生在南蜀打出了名声,借势创立奇宝斋,替亡命之徒倒卖赃物发家。 他生性悭吝,偏生贪图男色,常年的酒色放荡不仅毁了他原本健硕的身材,更是挥霍了他积攒半生的财富。眼看每日入不敷出,为保万贯家财不致尽散,才不得不重出江湖,妄图再以一柄软剑杀出家财万贯。 毛不拔脚下越走越快,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真恨不能背上长出一双翅膀飞回家去。 “毛东家!”一只孔武有力的粗掌抓住了毛不拔的肩膀,“真的是你!” 毛不拔无来由被人拽停,吓得一跳,当即怒气上涌,不及认清对方是谁,便握拳朝对方脸膛抡去,嘴里骂道:“狗娘养的崽子,没眼力见的破烂户,非要碍你毛大爷的路,你是欠□□不是!” “死胖子,你失心疯了吗?”拦路人一掌握住毛不拔打到面前的拳头,“看清楚老子是谁了吗?” 毛不拔脚下一搓,攻势立收,正待抽剑的手停在腰间,只因世间仅有一人敢当众戏称毛不拔“死胖子”。此人便是威武镖局七镖头、江湖人称“开山巨人”的阮小利。 毛不拔和阮小利相识于微时,十数年的情谊亲如手足,今日却不分好歹地动起手来,愧色道:“阮大哥,小弟有眼无珠,竟和大哥动起手来,惭愧惭愧!” “兄弟何事如此心急?” 毛不拔轻叹一声,面露忧虑,眼珠子却在贼溜溜打转,道:“小弟本来在店里经营,却接家人急报,家中几位丈夫吵闹不休,险些动起手脚来,小弟心急回家调停,免得当真生出祸端。” “家事要紧!家事要紧!”阮小利高抬粗掌在毛不拔肩头一拍,笑道,“兄弟是条真汉子,当享得齐人之福!” “阮大哥就不要取笑小弟了,”毛不拔摇摇头,“小弟是有苦难言啊!” 阮小利咧开嘴,开怀大笑。 毛不拔生怕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他会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于是赶紧脚底抹油,边跑边告辞。 毛不拔回家有两条路行得通。一条是大道,道路平坦开阔,绕开了脏乱破旧的老区,距离可比直穿老区而过的小道多了半程。他赖得走那许多路,每日都是穿小道回家,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小道走得多了,毛不拔几乎记得小道上的每一个水洼、每一处拐角,甚至每门每户之间的距离,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摸回家去。可是,今天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小道走得并不畅快。 毛不拔先是踩中了一个水洼,溅得一裤腿臭潲水;接着一头撞上块新挂的招牌,满眼冒金星;很快又被一户人家的水桶绊了跤,跌跌撞撞摔出三步,伸手扶墙,结果墙面布满青苔,手一滑,整个人倒头栽进了一只破木篓子里。 破木篓子里装满了破衣烂衫,散发着十几年没有清洗的臭鱼烂虾味,毛不拔虽未受伤,却也被臭味呛得直咳嗽。他拔下盖在头上的破木篓子,狠狠砸在地上,卯足劲头,一脚踩了下去,将破木篓子踩了个对穿空,仍不解气,又跺了几脚,直到破木篓子木屑横飞,才算出了口气。 毛不拔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鼻孔一张一合,顶着一头比鸡窝还乱的散发,头顶好像还冒着烟,走路一瘸一拐,活像只斗败的公鸡。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问候破木篓子的八辈祖宗,气得不行时,又跺两下地面,感情就算是跺了破木篓子的八辈祖宗。 毛不拔边走边气,边气边跺,也不知几时跺到了什么物什,粘在鞋底,走起路来,吱嘎吱嘎地响,教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毛不拔受不了阴魂不散的刺挠声,停将下来,抓起左脚看一眼鞋底,什么都没有,抓起右脚看一眼鞋底,眼里登时冒出金光。 原来鞋底竟粘了片金竹叶,竹叶虽蒙尘沾灰,颜色暗淡,却掩盖不住自身耀眼的光芒。 毛不拔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起来,他拔下鞋子,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好像捧着的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鞋子。 “金叶子!金叶子!”毛不拔压低声音,喉咙因激动而发紧,发出的声音如饿兽般嘶哑沉闷,“金叶子!发财啦!我要发财啦!有没有?还有没有?”他着魔般捧着鞋子,紧紧贴在胸前,“有!一定有!找找!再找找!” 毛不拔弯下腰,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单脚穿鞋的模样有多癫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金叶子!我要找金叶子!” 果然,毛不拔找到了第二片金叶子,还有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随着金叶子数量的增加,他的腰也越弯越低,最后几乎双手扶地爬行,像只四肢不全的老猎狗四处闻闻嗅嗅。 毛不拔眼里只有金叶子,金灿灿的光芒不仅蒙蔽了他的双眼,更加蒙蔽了他的心智。他追着金叶子,狗一样爬行,没有注意到自己爬上了多少级台阶、爬过了多少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最后爬进蛛网密布却窗户紧闭的空屋。 空屋里不是什么都没有。 屋里有张四方桌,四方桌上有坐铜烛台,铜烛台上点着跟白蜡烛。 烛光摇曳,没照到屋门左侧的黑影,没照到屋门右侧的白狗,却照出了毛不拔的贪婪。 黑影不紧不慢地关上屋门,毛不拔却全然没有觉察,他正欲伸手去拿铜烛台,身后传来一句冷冽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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